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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请安,他姑母给了他一笔见面礼,可不正好跟您昨天说的一样,最后损失会找补回来?这简直是神机妙算啊,您可比城隍庙里那算命瞎子还要灵验!”

明尘小和尚听得合不拢嘴,周围的人看贺僖的目光也变得不一样了。

贺僖双手合十,一派高人风范:“施主此言差矣,贫僧并非神机妙算,只是根据那位花施主的手相如实说出情况罢了。”

中年人也跟着双手合十,神态比以往尊敬庄严许多:“是是是,大师所言极是,是我浅薄了,能否请大师为我也看一相?”

他昨天本来要让贺僖看,结果中途杀出花七郎一伙,后来中年人生怕被连累,就先走了,此时从怀中摸出一个银元宝,放在贺僖面前的毡子上。

中年人见贺僖双目微敛,八风不动,心中越发佩服,俨然将他当成隐世高人了。

贺僖给他看了手相,有模有样说了一番,待对方心满意足地离开,明尘忍不住悄声问:“师兄,你怎么知道昨天那人会得到一笔意外之财,将看大夫的损失找补回来的?”

见四下无人偷听,贺僖也悄声回道:“我随口胡诌的。”

明尘:“……出家人不打诳语,师兄你破戒了!”

贺僖敲了他的脑袋一记:“那你昨天早就破戒了,还说石头是自己飞过去的!”

明尘委屈道:“本来就是,我只是轻轻踢了它一脚,它的确是自己飞过去的啊!”

贺僖:“但我也不是完在胡说,他衣着光鲜,举止粗鲁,必是出身一般,但家境又不错,就跟那些人说的一样,是找着了门路,半途发家,所以花七郎这种人,一定备受家里溺爱,就算没有什么姑母给钱,回家跟老娘一诉苦,老娘肯定也会给他钱的!”

明尘哇了一声,两眼崇拜:“师兄,原来你不是在胡说八道呀!”

贺僖的尾巴顿时翘上天:“好好学着点吧!你师兄我出身富贵,中途沦落,而后家里又重新崛起,论看人,那是一等一的好手,没比我更厉害的!”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你师兄我还有个三哥,还是比我厉害那么一点点的,其实我这看人的本事,也多半是从我那三哥身上学来的。”

说到这里,他不由想起远在长安的家人,此地虽远离繁华之地,但偶尔也能听说一些天下大事,比如新帝登基,比如朝廷率大军南下平叛,但再多的,却没有了,毕竟这里乡野僻壤,而非天子脚下。

贺僖知道,自己那些兄弟,一旦从竹山县那个小池子里出来,回到长安,就像龙入大海,虎奔深山,从此天地开阔,化鱼为龙,三哥与五弟固然出色,大哥二哥必也不遑多让,只不过这一番龙腾虎跃的热闹,他注定是凑不上了,也不想去凑。

小和尚的眼睛一眨一眨:“那你三哥胡说八道的本事岂不是更强?”

贺僖眼一瞪,抬手要打,小和尚早就闪开了。

“什么叫更强,你意思是我也在胡说八道了?”

明尘笑嘻嘻:“不对不对,师兄这叫点化世人,善意的谎言。”

贺僖:“明尘啊,我发现自打师父过世之后,你是越来越滑头了,我也快管不住你了。”

明尘:“师兄此言差矣,小和尚本性善良,是被师兄教坏了,原本并不滑头,所以不能说‘越来越’。”

贺僖气笑了:“好啊,那中午你别吃饭了,反正饭钱是我胡说八道赚来的,有悖佛门训示。”

明尘:“阿弥陀佛,菩萨说,□□,空即是色,一切皆为空,吃饭与不吃饭并无差别,所以吃饭即是不吃饭,不吃饭即是吃饭,小和尚跟着师兄吃馒头,吃完之后师兄当我没吃就好了。”

贺僖朝他竖起大拇指:“师弟,我觉得你比我更适合在这里看相!”

……

帅帐蓦地掀开,众人簇拥着一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入内,待他入上座,便纷纷行礼:“拜见殿下。”

贺湛抬手:“免礼,我与安王不在数日,这里多亏珍时与鸿渐了。”

谭今与周翊自然连忙谦逊。

贺湛无意寒暄,直奔主题:“眼下情形如何?我让各位作的准备,想必也都准备妥当了?”

