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是故意害死二嫂吗!当时那种情况下,乱兵在侧,他们一介妇孺,又能做得了什么?你若有能耐,应该一早跑进宫去,挡在她前面,为她挡下一切危险,而不是在这里迁怒他人!大哥又欠我们什么了?若我似你一般,成日沉浸在怨恨中无法自拔,是不是早该将先帝恨之入骨?可那又有什么用,我娘难道就能活过来吗?!”
这话有些大不敬,但幸好此地就他们兄弟三人,贺湛自然不可能往外告发,只是有些担心地看着两人。
其实贺湛觉得三哥委实不适合干这种在几兄弟之间周旋打圆场的活儿,虽然三哥通情达理,但碰到二哥这种犟脾气,死活说不听,他同样也会不顾情面直斥其非。
结果就是两人很可能因此一言不合就闹翻了,甚至打起来。
再加两个贺融,也不会是贺秀的对手,贺湛还真怕二哥一拳轰上三哥鼻梁,忙道:“二哥,三哥这些话也没别的意思,就是希望你不要再消沉下去,其实二嫂的事,我们都很难过,大嫂也对当日没能及时拉住二嫂而感到歉疚,时时在佛前祈祷,希望二嫂早登极乐,她几次想让人请你入宫相见,当面给你致歉,可你一直不肯见他们。”
比起在这里摆事实讲道理,贺融更想揪起贺秀的衣襟直接扇上几个大耳刮子,让对方清醒清醒,不过也终究只是想想罢了。
他压了压火气,对贺秀道:“大哥已经答应去向陛下请求,让你前往甘州,在张侯麾下效命。”
贺秀一愣,倔强道:“他终于肯点头了么?”
贺融:“大哥不是在向你妥协,更不是以此交换,让你拥戴他当太子,他只是希望我们兄弟几个,哪怕不能回到从前,也不要彼此内讧,重蹈先帝晚年的覆辙。”
贺秀扭过头去,沉默半晌,终是问道:“我什么时候启程?”
“你想什么时候启程都可以,去的时候将张家二郎三郎也都带上,他们曾跟随张侯驰骋沙场,此去能为你平添不少助力。”
贺融起身走过去。
贺湛有些紧张,生怕三哥忽然伸手给二哥一耳光,到时候肯定会被揍得很惨,忙直起身体,打算一见情形不对就去救场。
却见贺融将一个绣囊放在贺秀面前。
贺秀皱眉。
贺融:“这是嘉娘生前绣的,她给自己绣嫁衣的时候,也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绣了一个香囊。”
贺秀拿起绣囊,发现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还装着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枝晒干的紫荆花。
杂英纷已积,含芳独暮春。还如故园树,忽忆故园人。
贺秀怔怔看着手中的绣囊,眼泪不知不觉落了下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过几日裴皇后千秋,皇后不欲大肆铺张,只让我们几个入宫吃顿便饭,二哥同去如何?”贺融问道。
贺秀低头凝视绣囊,片刻之后,长叹一声:“我知道了。”
贺湛终于松一口气。
兄弟几人也无心再吃饭,贺融正要让人将酒席撤下,便有下人匆匆来报,说是宫中内侍前来传旨,让贺秀贺融贺湛一道入宫。
三人知道必是宫中出了急事,无须贺融吩咐,贺竹早已准备好马车等候在门口。
贺秀来时骑马,就先独自骑马入宫,贺融贺湛二人则乘马车随后前往。
马车上,贺湛有些奇怪:“三哥,阿姊果真为我们都做过绣囊吗?我怎么没有收到过?”
贺融:“那是我让文姜做的。”
也就是说二哥被骗了?贺湛抽了抽嘴角:“那你也不怕二哥去问七郎他们,揭穿此事?”
话虽如此,他也明白三哥为何要如此做,嘉娘的死,是他们每个人心中的痛,用嘉娘来软化二哥,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无疑是最好的法子。
贺融:“大哥七郎那里,我都让文姜送了,以嘉娘的名义,不必担心他们说漏嘴。”
贺湛抗议:“那怎么就独独没我的份?”
贺融:“你又不会揭穿我,能省一点是一点,绣线难道不要钱吗?”
