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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了,还想再与对方辩驳一番,却是张韬将他拦住了:“竹山情势危急,我奉朝廷之命前往平叛,就不与司马刺史多寒暄了。”

他挥挥手,示意大军出发。

司马匀忙道:“武威侯匆匆过境,不妨歇息一晚再走?”

自己救援不力,还想拖着别人去救的步伐!贺秀差点又忍不住要破口大骂。

贺穆悄声与他道:“如果武威侯因为去得迟了,没能解救竹山之围,司马匀就可以推卸责任,让朝廷追究武威侯的责任,而非他的。”

真够不要脸!贺秀心里狠狠呸了一声,对这个迟迟不肯派兵以致于竹山陷入危急的房州刺史没有半分好感。

张韬自然不会如他所愿,大军从房陵匆匆路过,主要是为了让司马匀提供粮草,司马匀可以无视谭今的求援,却不敢无视张韬的要求,不管内心作何想法,他只能按照要求准备足够的粮草。

但部队行军,毕竟与两人轻装赶路不同,张韬让大半士兵和辎重在后面赶路,他自己则先带着一千骑兵,与贺穆他们驰往竹山。

一路上紧赶慢赶,不是没想过竹山已经沦陷的可能性,在张韬看来,那样的敌我悬殊之下,竹山十有*已经保不住了,皇长子贺泰也有可能已经落入敌手,那样一来,他就只能按照陛下吩咐的,宣布贺泰为国尽忠,奉节殉城。

可他没有想到,竹山竟还能苦苦支撑到现在。

整整两个日夜。

张韬随身只带了一千骑兵,但这些人俱是精锐,对付同样因为攻城而疲惫不堪的叛军绰绰有余,很快就将对方大败,叛军不得不退守上庸,而整座竹山县城,几乎是欢声雷动地迎来了张韬他们。

听见消息时,贺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本也已经做好了守城无望的准备,但蝼蚁尚且偷生,谁又甘愿眼睁睁地等死呢?

大户人家听见叛军来袭,争相恐后往外逃离,像贺泰这般对生活还抱着无限眷恋的,自然更不想死了。

但绝望之中,他内心深处犹有一丝庆幸,因为贺穆与贺秀都逃出去了,无论事态如何糟糕,贺家起码还能留存一条血脉。

直至援军到来,狂喜盖过了惶恐,贺泰犹堕梦中。

“竹山……这是得救了?”他问谭今,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谭今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这种死里逃生的激动,此刻正洋溢在每一个竹山人的心中。

“对!贺郎君,我们得救了!”

谭今拉着贺泰,迎向张韬,深深施礼:“侯爷天降奇兵,力挽狂澜,下官代竹山城百姓多谢侯爷的救命之恩!”

张韬也没摆什么架子,伸出双手相扶:“谭县令不必多礼,若非你带领百姓坚贞不屈,便是我来了,也只能面对一座被贼子占领的城池罢了。”

回想这些天的担惊受怕和腥风血雨,谭今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张韬又主动跟贺泰打招呼:“贺郎君也辛苦了。”

谭今忙道:“这次除了贺家大郎与二郎前去商州求援之外,也多亏了贺郎君与另外几位小郎君的通力协助,竹山县之所以能守下来,他们当居首功!”

他虽然才干平平,胜在眼色不错,也知人善任,当初那等情势下,若反应慢些,又或古板一些的县令,也许不会放贺穆贺秀出去求援,如此一来,就算有个张韬,也不知竹山情势危急至此,晚来一刻,随时可能被攻破城门。

但现在贺家立下如此大功,皇帝既派了武威侯前来,也很可能念在长子一家的功劳上,让他们回京,谭今不吝于做个顺水人情,再推贺泰一把。

话说回来,这次守城,贺泰虽然表现平平,但他底下几个儿子,贺穆贺秀就不必说了,贺融贺湛同样出色,谭今也非虚言。

在外多年,贺泰也学谨慎了,闻言就谦道:“此是县尊领导有功,也是士兵百姓奋不顾身,英勇抗敌之功,非我一人一家能耐,说首功实在不敢当!”

