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才行,李宽、陈巍他们,毕竟年纪也大了,将来的沙场天下,定是你们的,张侯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张逸收拾心情,拱拱手道:“多谢殿下安慰,您让我给朝廷写奏疏,是希望朝廷允许我们继续留守甘州吗?”
“不!”贺秀摇摇头,“我希望陛下不要答应伏念的要求,朝廷决不能派出和亲的公主!”
张逸:“殿下是担心,伏念因此看低了朝廷?”
作为主战派,他当然不希望朝廷跟突厥和亲,但张逸跟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他也很清楚,眼下的朝廷,南边正在收拾南夷人,根本就没做好两线作战的准备。南夷人叛乱,毕竟只是小打小闹,但若跟突厥开战,他们的实力却不是一小撮南夷人能比的。
贺秀道:“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当年我们在房州时,京城传来消息,说先帝想让嘉娘去和亲,当时我们家措手不及,却又束手无策,那种感觉,我至今还记得。如今嘉娘虽然死了,但我想,她在天之灵,一定还在看着我们,她肯定也不希望还有一个女子像她一样,被迫离家万里,把自己下半生都葬送在突厥人手里。”
张逸听得愣住了,他竟不知这位风风火火的殿下,还会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他闻言有些感动,断然道:“殿下说得不错,开疆拓土,扫荡叛乱,本该是男儿责任,到头来却让弱女子去代我们和藩,这岂是热血儿郎所为?突厥人想打,那舍命去打就是了,我爹若还在,肯定也宁愿自己能轰轰烈烈,在沙场上与敌人一决胜负!”
贺秀苦笑:“要是陛下和朝廷百官,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我怕陛下本来就不敢跟突厥人开战,再加上太子与众臣危言耸听,最终向突厥人服软,那我堂堂天、朝,到时候必然会颜面扫地,为天下人耻笑!”
张逸提笔坐正:“殿下,您说吧,要怎么说,我来写!”
“好!你就以我的名义,向陛下陈情,说甘州目前形势……”
话未说完,寂静夜空,倏而响起一下尖利哨声。
二人面面相觑,俱是一愣。
哨声并不大,但因大多数人早已沉入梦乡,四下俱静,遥遥传来,竟是无比清晰。
长哨一声之后,又是短促的三声。
张逸腾地起身,毛笔从他手中跌落,在宣纸上滚动,留下一行深深的墨痕。
“是警哨!有人夜袭!肯定是突厥人!”
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激动与紧张。
也许还有一丝丝的兴奋。
“来得好!就让朝廷那帮人看看,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守住此地!”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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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卷没那么快结束,因为三哥还有一个副本,但不是甘州,这一卷基本都在走副本,估计宝宝们看得会有点枯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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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95章
箭矢离弦而出。
嗡的一声,百步开外的稻草人胸口上多出一支箭矢。
谭今忍不住击掌喝彩。
马屁精!周翊偷偷白了他一眼。
谭今似乎感应到他的视线,回头看他。
“殿下还没射完,你急着喝什么彩!”周翊压低了声音道。
“我夸殿下射术精湛不行吗!”谭今没好气。“就你清高,就你一身风骨,要没有我,你早就……”
“早就回乡种田去了!”周翊接下他的话,“使君,您这话都说了千八百遍了,我也说过,我家乡下没田,爹妈都死了。”
贺湛听不见两人的嘀嘀咕咕,或者说没有去注意谭今他们,他将弓弦拉满,又是一箭射出。
原本应该落在稻草人肩膀的箭偏离半寸,擦肩而过,落在它身后的草地上。
贺湛微微皱眉,就听见有人道:“这是攻城时还没打过瘾?”
熟悉的声音让贺湛瞬间多云转晴,嘴角扬起。
他没有回头,反倒抽出脚下箭筒里的箭矢,又一次上弦,瞄准,射出。
这次不偏不倚,正中稻草人额头。
贺融连同谭今等人都鼓起掌。
“你这射术是越发精湛了。”
贺湛放下弓箭,回身大步上前,将贺融紧紧拥住,瞬间分开,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许久没练,手生了,三哥你可回来了!”
