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说桑云,就连桑家寨里其他几个年轻姑娘,也总趁着贺湛在场的时候,时不时找各种借口路过,偷偷瞧上一眼。
但南夷姑娘要比中原女子开放多了,她们并不满足于偷偷看几眼,更多的是直接拿着亲手做的食物,进山采的野果,打的野味,非但要送,还要送得轰轰烈烈,若是见不到贺湛的面,就站在竹楼下以唱代说,来一曲山歌。
如此不过几日,整个寨子连同附近的人,都知道安王殿下身边有个英俊的侍卫,特别受到年轻小娘子的欢迎。
此事被引以为笑谈,也让寨子里的年轻汉子生出危机感,更让桑云老大不高兴,她越发加快了去造访贺湛的频率,甚至还向贺融虚心求教各种中原菜肴的做法,想“洗手作羹汤,送与情郎尝”。
没良心的贺融乐得看弟弟笑话,几乎有求必应,还亲自到灶房指点桑云的厨艺。
通常情况下,都是贺融坐在门口,根据自己以往吃过的菜,想象出做法,然后让桑云依样画葫芦做出来。
可惜对厨艺一窍不通的桑云遇上半吊子的安王殿xià • zhù定要悲剧,自从贺湛有一回吃了她做的酱烧牛肉,当天晚上就拉了肚子,在那之后无论看见色相多么好的菜肴,只要听说出自安王之口,桑云之手,就坚决不肯再尝第二口。
三天之后,贺湛离开桑家寨,身影消失老远之后,桑云还站在门口,依依不舍眺望,在她变成望湛石之前,桑林终于看不下去,将她拉了回来。
桑云闷闷不乐,跑去找贺融,后者刚接见完林家寨与安家寨的头人,正与桑扎在厅堂说话。
见女儿疾奔入内,桑扎皱眉道:“阿云,好好走路,殿下在此,岂可无礼!”
他不是不知道女儿最近与贺融走得近,本以为两人之间是否有些男女暧昧,但看着又不大像。
贺融摆手:“无妨,阿云玉雪可爱,如我妹妹一般。”
桑云一脸惆怅:“殿下,清安是因为被我缠得烦了,才提前走的吗?”
贺融微微一笑:“不是,我要在此地多留些时日,所以他要先回去报信。”
桑云睁大眼:“真的?您不急着走了吗?”
贺融道:“不急,我想与安寨主去他寨子里看看,还要去林家寨走走,你与桑林可要跟着我一起?”
桑扎一怔,不禁望向儿子。
桑林却是面色一喜,想也不想就道:“我很愿意,殿下,您去哪,我就去哪,清安走了,就由我来充当您的侍卫吧!”
比起桑云,桑林更喜欢跟在贺融身边,后者年纪不大,但见识却比桑家寨里任何一位长老都高,桑林每天都能从贺融口中听见许多新鲜事物,听得越多,就越觉得南夷急需改变,越发觉得自己的父亲和长老们过于保守,为了不得罪黎栈,竟眼睁睁看着南夷四分五裂,也不阻止,直到朝廷派大军到来。
他更想到,若这次来的不是安王,不是像安王这样,愿意为南夷谋划一条出路的人,而是像以往一样的朝廷官员,他们桑家寨又会有什么下场?说不定就会同样被安上胁从叛乱的罪名,被砍头,被流放,那么这样一来,他的阿婆毕生为之努力的事情,又有什么意义呢?
桑扎自然乐见儿女与安王走得近,闻言也道:“殿下,您身边虽然也带着侍卫,但岭南毕竟民风剽悍,多带几个人也好防身,更能让阿林这孩子多聆听您的训示。”
贺融倒是痛快答应下来:“桑寨主一双儿女,我是极为喜欢的,有他们相伴,也可作为向导,免得我在山林中迷路,一去不返了。”
桑云喜滋滋道:“殿下,您什么时候出发,我去准备些吃的,好带在路上。”
贺融:“明日一早就走,如何?”