张韬笑道:“贺郎君过谦了,大战方歇,诸位想必都累了,若是谭县令不介意,可以让我带来的人去轮值守城,让士兵们好好睡一觉吧!”

谭今忙道:“侯爷肯接掌此事,下官岂有不乐意之理,但凭侯爷吩咐!”

趁着张韬与谭今寒暄之际,贺穆贺秀上前来见过父亲,分隔不过几天,却差点生死相隔,两人都难掩激动:“父亲,您没事吧!”

贺泰也深吸了口气,按下心中激荡,拍拍他们的肩膀:“我没事,家里都好!你们干得不错!”

……

城内欢声雷动,士兵们三三两两,相扶着陆续下了城楼,唯独贺湛靠墙坐着,动也不动。

刀就在手边,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

并非没有人过来相扶,却被贺湛拒绝了。

他很累,累到了一根手指也不想动的地步。

城内的热闹仿佛与己无关。

他闭上眼,神情淡漠,只想就此大睡一场,不必去管身外闲事。

脚步声越来越近,而且是朝这边来的。

贺湛皱了皱眉,心头浮起不耐。

不是都说了不必管他吗?

对方动静不小,仔细听,脚步似乎一轻一重。

贺湛心念微动,睁开眼。

“三哥?”

贺融嗯了一声,弯腰来扶他。

贺湛轻轻叹了口气,顺势起身,他身乏力,右臂更是完没了知觉,为免给贺融增加负担,只能将身体重量大部分放在背后城墙上。

“你怎么过来了?听说武威侯来了,三哥应该与父亲一道去迎接才是,这次若没有三哥出谋划策,恐怕我们也坚持不到现在。”

贺融:“你废话忒多。”

他一手竹杖拄地,另一手抬起贺湛一条胳膊,横过自己肩膀,将对方搀起来。

“自己用点劲。”

贺湛苦笑:“我没力气,你别管我了,免得被我带摔了。”

但贺融的力气比他意料中的还要大一些,不仅将他扶起,还一步步带着他往前走,两人相互依靠搀扶,居然也慢慢下了城楼。

“三哥虽然上不了战场杀不了敌,但带一个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哪怕贺湛理智上知道张韬是他们能否回京的重要人物,但自己在浴血奋战了整整两个日夜之后,父亲兄弟,没有一个过来问候自己是否安好,他的内心,依旧难免浮起一丝叹息。

天下人都往繁华去。

独有一人,愿在灯火阑珊处等你。

贺湛嘴角含笑:“是是,三哥英明。”

贺融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你浴血奋战,不惜此身,即便是平民百姓,也该论功行赏,不必担心。”

贺湛:“这么说,我们可以回京了?”

贺融:“如无意外,应该是吧。”

贺湛:“三哥,你总这么老气横秋,连说句话都不肯给个准儿,就不能让我高兴高兴吗?”

贺融:“我说了管什么用,我又不是陛下,你还不如想想眼前的,阿嘉包了你最爱吃的荠菜饺子,回去就能吃上了。”

贺湛:“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好好睡一觉,你刚才要是没去找我,我就直接在城楼上合眼了。”

贺融:“那我也可以放你下来,让你躺大街上先睡一觉。”

贺湛:“别啊……”

晨光清冷,桂花未落,大战方歇的竹山县城,流溢出一股绵软的惫懒。

人们脸上难掩疲倦,更多的却是欣喜与希望。

兄弟俩有一搭没一搭拌着嘴,彼此相扶,朝家的方向走去。

正文第13章

回到家,贺湛甚至不顾上洗漱,衣服一换,沾床就睡,浑不觉外面日月流逝。

待到耳边感知说话声隐隐约约,他才终于慢慢睁开眼。

“五郎,你可总算醒了!”阿姊贺嘉正好进来,手上端着个飘散着香气的食盒。“再睡下去,我们都要请医家过来瞧瞧了。”

“外面是何人在说话?”贺湛扶着脑袋,慢慢坐起,感觉四肢发软,使不上力——这是睡久了的表现。

贺嘉将食盒放下,贺湛一看,有汤,有荠菜饺子,还有肉羹。肉羹里面不仅有肉沫,表层还飘着切得碎碎的芫荽,颜色煞是好看,又勾人食欲,但换作从前,哪怕他们家境已经改善,这么浓稠的肉羹,除非年节,否则不会出现在饭桌上的。

“这是打哪来的?”贺湛问道。

贺嘉压低了声音:“司马匀送来不少吃食呢!”