谭今道:“回殿下,大军如今已兵临城下,将城池四面围得严严实实,只按殿下吩咐,留出城东一角小门,稍有疏漏,只等对方沉不住气,先行从此处撤离,我们就可趁机将他们拿下,破城而入,一举夺城。”

贺湛点点头:“上兵伐谋,此计也是伤亡最小的了,多等几日也无妨,对方眼见大军围城,业已慌了阵脚,不出三日,必有反应,我们不必急。”

谭今忙道:“是,鸿渐与我都估量着,对方应该会在这两三日内有动静,说不准就在夜里发动。”

周翊则问:“殿下,安王孤身留在南夷人那边,可会有危险?叛乱的黎栈等人,毕竟与桑扎他们同为南夷人,万一他们心怀不忿,想拿安王为质……”

贺湛:“所以我们这边要打赢,当然,打赢不是难事,非但要赢,还要轰轰烈烈地赢,让所有南夷人都能看见朝廷的能耐和魄力,越是这样,三哥反而越安。”

周翊一点就明,含笑道:“殿下既是成竹在胸,那下官就放心了。”

议完打仗的事,贺湛有些疲惫,众人见状,都知机告退,让他可以休息,但谭今周翊二人却不动。

直到他人都退走,谭今才道:“殿下,京城那边还有几桩消息送来。”

贺湛揉揉鼻子:“说吧。”

谭今:“日前,陛下昭告天下,淮王被立为太子了。”

贺湛并不意外:“此事早在我们离京时就已经定下来了,迟早的事。”

周翊:“现在各方官员皆上贺表,我们虽然领兵在外,但既然知道消息了,是不是也上一份?”

贺湛失笑:“对,还是你细心,我们就联名上一份吧,把我、三哥和你们的名字都写上,由鸿渐来起草,然后快马送到京城去。”

周翊拱手应下。

谭今道:“另外,北面还有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张韬突发心疾,在夜里去世了。”

贺湛一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谭今:“就在二位殿下离开此地,启程去桑家寨之后,就传过来的,算算时日,恐怕也该是半个月到一个月之前的事了。”

贺湛皱眉:“张韬镇守甘州,有他在,突厥就不敢妄动,如今他一死,就少了一名能震慑东、突厥的名将了。”

谭今苦笑:“殿下所言甚是,东、突厥伏念可汗也得到张侯去世的消息,所以去信陛下,提出求娶我朝公主,联姻以换太平。”

贺湛变色道:“这伏念真会乘人之危,恐怕他等这一刻,等了很久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活在别人传说里的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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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93章

谭今与周翊都没有做声。

如今新帝登基不久,虽然南北都不怎么平静,但哪朝哪代没有这样的事?老百姓只管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升斗小民身处国家一隅,镇日忧心柴米油盐,若上面有幸来了个勤勤恳恳的县令,治下清明公正,百姓日子好过,身处其中,自然觉得盛世太平,除非天下大乱,社稷将倾,四处都是兵荒马乱,天灾**,他们才会嗅到改朝换代的气息。

所以,从另一个层面上说,虽然民心推动了一个朝代的兴亡,但民心同时也是愚钝的,非得等到切身利益受损,他们才会有所感觉。

但对于中上层官僚而言,如谭今与周翊等人,因为官主政,站得高,自然可以看得更远一些,他们却已经隐约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变化。

最明显的,就是东、突厥的态度。

先帝在位时,东、突厥也曾时不时过来挑衅,与朝廷发生冲突,双方互有输赢,后来萧豫反叛自立,朝廷措手不及,让东、突厥趁虚而入,裴皇后的父亲也因此战死沙场,但那一役,东、突厥同样损失不小,加上东、突厥内部有反对伏念可汗的部落势力,双方就此僵持,而后当时还是皇孙的贺融与贺湛亲赴西突厥,说服真定公主与朝廷合作,就此形成朝廷与东、西突厥,以及萧豫的凉国四方势力并立,互相牵制的局面。