其他人自然没有异议,桑云蹦蹦跳跳跑开了,转眼就把贺湛离开的忧愁跑到九霄云外去。
桑扎看得摇头,对贺融苦笑道:“阿云还是小孩儿心性,让殿下见笑了。”
贺融淡淡一笑:“无忧无虑,是多少人梦寐以求却无法做到的,阿云这样就很好。”
……
少室山下不远有个登封县,原先是村庄,托此地钟灵毓秀之福,每年来游览,上香,拜师,求佛之人络绎不绝,渐渐的,村庄就变成了小镇,小镇又变成县城,人口渐多,越发繁华,每月初一十五,与其它地方一样,庙会赶集,人潮涌动,更是热闹非凡。
明尘小和尚很少下山,乍看这阵仗,头就有点晕,还没体会过红尘的纸醉金迷呢,先怯场了。
“住持师兄,要不咱们去别处吧,这儿人太多了,哪儿有地方给你支摊子啊?”
贺僖满不在乎:“算命用得着多大的摊子?再说不是有你在嘛!”
“可、可我矮啊,等会儿挤都被人给挤没了……”明尘苦着脸道。
贺僖没理会他,拿着望子兀自往前,明尘没法子,只好紧紧拽着他的衣角跟着在人流中前进,还因为不慎挨着两名女子而被骂,人家一看是个ru臭未干的小和尚,到嘴的骂声好容易又收了回去。
师兄弟两个终于在琳琅满目的摊位里找到一块还没人摆摊的风水宝地,贺僖乐滋滋地跑过去,也不用桌椅,直接一张破旧毡子往地上一放,明尘把石头放在地上,望子插、入石头里的孔,迎风招展,上头“玉台寺神机妙算”几个大字,立时映入人们眼帘。
明尘有点不安,小声道:“佛家从不算命,住持师兄,咱们打着佛门的旗号招摇撞骗,会不会对佛祖不敬,师父晚上会托梦骂我们的!”
贺僖照着他的后脑勺来了一下:“什么招摇撞骗,我们这是为芸芸众生指点迷津,让他们早日脱离苦海,知道吗!再说你成天叨念着师父他老人家,给你托梦不是正好吗,回头你记得给师父说一声,以后有什么话就跟你说,你再转达给我,不用劳烦他老人家入我梦里了!”
明尘捂着脑袋嘟囔:“可、可我总觉得这样违背了师父对我们的教诲……”
贺僖斜他一眼:“我倒是不想出来摆摊,可米缸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咱们回去吃什么,每天去山里摘野菜吃吗?还是你去打点野味来吃?”
明尘扁扁嘴,不吱声了。
可能是他们两个光头过于醒目,又可能是和尚算命比较少见,摊位很快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更有一名中年男子上前询问:“敢问两位大师,您这算命,是看相,还是看八字,还是测字?看一次多少钱啊?”
贺僖道:“看手相,面相,也测字,钱财乃身外之物,但随施主方便,您觉得准,就多给些,觉得不准,就少给一些。”
拖长了调子,高深莫测,还挺能唬人。
中年男子伸出手掌:“那就劳烦您给我看个手相吧?”
明尘只知自己这位师兄未出家前好像出身富贵,根本没听说过他还会看手相,见状不由也跟着睁大眼睛,想看贺僖能说出个什么来。
结果贺僖还未说话,一伙人就气势汹汹走过来,一把抽起他们的望子,横在身前,抬起膝盖,直接从中折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尘:住持师兄,你真会算命啊?那给我算算吧。
贺僖:你命中注定当和尚。
明尘:还有吗?
贺僖:你命中注定今天早上没饭吃。
明尘:……但桌上明明还有一碗饭。
贺僖:对啊,是我的,所以你没了。
正文第92章
“谁让你们在这里摆摊的!”为首之人将折断了的望子往地上一扔,横眉立目,杀气腾腾。
“施主尊姓大名啊?”贺僖没起身,仰头问道。
对方见他们一大一小两个和尚,压根就不放在眼里,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个外来和尚,连这一片地方被我花七郎管着都不知道,还敢贸贸然过来摆摊?!赶紧把这破烂玩意儿给我收了,不然就交占地费!”
贺僖还没弄清状况:“你是衙差吗?”
“什么衙差,他就是这里的地头蛇!他大舅子就是县衙的人,所以没人敢惹他!小师父,您还是不要与他理论了,没用的,小心挨揍!”旁边那个刚刚想要找他们算命的人悄悄提醒他。
果不其然,花七郎眉毛一挑:“衙差?衙差到了我面前,也得乖乖站着,怎么着,想交钱还是滚蛋?”