“……”贺湛算是服了他了,“那刚刚我还吃了你一桌酒席,要不要也收我的钱?”
贺融:“你愿意给那最好了,就按长安最好的饭庄价格来算吧。”
贺湛气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没见过比你更小气的三哥!”
贺融的回应是直接翻了个白眼。
……
嘉祐帝临时传召他们入宫,果然是有急事。
“南夷六部反叛朝廷,还杀了岭南五府经略使,连广州也被冲击了,此事你们说,该如何是好?”
贺融与贺湛到宣政殿时,周瑛等人也已经在了。
贺秀抬起头,视线不经意与贺穆对上,两人都是一怔,过了片刻,贺秀罕见地朝贺穆微微点头,拱手为礼,这在新帝登基之后,几乎是没有过的,贺穆心头一动,随即意识到很可能是贺融的劝说起了作用,不由也向贺秀回以笑容。
旁人无心顾及他们俩,注意力都放在了岭南叛乱的事上。
周瑛道:“陛下,南夷六部,素来不服王化,比之东西突厥不遑多让,只因先时有归义夫人在,她心向天、朝,又压制得住六部,岭南一带才得一时太平,归义夫人去世之后,南夷各部之间又开始分化,这次起兵反叛的,就是其中势力最大的一部,首领名叫黎栈。”
贺融提出疑问:“我记得之前不久,南夷还是三部,怎么如今又变成六部了?”
周瑛:“归义夫人死后,忠于她的大部分势力,由她儿子桑扎继承,另外又分出两部,都是原想被归义夫人收拢过来的部落,他们见归义夫人不在,趁机又脱离出去,后来桑扎部落出了内乱,其它两部也起了冲突,就变成如今的六部,可以说,原本由归义夫人统一掌管的南夷,如今又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局面。”
贺湛对一个女人居然能统一南夷表示好奇:“这归义夫人是何许人也,为何她竟能号令南夷,在世时无人敢反抗?”
周瑛道:“说起这归义夫人,当真是奇女子也,她本是南夷汉女,却嫁给南夷桑族首领桑沂,彼时天下大乱,桑沂因病而亡,其子年幼,归义夫人就接管了桑族,并逐渐联合各部,以结盟或出兵双管齐下,最终被拥护为南夷首领,且主动归顺我朝,向高祖皇帝呈上《南夷山川图》,高祖皇帝大悦,封其为一品归义夫人,称赞她心怀大义,乃巾帼英豪,这就是归义夫人封号的由来。”
嘉祐帝没兴趣听典故,忍不住打断他:“突厥人原就野心不小,还有个萧豫一直心怀叵测,他们若是知道南边乱了,难保不会趁势而起,诸位爱卿还是赶紧想想法子吧!”
在场除了贺融与周瑛他们,还有本已赋闲在家的李宽。事发突然,张韬陈巍等能征善战者均不在京师,李宽也曾几次上过战场,经验丰富,自然也被嘉祐帝请过来作参谋。
李宽就道:“陛下勿急,南方离此千里之遥,形势一时一变,据我所知,南夷内部并不安稳,正如周相所言,六部之间矛盾重重,黎栈也未必就能坐稳广州,当务之急,是先就近调派兵力,前往平叛。”
兵部尚书范懿道:“离岭南最近的,莫过于洪州,洪州兵力五万左右,但南夷地形复杂,崎岖多瘴疠,南夷更是男女老幼皆能成兵,洪州刺史姜寻不擅带兵,恐怕无法担当平乱重任。”
贺秀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他从来没有带兵打过仗,此言一出,大家都不当回事,贺秀也觉得自己的请求不可能被答应,见嘉祐帝没有出声,只好闭口不言。
李宽拱手道:“若陛下不弃,臣愿带兵前往平叛。”
贺融微微皱眉。
还未等嘉祐帝露出欣慰之色,便见贺湛也出列道:“陛下,臣也愿往。”
作者有话要说:
紫荆花的寓意与兄弟情义有关,所以绣囊里才会是晒干的紫荆花,但文中不方便直说,就在这里说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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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湛:三哥,你能不能再抠点?
