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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毫不意外:“不错,你能想到这一点,可见你不单有智谋口才,还有长远目光,可惜你不是突厥人,否则我定会力支持你当上这西突厥的可汗。”

贺融:“多谢公主夸奖。”

真定公主:“我希望你能向你们陛下要来一批工匠,这其中要有织女,陶户,还要熟悉农作的老农等等,最好再送些抗旱的粮食种子过来。正如你所说,给突厥人送再多的金银粮食也没有用,他们一日无法依靠自己种出粮食,一日就会想去抢,这种本性,再多一百个我在这里镇着,也无济于事,所以必须让他们像中原人那样定居下来,等他们能穿上自己织出来的衣服,吃自己种出来的粮食,自然就不会再想着要冒着性命危险去抢去杀。”

贺融点点头:“公主英明,除此之外,我还会呈请陛下,迁一批百姓到关外来定居垦荒。”

真定公主诧异:“只怕没有人会愿意到关外蛮荒之地来吧?”

贺融:“中原每年都有许多因旱涝天灾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没了家园,走投无路,要么活活饿死,要么依靠当地官府赈粮,饱一顿饥一顿,长此以往,官府也不堪重负,与其如此,倒不如让他们到关外来,只须承诺土地种出粮食之后,上缴定额作为税赋,其余可以自留,应该也会有不少人愿意来的,更何况他们来了之后,还可以与当地突厥人通婚,久而久之,胡中有汉,汉中有胡,这才是长治久安之策。”

真定公主叹道:“此计大善,不过非数十年不能见功,只希望我还能活到那个时候吧!”

贺融:“公主必能长命百岁,我还会呈请陛下,让中原得道高僧,携座下弟子至西域讲经,赠佛像佛经等,以期慢慢教化人心,令突厥人如中原百姓一般,得佛光照拂,安居乐业。”

如真定公主这般杰出的政治家,一下子就看出贺融这句话的深意。

她似笑非笑:“你这一招釜底抽薪更妙啊,让那些信佛的突厥人从根源上消除杀性戾气,最终接受中原王朝的统治了。”

贺融不慌不忙:“若西突厥各部族首领笃信佛法,皈依佛门,对公主同样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真定公主一挥手:“罢了,你也算用心良苦,我在西突厥坐得稳,中原王朝就能放心,同样中原朝廷稳固强大,我在西突厥也就有了靠山,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没有理由不同意你的建议。”

贺融:“公主深明大义,正是此理。”

“你们都给我加了一个大义的封号了,我能不大义么?”真定公主打趣道。

贺融难得也跟着笑了一下。

真定公主忍不住道:“你真该多笑笑,包管这西突厥的姑娘家,个个都哭着喊着要跟你回中原。”

贺融苦笑:“公主莫要说笑了。”

“谁和你说笑?”真定公主道,“不过我也有一个建议,你回去之后,可以禀告皇帝,让他决定。”

贺融:“公主请讲。”

真定公主:“我如今已年近四旬,就算活到六十,也不过再多二十年寿命,对天下而言,二十年转眼即逝,如果在我之后,没有一个人,能继承我的未竟之业,那么我们今日所为之努力的一切,都将作废,所有事情还是会回到原点。所以我希望中原皇帝能再派一个公主过来,嫁给鲁吉也罢,嫁给鲁吉的继任者也罢,在我有生之年,还能手把手教她,让她成为第二个我,也成为真正将中原与西突厥连接起来的使者。”

她见贺融没有说话,便笑了笑:“我知道你们男人的尊严无非就是死要面子,不肯承认有些事情是自己做不到的,非得女人出面才能解决。”

贺融轻轻一叹:“我并没有这样想,其实我之所以会出使西突厥,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不希望在您之后,还有汉家女儿,需要为家国牺牲自己的一辈子。”

真定公主:“但现在的中原王朝,还没有强大到让周边部落都心服口服的地步,所以你必须考虑我的建议。”

理智上,贺融知道真定公主是对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才点点头:“我会将公主的话带到,由陛下决定。”

真定公主失笑:“你平日里性子沉稳到不像话,这会儿才看出一点少年的倔强来。”

心里有坚持有固执,未尝不是好事,她不也是因为那一点不甘心的固执,才能坚持到现在?

