错了。”李宽摇头,“身为丞相,有躲不开的责任,想袖手旁观也不成,只是这几位皇子未来相争之局,却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只是在建议你,早日离开是非之地,逍遥自在。”
卫王笑起来:“对对,您这么一疏导,我立马豁然开朗,郁闷之情一扫而空!不过将来也不知陛下会将我封到哪儿去,毕竟远离京城,鞭长莫及,若是长安有什么风吹草动,还得赖表兄给我通个声气了!”
李宽颔首:“放心吧。”
……
“散朝之后,大哥与我说,他只是想逼二哥主动离开长安,并无他意,但此事一出,必然会牵连其他兄弟,所以他会找机会向陛下进言,让我能继续留在长安。”
当初刚到京城不久,杨钧就在京城开了一间胭脂铺子,生意还不错,后来此处就成了贺融、薛潭等人私下常聚的地方。
虽然朝廷没有明令禁止官员与皇子私下往来,但薛潭他们毕竟是六部尚书,总往安王府跑,容易惹人注目,杨钧这间胭脂铺子大隐隐于市,闹中有静,又不必担心被人盯上,再合适不过。
杨钧现在经常天南地北四处跑,生意越做越大,胭脂水粉已经不是他唯一在做的买卖,但这间铺子他偶尔也还会来,正因贺融常来,朋友长在,心有所系,即使岁月变迁,人事变幻,于杨钧而言,却是千金难换的宝地。
“当时在朝议上,我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薛潭摇摇头,“这分明是无妄之灾!好端端的,您还帮了太子一个忙,他竟这样报答您?若诸王分封的事定下来,连纪王都要前往封地,就算太子为您说话,您也留不下来,反倒还会让人觉得您恃功而骄,目无法纪。凭什么他与纪王打擂台,就得把您给牵连进去!”
季凌轻咳一声:“殿下,我得给您提个醒儿,这件事,张嵩、范懿他们乐见其成,可能不会插手干涉。”
他既是工部尚书,又与张嵩范懿他们一样,出身高门世族,总能多打听了解到一些。
薛潭撇撇嘴:“他们肯定不会插手,这件事对他们又没有什么影响!”
“其实这两天,我一直在想这件事。”
贺融一开口,另外两人就安静下来。
“太子与纪王之争已逐渐浮出水面,从前我还会去劝,但如今我已知道,劝也无用,不如省些力气。既然如此,留在京城,迟早需要面对二龙相争的局面,太子也一定会找我做帮手,对付李宽,对付纪王,与其这样,倒不如我提前远走,哪怕去一个相对贫瘠的封地,也好过在这里,左右为难。”
薛潭留意贺融神色,但对方脸上并无愤懑,只是一派平静,平铺直叙陈述问题。
季凌问道:“我听说,纪王殿下在宣政殿外将您给拦下来,误会您给太子出主意,想将他撵离京城?”
贺融没有否认,淡淡道:“我如果继续留在京城,这样的误会,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桑林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听着他们说话,有些半懂不懂,却听得很认真。
薛潭突然起身,拱手道:“殿下,我有话要说!”
贺融:“不必说了,我知你想说什么。”
薛潭却不管不顾道:“纪王殿下为何不满太子?表面上看,是因为他的妻儿死在宫变之中,埋怨迁怒太子,但实际上,却是因为当年在房州时,太子虽然是大哥,但经常上山打猎,撑起家中生计的,却是纪王与兴王二人。据说太子受封东宫之后,纪王曾在私底下说,论身份,皇后嫡子尚在,论功劳,长子做过的,我只比他多,不比他少。虽说此言真实与否尚不可考,但如今看来,种种蛛丝马迹表明,纪王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跟太子过不去。但既然纪王可以争,为何您不可以争?真要论功劳,您在诸位皇子之中,又比谁差?”
这番大不韪的话,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大惊失色,但眼下屋里在座的几人,贺融也好,季凌桑林也罢,却都没有露出半点惊诧意外的神色。
贺融沉默良久,出声道:“今日这话,出了此地,我只当你没说。”
薛潭却并不打算就此结束,他朗声道:“放眼天下,危机四伏,外有突厥、萧豫,内有土地兼并,世家林立,值此多事之秋,太子、纪王二人,不顾国计民生大事,却纠结于权谋争夺之小事,本末倒置,谈何贤良!”
