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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凌忙对文姜解释:“我不是因为你的衣裳多被吓着的,你别误会!”

文姜好笑:“五殿下又如何知道我一季多少衣裳?不过是随口说笑,故意逗你罢了。”

季凌心头一热,顺势握住她的手,这双手并不柔腻,因从小颠沛流离,到了贺家之后,彼时贺家也并不宽裕,文姜跟在贺融身边,活计没少干,自然不可能如高门女子那般成日将手保养得柔滑细腻,但季凌却觉对方手上传递而来的暖意,胜过世间柔夷万千。

“以后,我会待你好的,一生一世,不相负。”

文姜微微一怔,双颊随即染上飞霞:“我貌非倾城,出身更比不上世家高门女子,不知季郎喜欢我什么?”

季凌笑道:“我也说不清,只知道与你在一起,哪怕不说话,心境也分外安宁,这也许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你虽无倾城之貌,却有玲珑心肠,我曾见你对贵人也好,对殿下府中仆役也好,俱都一视同仁,不因身份而有所偏颇,这份坦荡,能做到的人也不多。”

文姜:“我这也是从三殿下那里学来的,殿下说,宠辱不惊,成败不惧,方是真英雄本色,我当不了真英雄,只求心安理得罢了。”

季凌:“这就是小处见大智慧了,你再让我说多一些,我也说不出来。”

他挠挠头,又道:“还有,我很喜欢你亲手做的杏仁甜露,这能算吗?”

文姜莞尔:“这道点心好做得很,季侍郎就这么一点要求么?”

季凌也笑道:“是,吾欲之甚少,惟君而已。”

……

贺融正就着梅子冰糕吃羊肉煎饼,抬头就看见贺湛进来。

“你鼻子倒灵,闻着香味来的?”

贺湛笑道:“怎么?三哥这里穷得连一顿饭都请不起了?”

贺融:“我在大哥那里用过饭了,现在这只是点心,灶上还有一张,让人拿来,分你一半。”

贺湛绝倒:“你可真大方,一张饼还分我一半!”

贺融看了他一眼:“难不成你以为我去大哥那儿,真是为了吃饭的?”

下人将煎饼呈上来,贺湛一看,饼皮摊得很薄,煎熟了之后卷成几圈,里面塞着酱汁羊肉,喷香可口,难得的是羊肉还事先用姜汁去了腥,贺湛本是兴趣平平的,这一下也被勾起食欲,不由赞道:“家有一个文姜,胜过千千万万,三哥,你真舍得把文姜嫁出去啊?”

贺融:“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贺湛:“我只怕季家自诩门第高贵,看轻文姜,反倒委屈了她。”

贺融淡淡道:“有我在。”

贺湛笑道:“那也是,三哥你这么护犊子,若是季凌委屈了文姜,说不得你就抄起竹杖抽过去了。”

贺融蹙眉:“怎么在你眼里,我好似成了一言不合就抽人的恶棍似的?”

贺湛作了个鬼脸,凑过去肉麻兮兮道:“那是因为三哥在我心中威仪如山,顶天立地,谁也欺负不了你想护着的人啊!”

贺融将他的大头推开:“回头你找个机会,去将二哥请到我这里来,就说安王府落成,咱们兄弟三人还未聚过,正好一起吃顿饭。”

贺湛一愣,立马反应过来:“这就是大哥今日找你过去的原因?”

贺融放下碗,拿起帕子,抹了抹嘴。

“是,也不是。你应该明白,二哥这样偏激消极下去,对他自己没有好处。”

贺湛黯然:“不错,其实我也劝过他,但他听不进去。”

贺融:“事到如今,只能尽力为之,姑且一试了。”

贺湛感叹:“三哥,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充当打圆场的那个人,这次难为你了。”

外人见贺融事事有主意,遇难则强,逢危必解,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喜欢趋利避害的圆滑之人,甚至可以说,贺融的性子是有些宁折不弯的,否则当日他就不会为了一个素无交情的殷贵妃而直面新帝,直接反对自己的父亲,这非但为自己讨不到半点好处,反而还很可能惹来新帝的反感。