贺融:能,以后上我家,进门一次收一次门槛折旧费。
贺湛:卧槽……
正文第79章
没等嘉祐帝说话,贺融就道:“镇远侯长于军事,若由他带兵去岭南,些许叛乱,自然不在话下,但京畿重地,毕竟也需要一位能将镇守,单靠陈谦一人,恐怕不足以担起重任。陛下,臣愿同五郎一道,前往岭南平叛。”
李宽望向贺融,两人四目相对。
贺融微微颔首。
李宽回以平和一笑。
贺穆正因贺融帮忙为自己与贺秀说和的事心生感激,有心投桃报李,闻言就道:“陛下,三郎与五郎曾远赴突厥,立下大功,彼此默契无间,此番若前往岭南,定能克定叛乱,大胜而归。”
兵部尚书范懿问道:“不知两位殿下,对南夷之乱,是否已有对策?”
贺融没有作答,似乎想将应对的机会留给贺湛。
后者也没有令他失望,沉吟片刻,道:“我想从京城带走五万禁军,再加上洪州五万兵力,拢共十万,前往岭南。”
嘉祐帝迟疑道:“听说南夷人骁勇剽悍,幼童蹒跚学步就开始在山林间打猎,与那茹毛饮血的野人一般,十万兵力够吗?”
贺湛道:“方才听周相所言,南夷六部之间彼此各有矛盾,我们打是要打的,但也不能一味地打,若能辅以拉拢离间,想必能事半功倍,此事正是三哥所长,有他一起,臣信心加倍。”
贺融有点无语,这话说得好像他这人就专干那些挑拨离间的事似的。
但他面上不露,依旧配合弟弟道:“回禀陛下,南夷之地,不出王土,南夷人再蛮横,自古也是我华夏之民,此去若单靠**,恐怕不出数年,又会故态复萌,臣等希望以出兵打压为主,拉拢教化为辅,以期岭南百年太平。”
范懿道:“殿下有此雄心,臣自然钦佩不已,但南夷人杀我汉民无数,恐怕不是能轻易教化的,二位殿下此去,他们必然心怀警惕戒备,说不定还会利用南方多山林瘴毒的地形来对付朝廷大军,两位切莫掉以轻心。”
李宽也道:“臣府中有位幕僚是南方人,昔年也在岭南游历过几年,对那里的地形气候有些了解,殿下若有需要,我可以让他前去拜见两位殿下,讲解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好让殿下早做准备。”
贺融拱手道:“多谢李侯鼎力相助。”
李宽回礼:“此乃本分,殿下言重了。”
嘉祐帝见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理顺,眉毛也逐渐舒展开来,点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三郎与五郎你们先做些准备,禁军也随你们挑,有何需要,只管来与朕说。”
此事议定,众人又讨论了些细节,便都陆续告退。
贺穆特意留在最后,叫住走在他前面的贺秀。
“二郎留步。”
贺秀停步回身,神色依旧淡淡,但看起来也比前些日子要好一些了。
“大哥有何吩咐?”
不知何时起,他们兄弟之间,竟已到了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
贺穆暗叹一声,连他自己也要略想一想,才能想起自己到底要跟对方说什么。
“二弟妹之事,我们都不希望发生,但事已至此,你还是多看开些,节哀顺变,二弟妹在天之灵,想必也不愿见你如此自伤自毁。”
贺秀拱了拱手,没有做声。
贺穆道:“先时皇后与陛下提起,说京中高门未嫁女子众多,想为你重新……”
贺秀打断他道:“大哥,陆氏尸骨未寒,我眼下还没有续弦的打算。”
贺穆也没有勉强,点头道:“人死不能复生,生者总还要继续过下去,你保重。”
贺秀:“此事等我从甘州回来再说吧。”
贺穆道:“甘州眼下虽无战事,但边陲之地毕竟苦寒,不比京城安逸,你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哪怕一时半会难以办到,大哥也会尽力帮忙的。”
贺秀:“多谢大哥。”
语气依旧淡淡,似乎少了些许疏远。
……
李遂安敲了几下门,听见里头的人道“进来”,便推门而入。
“父亲,您找我?”
李宽抬起头,手一引:“坐。你去哪儿了?”
李遂安道:“我去公主府给祖母请安了。”
李宽点点头:“你祖母年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