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节阅读 73

如今还紧闭双眼,未曾清醒过来,七岁的贺歆仿佛觉得待在贺秀这里才更安一些,不住地往贺秀旁边靠过来。

贺秀却禁不住有些烦躁,他望向地上残余的血迹。

那是小陆氏的血,贺秀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死了,所有人都知道是叛军没来得及收刀,明晃晃的刀锋直接穿透了小陆氏的身体,可没有人知道,小陆氏已经怀了一个多月的身孕,在他们入宫之前,小陆氏感觉不适,找来医家把脉,方才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夫妻俩兴高采烈,准备等贺泰在太庙告祭完成,再与他禀告,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想起妻子明媚如花的笑靥,贺秀红了眼眶。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叛军造成了,与宋氏无关,更与贺歆无关,可他又忍不住想迁怒,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还活蹦乱跳,而他的孩子,却没能活到看见世面的那一天?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动静,脚步声纷至沓来,随即又渐行渐远,众人被关在里头,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嘲笑他们的士兵也匆匆跑出去,没再顾得上里面的人。

贺秀心头一动,悄悄挪到内殿门口,隔着门倾听外头的动静。

“昭训门……鲁王打进来……在混战……殿下让我们……”

他模模糊糊听了几句,隐约生出一些想法。

还未等到这些想法付诸实现,拾翠殿内殿的两扇门被砰地一声踢开,几名士兵突然提着刀冲进来,对着在场女眷一通砍杀。

命妇们哪里见过这等场面,俱都只能眼睁睁等到刀锋在头顶扬起,才想起要四散逃命。

内殿之中顿时乱作一团,尖叫声,惨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

反倒是刚才挪到门口的贺秀,被冲进来的士兵给一时忽略了。

机会来了!

贺秀一跃而起,扑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身后,将人抱住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直接夺过对方的刀,将其杀死,又冲向另外的士兵。

但他毕竟只有一个人,对方人多势众,很快反应过来,提着刀朝贺秀杀过来。

贺秀逐渐感到有些吃力,他咬咬牙,心说一不做二不休,今日在这里把性命拼去,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了,便不顾手臂酸痛力气耗尽,以一敌众,与叛军厮杀。

就在此时,又有许多人从外面涌入,却不是冲着贺秀或殿内的女眷而去,他们将刀剑对上叛军,霎时将叛军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

“二哥!”熟悉的声音令贺秀微微一震,他刚扭过头,一只手就握住他的胳膊。

贺融道:“你没事吧!”

看见亲兄弟,贺秀诸般情绪一下子都涌上心头,将眼眶都熏红了:“三郎!”

看守拾翠殿的人手,方才有不少听说昭训门那边双方交手,被临时调过去增援了,留下的叛军不多,陈谦的人加上贺融带来的这五十卫士,很快将局面给控制住,但此时那些叛军一通乱刀砍杀,殿内女眷死伤了不少,已然哭喊声一片,惨状触目惊心。

贺融扫视一周,见裴王妃还在,就拄着竹杖过去道:“母亲,我们还要赶去帮父亲,这里有劳你安顿一下,等局面安顿下来,我再让人去找太医!”

裴王妃虽然面容脏污,衣裳凌乱,倒还镇定,她点点头:“你们自己务必小心!”

贺融又问:“陛下如何了,可有消息?”

裴王妃神色黯淡:“方才叛军说……陛下可能不好,但我们谁也没看见。”

贺融微微一叹,其实他已经料到了,文德帝就算还没死,肯定也没好到哪去,所以他们现在先赶去救皇帝,对大局也没什么帮助,如今双方已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无非是看谁的兵马多,谁能活到最后,谁就是最后的胜利者。

告别裴王妃,贺融留下几个人协助裴王妃收拾局面,就带着贺秀和陈谦等人赶往昭训门。

一路上他们还遇到了形容狼狈的马宏。

马宏一看见他们,毫不犹疑就跑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哭道:“安国公,陛下、陛下已被齐王和程悦合谋所害!”

贺融:“那季嵯呢?”

马宏拭泪:“季大将军也已身殉,看守小人的叛军不知为何忽然跑了,小人趁机逃出来,想回紫宸殿去紫宸殿去寻玉玺!”