贺融眼里也多了一抹笑意:“怎么,盼着我回来?我听说大军围城三日之后就拿下叛贼了,兵贵神速,这次不费吹灰之力就平息一场叛乱,证明你完足以独当一面了,兴王贺湛能征善战之名,很快就会传遍天下。”
贺湛:“我也没想到会如此顺利。当时我们故意空出一道防线,想引对方出城,结果对方还真就按捺不住,他儿子黎桥连夜想要逃出来,被我们逮个正着,因此才知道黎栈那些人正在闹内讧,有些人觉得守不下去,主张向朝廷投降,黎栈却一意孤行,想要以屠城威胁朝廷退兵。”
贺融:“这黎栈也算是心狠手辣,可惜他打从进入广州,决定守城开始,就已经是个错误。”
“不错,听说这个消息之后,我就连夜派了一小队人,循着黎桥出逃的侧门攻入城中,趁其不备迅速拿下附近城防,打开大门,让大军入城,直扑刺史府。这个黎栈既狠毒又虚荣,入城之后一直占着原刺史府,很快就被我们找着,余下零星抵抗已不成气候,我便是想身先士卒,也没有这个机会。”
贺湛摊手道,神色有点无奈。
贺融:“身为主帅,不可轻易犯险,更不可与下属抢功,少冒点险不是坏事。”
贺湛嘀咕:“你自己留在桑家寨到处乱跑,还好意思说我!这天底下哪里有副帅教训主帅的道理?”
贺融挑眉:“行,那我不说了。”
他转身欲走,贺湛忙回手一捞,顺势转身,将人家的肩膀给揽住了。
“诶诶!三哥,我的亲三哥,求求你多说我几句吧,我求之不得,如闻天籁!”贺湛陪笑道。
谭今与周翊看得眼角抽搐。
周翊心想幸好那些南夷人没在场,不然兴王殿下还不得威风扫地。
贺融也没推开他,拱拱手道:“还请主帅拨冗听我奏报。”
贺湛讨好道:“玉树临风的安王有话要说,本帅哪怕听上三天三夜也甘之如饴!”
贺融扫了他一眼:“你这嘴上功夫若用在姑娘身上,保管京城早就红颜遍地了。”
贺湛:“我才不招那情债,没的给自己挖坑!再说这嘴皮子还不是跟你学的,都说近墨者黑,没法子!”
贺融举杖欲打,对方轻轻巧巧就避了开去。
“不过还好,我没学了三哥这招,说不过就动手,三哥,你这习惯可不好,要打坏了我,你上哪儿去找个这么好的弟弟?”
贺融轻哼一声:“满大街都是!”
两人沿着刺史府后面的芳草小径往回走,贺湛眼尖地注意到兄长走路比平日慢了一些,竹杖落地时的动静,似乎也有些大。
“你的腿怎么了?”
“从安家寨回来的时候跌了一跤,没什么大碍。”贺融轻描淡写道。
但贺湛知道肯定不是这么简单,他三哥是一个很能忍耐,而且不会轻易喊痛的人,当年在竹山县时,每每旧患复发,疼痛难忍,贺融甚至会死死咬住衣袍来避免自己□□出声。
贺湛甚至觉得,对方这辈子所有的哭喊,可能早在幼年落马受伤,差点一命呜呼之际,就已经通通耗光,在那之后的三哥,无论遇见什么境况,都不会允许自己再软弱。
“我看看,是膝盖吗?”贺湛道。
“已经上药了,你怎的这么啰嗦?”他居然还不耐烦起来了。
贺湛威胁:“三哥,你要这样,我就当着谭今他们的面背你了。”
贺融停住脚步,狠狠瞪了他一眼,坐在旁边大石头,撩起下袍和裤管。
右腿小腿中间包裹着厚厚的纱布,根本看不出到底伤成什么样。
贺湛轻轻碰了一下,贺融下意识往后一缩。
“你看看你这动作,还说没大碍!”贺湛气道。
贺融:“当时是流了点血,但没伤到骨头,反正本来就有拐杖,无妨。”
他越是平淡,贺湛就听得越是心酸,忍不住又伸出手,几乎只有指尖的碰触,蜻蜓点水一下,很快就收回来,还抬头问:“很疼吗?”
