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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璇,你疯了吗?那是你的侄女和庶母!”贺泰破口大骂。

“九哥,你若肯将人放了,大哥一定会既往不咎的!”卫王也急道。

程悦扬声道:“有请两位殿下入城觐见!”

贺穆几乎可以看见贺嘉害怕得泪流满面的模样,他急得抓住旁边薛潭的手臂:“鱼深,你不是素来鬼点子最多吗,快想想办法,齐王如今已经丧心病狂,恐怕真会将嘉娘推下来的!”

薛潭沉声道:“齐王现在一心一意,只想要鲁王与卫王入宫,好将他们拿下!”

贺泰遥遥看着被推至城楼边缘的女儿,心中天人交战,焦灼万分:“李宽,你快说说,还有什么法子,要不现在就攻城吧!”

李宽提醒道:“陛下还在他们手里,生死不知,如今攻城的话,恐怕陛下的安危……”

卫王咬咬牙:“要不就由我入宫吧,总不能任由齐王当真危害我母亲的性命!”

李宽:“二位殿下勿急,依我看,齐王不敢如此……”

话未说完,他就听见好几声声惊呼。

动静是从身后士兵中发出来的,李宽下意识回头去看。

可紧接着,他又听见女子的凄厉惨叫,划破层云,几近绝望。

一道鲜红色的身影从城楼上落下,犹如黄昏之时最绚丽的晚霞,从将欲昏暗的天空划过,为夜幕来临前增添几许光彩。

然而只有短短一瞬,炫目的光彩过后,是漫长的黑夜。

所有声息归于沉寂。

贺泰怔怔地看着城墙下的红色,眼前天旋地转,他分不清那红色,究竟是贺嘉本身的服色,还是她身下流出来的血。

贺穆浑身发抖地下了马,一路狂跑过去,将那具柔软的身体抱在怀里。

“嘉娘……嘉娘!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大哥啊!”

贺嘉一动不动,在触地的那一瞬间,她已彻底离开世间,连一句遗言也来不及说。

贺穆想起昨日,他与父亲出门前往太庙之前,家人出来相送,贺嘉穿着鲜艳的衣服,还被众人取笑,说这一身可以直接出嫁了。

泪水不知不觉冒出来,贺穆想起同样还被困在宫中,死生未决的妻儿,心底忽然生出一股勇气,将贺嘉轻轻放下,奔至贺泰面前:“父亲,让我去吧,如果需要有人入宫,我去!”

贺泰犹抱着一丝期待:“嘉娘,是不是还有救?”

贺穆闭了闭眼,沉痛摇头。

贺泰顿时老泪纵横。

卫王大吼起来:“贺璇!你放了我母亲,我入宫!”

贺穆也高声道:“我是鲁王长子,代鲁王入宫觐见陛下!”

城楼上,士兵的声音遥遥传来:“陛下有命,只宣鲁、卫二王,其余人等,未有宣召,一律不得入宫!”

贺泰擦掉眼泪,让李宽派人过去为爱女收殓,颤巍巍道:“我去!”

“万万不可!”薛潭强烈反对,“二位殿下不进去,齐王有所顾忌,只能想尽办法威胁,若你们二位自投罗网,那我们才是真正军覆没!”

李宽道:“两位殿下入宫,他们必是要打开大门的,届时我们再趁其不备,冲杀进去,迎驾救人,比这样强行攻城要容易多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了,贺泰与卫王对视一眼,都点点头:“那就这么办吧!”

齐王听见城下传来对方妥协的声音,不由冷笑一声:“你说得对,用我侄女一条命,换来这场胜利,实在是值得!”

程悦:“我已派人在宫门两旁埋伏,只要二王踏入昭训门,立马就会被乱箭射死,到时候李宽若肯投降,那就最好,他若冲进来厮杀,我们就将二王之死栽在他头上,再进行平叛!”

齐王:“不错,就这样做。”

此时又有士兵匆匆来报:“殿下,程将军,拾翠殿那边起了乱子。”

程悦道:“我不是已经吩咐燕飞将拾翠殿围起来了吗,那里头一帮女眷,能闹出什么fēng • bō?”