说话间,鸿雁带着一名少女从外面进来,对方手里还捧着一束野杏花。

鸿雁笑道:“公主,弘忽说要来给您献花。”

真定公主朝少女招手:“这是从哪儿摘的?”

少女走过来,声音娇软清脆,不似一般突厥女子那般粗砺:“不远处有个野山沟,里面是大片大片的杏花,您要是喜欢,我明日再去摘些过来!”

真定公主让鸿雁将花插好。

“喜欢,它让我想起了长安城郊外的杏林。”

少女毫不掩饰地打量贺融,目光直白,却并不令人厌恶:“你就是天、朝派来的使节?我叫弘忽,小名古辛。”

贺融不知这少女是何来历,也颔首致意:“在下贺融。”

少女歪着脑袋:“听说你们中原人都有表字的,你的表字是什么?”

贺融迟疑片刻,还是道:“贞观。”

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只听得懂汉话,却不会写,贞观是有什么含义吗?”

贺融见真定公主坐在一旁笑盈盈看着他们,也不插话,只好道:“天地之道,贞观者也,这是《周易》上的话,浅显些来说,贞观就是天地的意思,往深里说,贞观包含了天地运行,日月周转之奥妙。”

少女似懂非懂点点头。

真定公主这才道:“好了,古辛,你先下去吧,我与三郎还有话要说。”

少女深深看了贺融一眼,这才行礼告退。

“古辛是伽罗的异母妹妹。”真定公主道,“但她从小与伽罗并不亲近,反而是我一手带大的。”

“???”贺融莫名其妙,不知道真定公主为什么忽然会提起这个。

见他面露茫然,真定公主道:“三郎,你若肯留下来,我将古辛许配给你,她是伽罗的妹妹,身上也有历代突厥可汗阿史那氏的血统,以你的能耐,将来必能成为西突厥可汗,再统一东西突厥,不比你在京城受人排挤冷落,要好太多吗?”

贺融微微蹙眉。

真定公主:“你很奇怪我是怎么猜到的?冒险远赴万里之遥的突厥,既有可能路上生病染疫,也有可能在突厥随时丢掉小名,这份差事,在普通官员看来,尚且是一份苦差吧,你堂堂皇孙,天家贵胄,却主动请缨来此,不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么?想建功立业有很多途径,不是非得拿命来犯险,你本该更是如此。”

贺融自嘲一笑:“公主明察秋毫,什么都瞒不过你。”

真定公主:“我听说你是皇长子之子,但皇长子早年曾因故流放。”

贺融:“不错,正如公主所料,我生母因卷入逆案而背负罪名,我父亲又曾被陛下治罪,纵使身为皇孙,亦如公主当年一般,身不由己,如履薄冰。”

真定公主微微笑道:“那你不考虑我的提议吗?我并非在开玩笑,古辛你方才也见到了,她容貌虽谈不上沉鱼落雁,也是美人胚子了,你若肯留下,我定力协助你登上可汗之位。”

贺融的目光,从真定公主脸上,移到自己手中的紫竹杖。

相对起来,西突厥地广人稀,固然贫瘠一些,却更是一片大有可为的天地,而中原……

他无法预料,等自己回到长安之后,迎接他们的,又将是怎么样一个局面。

……

“那你答应她了?!”

贺湛急着直接就要起来,冷不防伤手撞到床边,霎时疼得面容扭曲。

贺融还有心思嘲笑他:“你怎么越发毛躁了?”

贺湛:“这种事想想都荒唐,我三哥本来是过来出使的,谁知摇身一变,差点成了突厥人的女婿!”

贺融好整以暇:“怎么荒唐了,当突厥人的女婿不好吗?我见过公主想让我娶的女子了,对方是伽罗的妹妹,容貌不比我们见过的李遂安逊色多少,我若留下来,旁的不说,一个西突厥可汗就到手了,总比回去还要蝇营狗苟来得自在吧?”

贺湛更急了:“那我怎么办?陈谦他们怎么办!”