贺融摇头:“走路才会疼。”
贺湛:“那我们就在这里坐着休息会儿。”
大石头上足够宽敞,贺湛在他旁边坐下,见兄弟俩有单独叙话的架势,谭今周翊二人先行告退。
贺融:“黎栈那些人,你都处理好了?”
贺湛:“宝安县令投敌,黎栈、黎桥等人,皆已收押大牢,按照规矩,这些人都要被押送京城,明正典刑。”
贺融:“黎桥是黎栈的儿子,跟随其父反叛,论罪自然也当诛,但我建议将他就地□□,就不要押送京城了,一来节省些人力,二来,这也是我把桑扎他们带过来的目的之一,当着他们的面,将黎桥□□,正可震慑人心,也让那些摇摆不定的人趁机死了那条心。”
贺湛点点头:“那就听三哥的。还有一事,你在南夷,不方便书信往来,就没来得及与你说……”
他将张韬病故,伏念提出和亲的事略提了一下,见贺融越发面沉如水,不由停住话头。
“是不是我处置得不妥当?”贺湛不确定道。
贺融沉吟道:“张韬一死,朝廷肯定会调人去接任镇守甘州之职,此地与灵州一样,同属边关重镇,非同小可,但二哥如今身在甘州,寸功未立,肯定不会甘心就这样走人,更不希望从天而降一尊大佛压在他头顶。”
贺湛叹道:“二哥离京之前,好不容易稍稍平静一下,可别因为此事,又与大哥生了罅隙才好。而且,我怕陛下会慑于突厥之势,答应他们的和亲要求,不管派宗室女,还是随便封一个公主出塞,都有碍朝廷脸面。”
贺融:“我们离得太远了,想管也管不了,先将这边的事情做好吧。”
坐得久了,小腿的疼痛感消退许多,他站起身,活动活动筋骨。
“回去吧,桑扎他们还在等我们,桑林兄妹俩也来了。”
贺湛顿时拉下脸:“你成心的吧?”
贺融扬眉:“什么叫我成心的?桑扎优柔寡断,做事迟疑不决,将来的岭南经略副使,他也坐不了多久。”
贺湛闻弦歌而知雅意:“所以你看好桑林?”
贺融:“桑林年纪尚轻,没有其父的摇摆,倒有几分归义夫人的果决,要治理岭南,单靠谭今他们是行不通的,还得有一个南夷人在,这就是我向朝廷提议设立正副使的缘由。桑林知道南夷人想要什么,我会将他带在身边□□两年,再放回岭南去。”
贺湛笑道:“你倒是不担心他变成白眼狼。”
贺融:“一个见识过中原广阔山河的人,是不肯再回到原来那口井里去观天的。”
贺湛轻哼一声:“那桑云又是怎么回事?你总不至于也想把她带在身边吧?”
贺融:“人家小娘子是冲你来的,她还不知道你的身份,一心一意想要嫁给清安呢。”
贺湛听出三哥话语里的调侃,没好气道:“说白了是某人想要看笑话吧!”
贺融无辜道:“看谁的笑话?桑云天真漂亮,又是桑寨主的女儿,若两情相悦,不失为一桩金玉良缘,我这当哥哥的容易吗,简直把当爹的心都操尽了。”
贺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可思议道:“三哥,你是怎么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
贺融若无其事:“我脸皮厚。”
……
贺秀觉得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遗憾,除了当初在宫廷zhèng • biàn中未能及时救下妻儿之外,就是竹山被围时,他与贺穆出城去求援,没有参与守城之战。
后来虽然论功行赏,他同样也有一份功劳,却因此没能亲身上战场,旁人提起纪王贺秀,也就少了一份“骁勇善战”的认知。
实际上,人的机缘是一件很玄妙的事情,有些人拼了命却求之不得的东西,有些人却阴差阳错就得到了,譬如五郎贺湛,当初他并不是特意想要留下来守城,跟随贺融出使西突厥时,也没想过自己能够拿下伽罗,一举成名。
而与他同母所出的贺秀,曾手把手教贺湛防身功夫,带着贺湛上山打猎,贺秀自己却至今没有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