士兵道:“好像是有小股叛军潜伏在宫中,前头出事,他们就趁机生乱。”

程悦:“你将此事禀报梁柯,让他带着神策军去平叛。”

士兵领命而去。

齐王与程悦的注意力都放在宫门前的鲁王他们身上,对拾翠殿那边并不太当回事。

或者说,他们此时也没有多余的经历去亲自关心拾翠殿的动静。

但实际上,那里的确正在上演一场逆转之战。

却说贺僖一路乘坐打算赶往洛阳报信,那马车走走停停,半途一个车轱辘还出了毛病,贺僖不得不百无聊赖地蹲在官道旁边,托腮看着贺竹帮车夫修车。

就在这时,他遇到了从洛阳出来,正准备赶往长安的贺融。

贺融并非孤身上路,他身边还带着五十卫士,这么多人疾驰而过,飞尘滚滚,动静极大,贺僖想不注意到都难,他也顾不上吃了满嘴沙子,跳起来就大叫“三哥三哥”,手舞足蹈,吓得车主人一家以为他癫狂了。

兄弟俩重逢,贺僖犹如见了胜利曙光,扑上来一把抱住贺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贺融大吃一惊,他与贺湛从翁浩死前屋子里的信笺碎片找到了李遂安身上,又锁定李宽,认为他很可能与当年的巫蛊案有关。

正好季凌那边整理了一些治河方案,想要呈报给皇帝,贺融就先带了人,借呈上奏疏之机回京,准备回来再查查看是否有何线索,长安到洛阳的官道只有一条,自然就遇上了贺僖。

若照贺僖他们所乘坐的马车,起码也要三四天才能到洛阳,若真是如此,到时候长安城还不知何等光景。

贺融听说之后,就派了贺竹快马去洛阳给贺湛报信,让他早做准备,他自己带上贺僖,兄弟俩一起往长安赶。

贺僖不敢骑马,只能与三哥同骑,他万万没想到看起来斯文的三哥,骑起马来竟是如此凶残,快马加鞭,丝毫不弱于沙场老手,这一路颠簸差点没把他给癫吐了。

“三哥,咱们是不是先去太庙?”快抵达长安城时,贺僖暗暗发誓,自己这辈子绝对不要再骑马了。

贺融摇头:“你这一趟出来,都有一日一夜了,齐王若果真已经到了对鲁王府下手的地步,就绝对不会放过太庙。皇宫才是重中之重,先往那边去,不要走昭训门或光范门,从左银台门进去,那里离明德寺近,明德寺后面有一片树林,我记得马宏曾给我抱怨过,那里头的树木都已活了数百年,成日有些猴子出没,赶又赶不掉,很令人讨厌,平时没什么人愿意去,所以那也是九门中防守最薄弱的地方!”

有三哥在,贺僖宛如有了主心骨,自然唯命是从,跟着贺融一道出来的那些人,又都是贺湛亲兵,忠诚可靠,同样毫无异议。

一行人直奔左银台门,他们赶到那里的时候,正好看见陈谦带着羽林卫残部,在与人厮杀。

原来季嵯死后,程悦依靠平日威望,和他手底下的心腹,迅速接管了禁军大权,但还有很多平时忠于皇帝和季嵯的禁军,奋起反抗,由于事出突然,程悦又早有准备,这些零星的反抗很快就被镇压下去,掀不起什么风浪,其中又有陈谦等人,见势不妙,就带着人先在宫中潜伏下来,打算寻找时机再出宫找鲁王他们回来救驾。

此时他们并不知道宫外发生了何事,更不知道鲁王和李宽等人正与齐王在宫门对峙,陈谦在禁军多年,同样知道左银台门是九门中最容易突破的,于是带着人过来,打算从这里突围而出,却没想到贺融他们如同天降救星,出现在面前。

双方合二为一,很快将左银台门的守军歼灭,陈谦昔日曾跟着贺融出使过西域的,此时见到贺融,自然而然,唯其马首是瞻。

“三郎,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贺融当机立断:“我们得先确认陛下安危,当此之时,只要陛下还在,余下自然不是问题。”

陈谦喘着粗气,困难道:“方才我在拾翠殿附近看到被抓走的马宏,他对齐王和叛军破口大骂,恐怕陛下已经……”

贺融的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他的声音比方才还要更沉着:“那你派人去找鲁王报信,我们先去拾翠殿!”