贺融抬眼,直视薛潭,似要望到他心底去。
“鱼深,如果我现在竖起旗帜,与太子纪王相争,那我与他们,又有何区别?”
薛潭哑然片刻,顿足道:“我只怕您真被放逐到封地上去,往后就连想翻身的机会都没有了,只能任人鱼肉,任凭宰割!”
贺融笑了,忽如冰雪消融,柳叶化春。
“若我只有这么点本事,又怎能让你们心甘情愿追随?而且,”他顿了顿,抬手一拂,宽大的袍袖从桌上信笺拂过。
“我不想看到,五郎对他寄予厚望,尊敬有加的三哥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前路豁然开朗的感觉?
今天是准时的大王喵~~~
正文第109章
啪!薛潭狠狠一拍桌案,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季凌投来嗔怪的目光,他却浑然未决,豪爽笑道:“好!这样的殿下,才是值得我们追随的殿下!往后不管太子和纪王争成什么样,也不管您被分到什么鸟不拉屎的封地,我都会坚定不移,站在您身后!”
他起身拱手长揖,朝贺融郑重行礼。
贺融与他们之间,以往很少谈及这样的话题,即便有,也都被贺融轻描淡写一语带过,他是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间接提及自己的志向。
虽然依旧很隐晦,但在场都是聪明人,如何会听不明白?
唯一一个不在聪明人之列的桑林,见薛潭说了这样一番话,也跟着懵懵懂懂起身,站在薛潭身后,向贺融行礼。
薛潭斜眼看季凌:“敬冰,俗话说,青史写人,古书写事,这史书里短短数行的春与秋,可能就是你我的一生一世,你希望往后自己在书里多两行,还是少两行?”
他话锋一转:“哎,不过你出身高门,毕竟与我不同,不管世道人心如何,世族就如那参天大树,半分也撼动不了,也难怪你左右摇摆,迟疑不定了!”
季凌苦笑:“我说鱼深,你就别挤兑我了,我能坐在这里,就已是一心一意跟着殿下,只不过,我也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只能作我自己的主,还请殿□□谅。”
薛潭哂笑:“敬冰,你堂堂工部尚书,在家里头,竟连说话的份儿都没有了,说出去岂能让人相信?看来还是我这寒门小户好,也用不着谁来作我的主!”
季凌知道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薛潭家里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弟弟薛沄,当时晚他几年试策取士,同样在朝为官。薛潭被先帝看中,点为鸿胪寺典客署丞,薛沄则去了翰林院,但后来薛潭在仕途上迟迟没有进展,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反观弟弟薛沄,却平步青云,入了吏部,两相对比,旁人都说,薛家终究要靠小儿子来振兴家业。就连薛父,与薛潭那位继母,也都视二儿子为光大门楣的希望,将薛潭看作“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典范。
谁知风水轮流转,薛潭孤注一掷,跟着贺融跑去西突厥,还平安归来,立下大功,自此一帆风顺,步步高升,直上青云,将薛沄远远甩开。眼下薛潭官居六部尚书之一,其弟薛沄却还在原地打转。
薛家父母有些后悔,三番四次上门,想与薛潭修复关系,前两年,薛潭的继母还想给他定一门亲事,妻子是薛潭继母娘家的人,用意如何,不言自明。最可气的是薛潭的父亲,一门心思听妻子的话,薛潭烦不胜烦,奈何时下讲究孝道,他哪怕自立门户,也不能明着跟父母闹翻,否则隔日言官的弹劾就能发往御前,最后还是贺融请当时还是鲁王王妃的裴王妃出面,为薛潭订下一门婚事,最后才平息fēng • bō。
自那以后,有裴王妃与贺融这两面大旗,薛家父母也不敢再动辄对薛潭指手画脚,在他升任礼部尚书之后,相反薛家有许多事还要仰仗薛潭,双方表面上相处还算平静。
吏部如今是太子的地盘,薛沄在吏部,自然也跟太子一党走得近,但薛潭很清楚,他那兄弟是个书呆子,生性清高,根本就不是什么与人勾心斗角的料,所以他私底下曾严厉警告过薛沄,不能被吏部尚书刘衷牵着鼻子走,只要安安分分办好差事,哪怕短时间内升不了,也不至于有危险。
但比起季凌,薛潭家里这些事,都只能算是小事而已。
寿春季氏,本宗旁宗加起来上百号人口,季凌既非长房长子,又还年轻,没有过人的名望,哪怕位居六部尚书,很多时候也无法左右大局。
就说季凌与文姜的事情,一直拖到现在,季凌不肯另娶他人,但季家也不允许文姜进门,文姜自然更不愿意去当什么小妾,双方就这么僵持住了。
贺融摆摆手:“先不说这些,依你们看,如果分封的事情落实下来,陛下会将我封在哪里?”