玉玺不一定还在紫宸殿,也可能被齐王随身带着,又或者放在别的地方,但马宏执意要回去找,贺融也没有多加阻拦,他知道对方可能还想再回去守着文德帝,便派了两人跟着他,双方匆匆告别,往不同方向赶去。

昭训门那边,此时已是一片兵荒马乱。

贺融他们赶过去的时候,李宽带来的南衙禁卫已与北衙四军的人马杀作一团,虽说南衙兵力占了上风,但叛军都知道自己已经跟了齐王造反,此时若不拼命,到时候只会死得更惨,那些原本被裹挟,不得不跟着谋反的禁军,也只能硬着头皮杀下去。

贺泰不谙军事,只知己方人数压倒大多数,却见叛军凶悍,不由心中惴惴,询问李宽:“依镇远侯看,我们能赢吗?”

当然能。

身处战场之中,李宽似乎与平日有些不一样,他面容冷肃,盯着眼前的战况,目光坚若磐石,不曾动摇移开分毫。

但他并没有这样说,反以略显忧虑的口吻道:“不好说。”

贺泰有些着急:“陛下那边也不知如何了,等这边平定叛军,我们得先去瞧瞧陛下!”

李宽道:“附逆齐王的人如今走投无路,背水一战,哀兵必胜,所以一时拿不下来,不过殿下不必担心……”

说话间,他已抽剑出鞘,手起剑落!

贺泰只见剑光自眼前闪过,一片凉凉杀意扑面而来,他心头震惊,便听得身旁有人惨叫。

原来是一名叛军打算趁其不备偷袭贺泰,被李宽发现。

贺泰僵硬地将头转回来,勉强道:“镇远侯好快的身手!”

李宽微微一笑,谦虚道:“许久没练,大不如前了!”

他忽然眯起眼,看着一行人从远处纵马疾驰而来。

“父亲!”贺秀当先喊道。

“是二郎和三郎!”贺穆眼前一亮,大喜道。

贺泰看着贺融等人奔驰至眼前,同样惊喜交加:“你们怎么来了!五郎呢,他也带着援兵来了吗!”

贺融看了李宽一眼,后者朝他拱手致意,他也朝对方微微点头,方道:“贺湛领着大队人马,毕竟不可能轻装简阵,立马开拔,过来尚需时日,但快马加鞭急行军的话,明日或后日也能到了。另外,我还让他通知了张韬,武威侯公忠体国,得知消息之后,应该很快就会带兵赶回来勤王的!”

陈谦知道贺融压根就没让贺湛赶来长安,更不可能在不明消息的情况下通知张韬,但他在旁边什么也没说。

贺融这一番话高声说出来,效果立竿见影。

很多叛军听说洛阳的援军即将到来,又听见张韬之名,俱都露出畏惧迟疑之色,手下动作也不由迟缓了些许,陈谦没有带人加入战斗,他依照贺融的吩咐,将贺泰与贺穆等人周围都护卫起来。

贺泰很高兴,连声叫好:“有了五郎和张侯两员大将,区区叛逆,自然不在话下!”

他又向贺融道:“此番叛逆忽然发动,我们在太庙遇袭,险些遭了暗算,幸好李侯及时赶到,化解了这一场危机!”

李宽忙道:“惩恶除奸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当鲁王殿下的夸奖!殿下,当务之急,是确认陛下的安危!”

贺泰点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马宏撞撞跌跌跑过来,怀里还抱着一个大匣子。

“殿下!殿下!”他一边高喊,一边跑过来,贺融派去护送他的两人,紧紧跟在马宏身边保护他。

视线落在马宏怀里那个纯金打造,镶嵌各色宝石的匣子上,贺融心头一动。

马宏跑到他们面前,气喘吁吁,目光在贺泰与李宽等人面上扫过,犹豫了片刻,最终将匣子捧到贺融面前。

贺融没有下马,他弯腰接过匣子,也不打开,直接就将其举过头顶,高声道:“传国玉玺在此,贺璇程悦篡位谋逆,弑杀陛下,丧心病狂,人人得而诛之,鲁王殿下铲除叛逆,天命所归,谁敢不从!但有弃械投降者,鲁王一律既往不咎,尔等还不快快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朝阳在他周身染出一层光晕,再加上这席话,恍惚间似乎真有天命所引一般。

李宽朝贺融望去,想要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却被晨曦晃得有些睁不开眼,不得不微微偏开头,嘴里跟着道:“诛杀叛逆,誓死忠君!”