正文第65章

贺熙被狠狠推倒在地上,他下意识双手着地,膝盖处传来一阵剧痛,不由自主痛叫一声。

下一刻,他的母亲扑上来,将他紧紧护在身后。

士兵见袁氏像母鸡护着鸡崽似的护着儿子,忍不住哂笑一声。

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养尊处优的贵人,一朝落难,跟寻常人也没什么两样,甚至比寻常人还更怕死。

“娘……”贺熙呢喃出声,随即被袁氏制止,再不许他发出半个字。

比起家里的哥哥们,七郎贺熙自小内向腼腆,这其中也有亲娘在前头帮着遮蔽风雨的缘故,他不必亲自去迎难而上,所以显得有些柔弱。

拾翠殿内的氛围已经紧绷到了极致,士兵在门口的说话声清晰传来,而殿内,谁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生怕像方才的宋德妃与贺嘉一样,莫名其妙就被强行带走,而且再也没有回来过。

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叛军为什么要带走她们,但每个人心里隐隐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却不愿去细想那个最糟糕的答案。

不知谁先小声啜泣起来,很快,哭声越来越大,逐渐响成一片。

李清罗也在哭,但没有出声,她只是默默流泪,我见犹怜,李遂安厌恶地看了庶妹一眼,抬起头,举目四顾。

殿内的士兵不多,看守的大多集中在门口,外面的脚步声来来往往,根本无从得知到底有多少人。

而殿内的贵人们,女眷占了多数,还都没有武器傍身。

李遂安泄气地发现,单凭他们想要逃出去,也是几乎不可能的。

自打婆婆被抓走之后,卫王妃面色苍白,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双目无神望着鞋子。卫王膝下有几名儿女,但都不是卫王妃所出,这也许是方才齐王根本没有考虑过将卫王的庶出儿女们抓去威胁他的原因。

殷贵妃和裴王妃,也许是这里面最为平静的两个女人了,她们微微合着眼,盘腿而坐,似乎并不担心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命运。

正因如此,许多女眷有意无意聚集在她们周围,似乎从她们身上,能汲取到一点勇气。

这是对自己命运无力做主的悲哀,平静也好,痛哭也罢,迎接她们的都是未知。

“哭什么,不准哭!”外面的士兵被哭烦了,进来呵斥道。

“你们要是再哭,就让你们跟乐平县主一个下场!”另一个士兵也道。

“我妹妹如何了!”贺秀问道。

齐王派人去将鲁王卫王的家眷带入宫时,除了贺僖之外,所有人都被抓了进来,包括贺秀,他身手再好,双拳难敌四掌,同样也不例外。

士兵冷笑一声:“还能如何?也许很快就轮到你们了!”

贺秀握紧了拳头,沉声道:“你们都是禁军,本该唯天子之命是从,为何与叛逆勾结!若肯与我一道拨乱反正,来日陛下追究起来,我定会为你们求情,为你们请功!”

对方像是听见一个天大的笑话,顿时哈哈大笑:“陛下早已归天,还有谁会追究我们!鲁王和卫王明知你们在这里,却死活不肯入宫来救你们,看来你们这些贵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到了关键时刻,比我们这些小人物还怕死!”

众人被困在此处,懵懵懂懂,浑然不知外面情形,虽然也隐约察觉情况不妙,可毕竟没有亲眼见到,如今听说皇帝已死,所有人脑海里都是轰地一声,茫然不知所措。

贺秀反驳:“不可能!宫内禁军守卫森严,叛逆者只是一小撮罢了,大将军季嵯素来忠心……”

士兵不耐烦打断:“季大将军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齐王殿下业已将宫内宫外都荡平了,你们也别盼着有人来救了,程将军早就让我们集中人手在这里,鲁王现在尚且自顾不暇,哪里有空再顾忌你们这边!”

贺秀不知这人说的话是真是假,但许多女眷听了,都不由生出绝望的心情,她们一辈子受的惊吓加起来,也没有今日来得多。

生死悬于一线,平日那些仪态和讲究不再重要,很多人连妆都哭花了,鬓发凌乱,甚至还有的少了一只鞋子,罗袜缩在裙底,却早就污黑了。

“二叔……”怯生生的声音从贺秀身后传来,一只手拽住他的袖子。

是贺穆与宋氏的长子贺歆。

宋氏亲眼看见小陆氏在自己眼前惨死,大受刺激之下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