别人还在为了能不离开长安而费尽心思,他这边已经在想着要去哪里了。
薛潭与季凌面面相觑,都觉得这位殿下的心实在够大。
“您有功在身,非等闲皇子,论理说,陛下不会将您封到太差的地方,按我说,应该是淮南道或河南道吧,”季凌摸摸鼻子,说了句戳心的大实话,“若有外患,陛下定会想到您,所以不会让您离帝都太远的。”
薛潭扑哧一笑,心说这季敬冰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门往别人心口上戳。
“有道理。”贺融还赞同地点点头,“所以我打算不等陛下点名,主动请命,前往灵州。”
当啷一声,是薛潭失手摔了手上的杯子。
桌案低矮,底下又有毛毡,杯子没摔坏,倒是薛潭烫了一手的茶水,嗷嗷直叫。
外头伙计还以为发生何事,赶忙进来,看见这情景,又赶紧打了冷水过来给薛潭洗手冷却。
但季凌也顾不上取笑对方,因为他正目瞪口呆看着贺融。
只有出身南夷的桑林对灵州的位置还不太了解,正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心想回头自己一定要将中原各州分布给弄明白了。
薛潭顾不上自己的手,他让伙计退下,失声问贺融:“殿下,我是不是听错了?”
贺融:“你们的耳朵没出毛病,我说的的确是灵州。”
灵州位于北方,一墙之隔,黄沙漫漫,便是突厥人来去自如的广大戈壁。
但它与凉州、甘州一般,都是中原王朝的北方重镇,裴皇后之父,秦国公裴舞阳,当年就是在灵州与萧豫和突厥人的联军大战,最终险险守住灵州,朝廷惨胜,裴舞阳却也因此战死沙场,令裴皇后成了遗孤。
凉州已被萧豫所据,北方三重镇,眼下只剩甘州与灵州,在更早以前,贺融他们一家子还在房州吃苦的时候,灵州治下的怀远县也曾陷于敌手,县令孙敬忠殉城,军民死伤无数。
可以说,这地方,就算朝廷想派人去打仗,被委派的将领尚且要担心一下自己的身家性命,再写封遗书,交代家人自己若是不能回来,你们就如何如何。
然而现在,堂堂安王,贺融居然说自己想去灵州,而且还不是驻守几个月几年,是想将灵州作为封地。
这是疯了吧?
这一定是疯了。
薛潭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不能咆哮,这位殿下做事是有章法的,是有考虑的,不是随心所欲,一拍脑袋就决定的。
忍了又忍,他还是忍不住,气冲冲道:“殿下,我知道陛下和太子他们,一而再,再而三让您失望,但您也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吧?灵州那地方,从京城拉一头牛过去,那牛还不愿意走呢,更何况一个人?您要是去跟陛下说想去灵州,他老人家当然高兴得不得了,当场就能答应下来,甚至隔天就让您收拾包袱走人了,您信不信!”
这形容太活灵活现,贺融一想到老爹可能会有的反应,说不定还真就跟薛潭说的一模一样,不由笑道:“我信。”
笑!还能笑出来!
薛潭气道:“那就请您不要随意做这种决定!出使西突厥,当时是迫不得已,但这种险可以冒一次,不可以冒两次,咱们不会回回都这么好运的!还请您也为我们考虑考虑,您要是真有个万一,我跟敬冰怎么办?”
贺融打趣:“你们可以找贺湛啊,五郎虽说没我生得好看,手段也还有些稚嫩,但如今也可独当一面了,你们不妨考虑考虑他。”
薛潭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腾地起身,面色冷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