这样一个贺融,当然也不会喜欢在众兄弟之间充当和事老,到处平息是非。

贺湛猜想,若是可以选择,三哥兴许宁愿去突厥面对那等凶险,也不想待在京城看着兄弟之间起内讧。

“昨日我去给裴皇后请安,出来时遇见了七郎。”

七郎贺熙,如今也已年满十六,由于他的密王府还未建好,目前还住在原鲁王府内。

他的生母袁氏,被封为德妃,在后宫之中仅次于裴皇后。

当然,嘉祐帝的女人,现在也才四个,除了裴皇后和袁氏之外,另有两名侍妾,原先在鲁王府内就有了,现在鸡犬升天,也跟着封了才人的位分。

相对于历代皇帝而言,嘉祐帝的后宫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不过这也是因为先帝新丧不久,一般新帝都不会在这种时候上赶着选妃充实后宫的。

贺融:“我也许久没见到七郎了,他还好吧?”

贺湛:“还像从前那样害羞内向,只是看着有些闷闷不乐,我便问起,他说德妃娘娘近来身体又不大好了,时常缠绵病榻。”

袁氏的身体在房州那十年里已经耗损大半,回到长安之后无论怎么样,也回不到从前,再加上当时还是鲁王的嘉祐帝娶继妃的事,令她大受刺激,身体越发每况愈下。当然,比起嘉祐帝的其他女人,她还是幸运许多的,起码当年那些女子里,没有一个能与她一样活到嘉祐帝登基,又封了四妃之一的德妃。

人心有高低,处处意不平。若说委屈,袁氏恐怕会觉得自己比贺秀还要委屈百倍不止,起码她曾陪着嘉祐帝历经患难,最后却眼睁睁被人压了一头,连带儿子,此生也得背负庶子的名分,再不可能成为嫡子,即便封为德妃,也无法弥补她心中的空缺与不平。

但无论如何,贺融与贺湛始终记得,在他们一家最困难的时候,袁氏操持家务,付出不少,对待他们兄弟几人,也都一视同仁予以照顾。位分的事他们做不了主,但若是力所能及,也不吝于帮上一把。

贺融沉吟道:“后宫我们毕竟不好时常过去,我记得德妃从前就喜欢民间刺绣,回头我让文姜去准备一些,送去给七郎,你也问问他,若是德妃有什么需要,就与我们说。”

贺湛点头笑道:“不用三哥吩咐的,这些我都与他说了。”

贺融又道:“过几日,我会上疏,请立太子。”

贺湛冷不防被这个消息炸得有点懵,片刻之后道:“那我也……”

贺融:“你想请立谁?”

贺湛被问住了,他本想说贺穆,随即又想起贺秀,话到嘴边一时说不出口。

贺融似乎明白他的为难处,不等他回答,就道:“你若跟着我上疏,二哥必会觉得连你也背叛了他,这次就由我单独先上吧。”

贺湛想来想去,似乎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那好吧,回头我就去请二哥,希望他这回真能听劝。”

……

两日之后,贺融上表,请皇帝为社稷江山计,立皇长子贺穆为太子。

此言一出,立时引起轩然大波。

从目前形势来看,嘉祐帝并无嫡子,论长,自然该立贺穆,更何况大家刚刚经历过先帝晚年那场变故,对兄弟争位引发社稷动荡心有余悸,也都觉得应该早立太子,以定人心,只不过先帝刚驾崩没多久,新帝自己又没提,朝臣也不好急吼吼地上表提及此事。

既然有了安王当表率,其他人自然也就没了顾忌,紧接着,卫王也上表请立太子,态度鲜明,不落人后。

一时间,请立太子的奏疏雪片般飞向皇帝案牍,其中有真心希望储君早定的,自然也有跟风起哄的,人心不一,各有其异。

嘉祐帝自然乐见其成,当即就宣布顺应民心,属意长子,又让礼部开始着手准备立太子的一系列章程。

五月初五,正当京城沉浸在欢庆端午节的氛围之中时,南方八百里加急奏报传至京师,称南夷六部反叛,与官兵交战,冲入广州府,并杀岭南五府经略使自立。

而此时,对此事还毫不知情的贺融,正与贺秀、贺湛对坐而饮,只不过在场三人的心思都没有放在美酒上。

“是大哥找你来当说客的?”