贺融:“没了我,你回去正可独揽功劳,再说刺杀伽罗,本来就是你的首功,陛下就算不给你封王,一个侯爵也是少不了的。”

贺湛顾不上其它,忙将他的手一把抓住不放:“三哥,你可别作弄我,咱们俩既是一起来的,自然得一起回去!”

贺融的手被他攥得吃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贺湛稍稍松开,却还是不肯放,生怕他凭空消失一般。

贺融只得道:“我没答应。”

贺湛半信半疑:“当真?”

贺融无奈:“公主的提议固然诱人,但还不足以让我舍下你们,留在这里。”

贺湛白他一眼:“要是那女子生得再美貌一些,你是不是就答应了?”

贺融往他头上敲了一记:“她就是貌若天仙,我也不答应,行了吧!”

贺湛忍不住咧开嘴:“这还差不多。”

贺融懒得和他说话,随手拿起一份羊皮卷看了起来。

真定公主执掌大权之后,许多琐事需要料理,贺融偶尔也帮忙做一些,薛潭则趁此在西突厥四处走,亲自测绘出一些西突厥的地形图,又陆续送回来给贺融。

虽然只有很少一部分,但于中原王朝而言,不啻一份极其宝贵的资料。

其实贺融也知道,光靠真定公主,根本不可能实现长治久安,只有当中原王朝足有强大,强大到周边各部族都不敢轻易冒犯时,那时候才能有真正的和平。

而这一切,很有可能需要通过一两场,甚至更多的大规模战争来实现,到时候薛潭测绘的这些地形图,就能派上大用场了。

贺湛凑过来,下巴搁在他肩膀上:“三哥,我觉得现在的东、突厥,比西突厥还要危险百倍。”

贺融还未来得及答他,外面便有鸿雁的声音匆匆响起:“三郎,公主请您过去,有急事。”

“怎么刚回来,又找!”贺湛嘀咕。

“我去看看。”贺融拍拍他,示意他挪开下巴,起身离开了。

贺湛撇撇嘴,躺下来对着羊皮卷发呆。

此时他还不知真定公主之所以急忙派人来喊贺融过去,是因为收到一个令人大为吃惊的消息。

正文第46章

甘州这地方原本不是中原与关外的最后一道屏障,但自从萧豫造反之后,甘州一下子就要面临来自凉州和东、西突厥的威胁,所幸自从几年前东、西突厥与萧豫联合三路南下入侵败退之后,朝廷元气大伤,对方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彼此相安无事至今。

因着此地的特殊,原本其它边城顶多两三万的常驻军,甘州增加到了四万,足以应付一次中等规模的攻防战。

但甘州刺史梁昱最近有点焦头烂额。

因为他无意中发现甘州军饷中竟有很大一部分不明不白地消失了,下层士兵拿到的军饷仅仅是他们应得的八成,中高层军官除了扣押下层士兵一部分的军饷之外,还谎报士兵数目,导致甘州守军向朝廷上报的军饷直接超出一倍有余。

这种吃空饷的行为在梁昱的前任就已经出现了,但几年下来,军中上下勾结,竟然形成一套规则,将梁昱等甘州高级官吏都蒙在鼓里,直到前阵子,梁昱下令清查甘州各处粮仓,这才因缘际会牵扯出来,当时他看着账册,直接就被吓懵了,睁着眼睛坐了一夜之后,他写下奏疏连夜派人呈报朝廷,一面已经做好丢掉官帽的准备。

谁知正应了那句话:屋漏偏逢连夜雨。送奏疏的人刚刚出发没多久,突厥人就来了!

一个寻常的夜晚,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梦乡里,巡城值夜的士兵也趁机偷偷打个瞌睡时,变故发生了。

接到消息的梁昱忙不迭从床上爬起来,赶忙下令手下士兵坚决抵抗,自己也亲自跑到城楼上督战。

此时正是夏末秋初,每年这个时候,突厥人经常会叩关劫掠一番,好过上一个肥年,各边城早已见怪不怪,有些将领为了打发突厥人,向朝廷交代,甚至主动交出一些粮食,突厥人则留下一些往年俘虏的奴隶,双方交换,好让彼此有个交代。

但这次突厥人好像来真的了,对方见一时攻不下城,非但没有败退而去,反倒变本加厉,加紧攻势,让张掖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