贺僖没有掏钱的意图,因为他们根本没钱,不然也用不着下山来摆摊了,其实贺僖原本是想一天三顿都在跑隔壁少林寺去混,奈何他们俩又不是少林寺的和尚,这一天天往那里跑,贺僖脸皮厚,倒是没所谓,明尘却觉得这样不大好,终于闹别扭不肯去了,贺僖没法子,为了迁就师弟,只好连哄带骗,牵着小孩儿下山来算命。
不过现在明尘估计是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去少林寺混饭吃呢!
“要不施主,我给你算一卦吧。”贺僖露出一个纯洁无瑕的笑容,屁股愣是没挪动,显然也不打算收摊。
花七郎斜睨他一眼,哂笑:“就你?那成!你就给我算算我今日会发生什么事,要是说准了,我非但不收钱,还给你钱,要是说不准……那你们俩不光没头发,连衣服今天也得扒光了才能走!”
他身后带来的人发出一阵哄笑。
贺僖也笑:“阿弥陀佛,那敢情好,还请花施主坐下来,让我给你瞧瞧。”
他这和尚当得吊儿郎当,半点也没有高人风采,一句“阿弥陀佛”也很难让人肃然起敬,不过贺僖的年纪摆在那里,就像药铺里那些坐堂大夫一样,面白无须总不如长须飘飘来得可信。
花七郎半信半疑:“我可告诉你,若是说错一句半句,你就要倒霉。”
贺僖笑眯眯:“好啊,请把手伸出来吧。”
花七郎依言伸出手,贺僖似模似样地端详了半天,点点头,又摇摇头,末了还叹息一声。
“少装神弄鬼,赶紧说话!”花七郎骂道。
贺僖叹道:“你今天将有血光之灾,然后会破财,但最终这笔损失能找补回来。”
花七郎大怒:“好你个满口胡言的小秃驴,竟敢说我有血光之灾,我看你是出门忘了给自己算一卦,今日该有血光之灾的是你!”
他挽起袖子,二话不说就要揪起贺僖的衣襟揍人,结果不知怎么回事,起身时滑了一步,哎哟一声,这个人往前扑倒。
贺僖见机得快,就地往旁边一个驴打滚,敏捷闪过对方整个身体往自己身上压倒的灾难。
花七郎猝不及防栽在地上,等后面的喽啰将他扶起来时,对方鼻子已经擦出血了,额头也摔破一块,鼻骨酸得眼泪哗哗掉。
贺僖遗憾道:“你看你看,我就说会有血光之灾吧,你偏不信!你们还不赶紧带他去医馆,再晚一步,还有更大的血光之灾呢!”
手下们被唬得一愣一愣,花七郎狠狠剜贺僖一眼,手指点点他,嘴里骂着不开窍的手下们:“还不赶紧扶我去治伤!”
一大拨人风风火火地来,又急急忙忙地走,贺僖是周围唯一一个被找茬最后却既没交钱也不用挨揍的人,周围所有人看他的眼神登时多了继续佩服。
贺僖心里得意,悄声对明尘小和尚道:“师弟,你刚才那枚石子垫得可真好!”
旁人可能没看清,但贺僖看得一清二楚,刚刚花七郎起身想揍人的时候,膝盖下面忽然多了一枚石子,他才会因此硌到,现在估计膝盖也得流血了,难怪离开的时候走路一瘸一拐。
明尘小和尚宣了一声佛号,一本正经道:“师兄慎言,那石头是自己滚过去的,不是我有意为之。”
贺僖白了他一眼,心说信你才有鬼。
被花七郎这一搅和,今日生意门可罗雀,到了黄昏时,两人也才收获五六个铜板,省吃俭用正好够两顿饭。
但这也总比待在山上饿肚子的好,更何况贺僖还打着“游历红尘,洞察人心,化缘修寺”的旗号,让明尘无从反对,于是第二日一大早,师兄弟两个又蹬蹬蹬下了山。
贺僖对自力更生赚钱这件事特别有成就感,甚至不用明尘催促,也不赖床了,将昨天的望子重新拿了根竹竿系上,再一次来到昨天那个地方。
今日没有庙会,人不像昨天那么多,耳根子清净不少,但生意相对地也萧条许多,直到中午,昨天最早找他们看相的中年人过来,一脸惊叹:“大师,您可真是太神了!”
贺僖不动声色地微笑:“施主何事?”
中年人道:“昨儿您不是说那花七郎有血光之灾还要花钱消灾吗,立马就应验了,然后今日早上花七郎给人说,昨日回家之后,去给从娘家过来探亲的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