贺融还未开口,贺秀已然猜到他的来意。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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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郎从茅厕出来啦

正文第78章

安王府是在安国公府的基础上扩建的,因有前朝鬼宅之说,先帝将宅子赐给贺融之后,工部本欲将宅中阴森森的草木悉数砍光,再移植新木,但被贺融阻止了,只让他们加以修建,不动根本,等贺融搬进来之后,也不知是修缮一新,还是换了个主人的缘故,如今的安王府生气勃勃,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阴森黯淡?

贺融没有被贺秀的阴沉所感染,兀自慢条斯理地倒酒,夹菜。

他并未回答对方的问题,反是提起从前:“二哥还记不记得这种酒?”

贺秀端起来喝了一口,酸涩之中还带了点苦味,不由皱眉。

贺融道:“我们在房州时,有一年过节,喝不起好酒,这种酒,还是你和五郎去县上买来的,你们说,这叫和合酒。”

贺湛啊了一声:“我想起来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这种酒没名字,当时我跟二哥兜里银钱有限,买不起什么好酒,又不忍回去让你们失望,就打了几两最便宜的酒,在街上转悠半天,绞尽脑汁,好不容易想出了个好听的名字。”

贺秀自然也想起来了,这个和合酒的名字还是他灵机一闪提出来的,回去之后虽然大家都觉得难喝,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事后贺穆还找上他,塞了些钱给他,让他自己去买些好吃的,免得钱都拿去买了酒。

回想起来,往事历历在目,又何曾有半点遗落?

贺融道:“那会儿阿歆还小,顽皮爱闹,上元灯节的时候非要出去看灯,大哥怕出去又要花钱,不肯带他去,还打了阿歆一顿,是你把大哥拦住,事后还偷偷带阿歆出门,给他买了花灯。”

贺秀沉默不语。

贺融悠悠道:“那盏花灯,上回我去看他时,还见他挂在床头,跟一屋子陈设格格不入,却宝贝得跟什么似的,非是不肯扔掉。”

贺湛笑道:“别提了,阿歆如今还记得小时候我们给他说过,我们要带他上山打猎的话,每回见了我就问,五叔你和二叔什么时候带我出门打猎呀?逼得我现在都不敢见他了,非得等陛下什么时候下令秋狩,才算对他有个交代。”

贺秀捏紧了拳头,又慢慢松开。

“若是陆氏腹中的孩儿能活下来,再过几年,也如贺歆一般大了。”他淡淡道。

贺湛敛了笑容,有点不安,看了贺融一眼。

贺融面色不改,却道:“若我母亲没有背负罪名,被先帝勒令自尽,若你们的母亲没有在去房州途中病逝,如今也都能跟着陛下享福了。”

贺秀微微一怔。

贺融道:“二哥,人生在世,谁能没有遗憾?我又何尝不想回到从前,挽回遗憾?但男人大丈夫,生该顶天立地,是非分明,你一味怨恨大哥大嫂,迁怒阿歆,对你又有何好处?难道你从前对他的点点滴滴,俱是惺惺作态不成?”

贺秀冷笑:“你说得轻巧,你未曾娶妻生子,没有自己的亲生骨血,如何能体会我的锥心之痛?”

贺融:“我懂,我在西突厥时,有名叫阿青的女子,与我们素昧平生,只因她看到摩利可汗之侄伽罗欲侮辱高氏,不忍同为中原的女子受难,便挺身而出,却被伽罗一脚正中心口,不治而亡,那时候我就在眼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人杀死,无法伸出援手,如今阿青换作二嫂,对你而言,悲痛必然百倍不止。”

贺湛从未听贺融说过这段往事,此时不由凝视对方。

他总觉得自突厥归来之后,三哥就变得有些不同,但他一直没有去深究,如今细想,未尝与那名叫阿青的女子没有关系。

贺秀眼眶一红,深吸了口气,眼前再一次浮现妻子躺在地上,气息无的冰冷身躯。

“你知道吗?我现在每次看见孩子,都会想,为什么死的不是别人,偏偏是我的孩子?他甚至没来得及从他娘的肚子里出来看我一眼,我甚至不知道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可这与大嫂和阿歆又有何干系!”贺融冷不防断喝一声,吓了贺湛一大跳。“难不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