总的来说,危而不乱,乱而未战,大抵是这么个局面。

然而现在,东、突厥忽然又开始活跃起来,并隐隐有向中原进攻的势头,这种情况下提出联姻,就更加耐人寻味了。

谭今他们在竹山县时,曾与嘉祐帝,也就是当时的废庶人贺泰有过不少接触,知道今上不是一位雷厉风行,做事果决的主儿,这样一位帝王,在太平盛世可以当个守成之君,但问题是,先帝留给他的,并不是一个人人称颂的盛世,而是危机四伏的天下大势,其中哪一个危机处理不好,都有可能发生接二连三的效应。

周翊就曾私下跟谭今谈到这个问题,当时把谭今吓得脸色大变,恨不得立马把他的嘴缝上,反倒找来周翊的鄙视:“瞧您吓得这样,这不是只有咱们俩吗,若有外人在,我也不至于随口乱说!”

谭今教训他:“你还想上哪儿去说?这种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而且情况未必有你说得那么严重!”

周翊不同意:“怎么不严重了?先帝在时,陇西就变成了大凉国,还姓了萧,这就是分疆裂土了,说得不好听些,先帝这是丢了祖宗打下的江山,难怪我听说先帝驾崩之后,周相那帮人一开始还不肯给先帝上太宗庙号。而且我不信以安王和兴王他们的睿智,会察觉不到,萧豫如今尾大不掉,若不早日铲除,一口肯定会变成心腹大患!”

谭今没好气:“你说得轻巧,怎么铲除?!朝廷要钱没钱,偌大一个东、突厥还在那儿呢,回头打了萧豫,朝廷把底子都掏空了,伏念立马会过来捡便宜,你信不信?而且你别忘了,帮着高祖皇帝得天下的那些老臣,可有好一些还活着呢,像萧豫,还有之前造反的乐弼,正是功劳与能耐养出了他们的野心,所以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乱。”

这番话出自谭今之口,诉之周翊之耳,除了他们俩,谁也不知道。

但他们二人历任地方,尚能有如此感受,如贺融贺湛等,窥见的更不止帝国一角。

回到眼下,谭今想起那天夜里与周翊深谈的话,想要提醒贺湛,不可对东、突厥掉以轻心,又怕此话出口,过于唐突,他犹豫半晌,忽然看见贺湛一拍大腿。

“不对!”贺湛道,“伏念并不是真想联姻,他只是在试探?”

谭今与周翊对视一眼,后者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贺湛道:“真定公主曾与我们说起伏念的为人,说他性情狡诈多变,野心绝不止于一个东、突厥。三哥也说,伏念那样的人,可能不像历代突厥可汗那样,满足于入关抢掠一笔就走,一旦有机会,他必然会叩关与西进,将自己所能看见的疆域部收入囊中。所以,这样的人,就算陛下真许配一个公主过去,他也不可能安分守己的,更有可能是想试探朝廷的态度。”

周翊顺着他的思路,沉吟道:“如果朝廷答应他的要求,他就会知道朝廷现在不想打仗,也没有能力打仗,想以联姻来求和。”

谭今一惊:“不错,看来伏念已经将东、突厥内部反对他的残余势力都一扫而空,转而盯上中原了。”

贺湛:“草原铁骑摩拳擦掌,打一仗在所难免,只不过现在张侯一死,让伏念觉得机会降临了……不行,我得立马上疏,劝谏陛下,让他不要答应伏念的要求,否则以后就麻烦了。”

谭今委婉道:“殿下,要不要去信安王,与他商量一下?”

贺湛摇头道:“不必,三哥若在,肯定也会这么做的。鸿渐。”

周翊拱手:“在。”

贺湛:“你让人去与我们在城内安插的细作联系,让他们在城内散布我们大军即将攻城的消息,我要尽早将黎栈那帮人给逼出来,否则我军每日都要消耗大量粮草,这么拖下去,朝廷那边该着急了。”

“是。”

……

接连几日的阴天终于在今日消失,一大早,阳光就将整片天色都照亮,连带天空都变得湛蓝如水。

贺融与桑林踩着阳光回到暌违数日的桑家寨,桑扎没在寨里,一位长老出来相迎,酒水与饭菜是早就备好了的,当地人吃饭喜欢放香料,菜肴与中原也大有不同,贺融起初还不大习惯,现在这么多天过来,反倒逐渐喜欢上。

抬起头左右看看,贺融奇怪道:“往常这个时候,桑云怕是早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