“诛杀叛逆,誓死忠君!”

“诛杀叛逆,誓死忠君!”

不知何时,口号一声接一声地响起,南衙禁卫声势大震,一下子压倒了叛军。

李宽知道,大势已定。

正文第66章

南衙禁卫的数目本就几倍于叛军,贺融这一喊,直接将己方的士气都调动起来。

与此相反的是,敌方声势一下子弱了下来,尤其是那些原本就没有谋、反之心,只是被裹挟着,不得不随波逐流的士兵,顿时不知所措,很快被南衙的人趁机拿下。

程悦亲身上阵,以一当百,大有万夫莫敌之势,他胯、下的战马竟也与他颇有默契,随着他拼杀而左腾右挪,寻常几个士兵也近不了他的身。

贺融见状,就道:“当年我入京时,曾听说程悦以平民入禁军,因表现出色而得到擢升提拔,其中也有李侯的举荐之功,如今一见,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悍将。”

李宽也不讳言,他叹道:“不错,当年我见他出身平平,却肯吃苦用功,就向季大将军举荐了他,季大将军对他也很是欣赏,还亲自指点过他的武功,没想到我与季大将军都看错了人,这厮外忠内奸,不仅恩将仇报,杀害了季大将军,甚至还敢勾结齐王造反!”

说话间,陈谦大喝一声,长刀扬起,纵马迎上去,与程悦厮杀起来,程悦已然大战了将近半个时辰,却丝毫不见疲态,对上陈谦,已然不落下风,反倒是陈谦昔年在战场上受了伤,两人交手之间,旧伤复发,手臂有些使不上劲,程悦□□飞起,直接朝他面门刺来,陈谦不得不往后折腰,他的马却因□□而受惊,嘶叫一声,前蹄高高扬起,直接将陈谦甩下马。

程悦长笑一声,大喝道:“还有谁来!”

说时迟,那时快,李宽弯腰从旁边士兵手里抽过一把□□,迎头而上,将程悦的攻势招架住,两人转眼杀作一团。

论年纪,李宽已三十有多,比程悦还要大上好几岁,又许久没上过战场,但他一招一式,依旧凌厉无比,比起程悦不遑多让。

混战之中,齐王一步步往后退,企图趁乱逃走,却被早已盯住他一举一动的贺秀发现,后者直接冲上前,将刀架在他脖子上,双目赤红,狠狠道:“你害我妻儿,今日便要你偿命!”

“二哥!”

“二郎!住手!”

贺融与贺泰同时喊住他,贺秀不闻不问,扬刀欲砍,被贺穆并作几步上前,一把抓住胳膊:“二郎!父亲让你住手!”

“陆氏死了!她肚子里还有我的孩子!”贺秀冲他咆哮道。

贺穆也红了眼眶,紧紧将他从背后抱住,生怕他一个冲动,将人给砍了:“我知道,贺璇罪大恶极,但他的罪名,要等父亲来定,父亲一定会还弟妹一个公道,也还嘉娘一个公道!”

贺秀一愣:“嘉娘怎么了?”

贺穆抿唇强忍眼泪,摇摇头。

贺融让几个士兵上前,将齐王绑下,正好听到了这一番话。

刚才他在拾翠殿里没看到贺嘉,心里就已经有些不祥的预感了:“大哥,嘉娘是不是……?”

贺穆咬牙切齿道:“嘉娘被这叛逆押到城楼上,当着父亲的面,威胁父亲入城,见父亲未马上答应,就直接将嘉娘从城楼上推下去,她、她……身骨头都摔断,当场就没气了!”

说到这里,贺穆又恨又痛,禁不住流下泪来。

贺秀喘着粗气,刀还举在半空,一时如被冻住的冰雕。

贺融沉默片刻,冷不防上前,将齐王踹倒在地,手中竹杖往他脸上身上雨点般招呼,齐王大声叫痛,贺融却没停下来,直到贺穆将他死命拉开。

齐王早已鼻青脸肿,血流满面。

贺融腿脚有疾,但他手又没疾,这一下下都是重手,哪里疼往哪里招呼。

他冷冷道:“两国交战,尚不斩来使,你今日想造反,我们输了,要杀要剐,都无话可说,可你竟然对女眷下手!”

齐王吐出一口血沫,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