贺湛扬起眉,正要说话,贺嘉忙作了个手势,示意司马匀就在外间。

贺嘉:“父亲没在,大哥与三哥出面招待他。”

贺湛也压低了声音:“父亲是故意不见他的吧?”

贺嘉促狭一笑,朝他扮了个鬼脸,贺湛就明白了。

他也饿了,没再多问,拿起汤匙开始吃东西。

一墙之隔的外间,贺穆与贺融席地而坐,对面则是房州刺史司马匀。

换作以往,司马匀这样的人,根本不会亲自上门,更不可能坐在这里对着贺家两个小辈。但现在,他脸上却看不出半点不悦之色,反倒笑得极为欢欣。

“没想到贺郎君竟是病了,可见守城委实劳累,听说这次竹山能守下来,贺家居功至伟,我已上疏朝廷,为你们请功,想必不日便有答复。”

贺穆斯斯文文道:“多谢使君,我等感激不尽。”

贺融冷淡道:“多谢使君,若无武威侯来援,恐怕我们兄弟俩现在也无法坐在这里接待使君了。”

倘贺湛或杨钧在此,立马就能看出,贺穆与贺融,这是一个扮白脸,一个扮黑脸呢。

司马匀脸色一僵,笑容差点就维持不下去。

想他堂堂一州刺史,在房州数载,走到哪儿都有人奉承,几时沦落到要看两个小儿的脸色了?

贺穆轻斥:“三郎怎能如此说话,要不是我们竹山打了胜仗,使君就是有心想来探望,也来不了,说到底,还得多谢朝廷天恩,以及武威侯神威,竹山之围方能被解。”

司马匀来竹山,原是想求见张韬,毕竟他没有出兵援助竹山,容易事后被追究失职,谁知此来却扑了个空,县令谭今告诉他,张韬业已带兵启程前往上庸追击叛军了。

退而求其次,司马匀就想通过贺泰,跟张韬说说情,毕竟这次守城,贺家表现之英勇,有目共睹,但凡皇帝对长子还有一丝父子之情,贺泰一家回京就是迟早的事。

谁知贺家却告知贺泰疲累过度,卧床不起,不能见客,打发了两个儿子出来见他。

贺融轻飘飘道:“哦,大哥说得也是,朝廷想必有朝廷的考量,使君当日不来救竹山,说不定正是奉了朝廷的命令,不可轻举妄动的,在下失言,还请使君大人大量,勿要计较。”

司马匀懒得与两个小儿周旋,当即便起身告辞,匆匆离去。

他前脚刚走,贺泰后脚就从里间出来。

方才一墙之隔,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此时解气之余,也微有忧色:“司马匀毕竟是一州长官,话说得太绝,会不会不大好?”

贺穆:“父亲不必担心,您这不是还没出面么,而且武威侯与谭县令都会将父亲誓死守城,不坠贺氏威名之事写在奏疏里,陛下肯定很快会让我们回去的。”

贺泰叹道:“你们还是太不了解你们那位祖父了,他的心若真狠起来,世上无人能及。”

几乎与贺泰同时,身在马车之中的司马匀,也恨恨地冷笑一声:“打从被废为庶人的那天起,他们以为他们还有回去的希望吗?无知小儿,也敢在我面前狂妄!”

幕僚道:“贺庶人毕竟是当今陛下的长子,父子血亲,再说贺庶人立下如此大功,总该能将功折过了吧?”

司马匀:“你不懂,正因陛下对故太子父子情深,所以丙申逆案发生时,才会对贺泰那般恨之入骨。当年事发时,我也身在京城,贺泰虽然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分,但陛下对他,向来没有格外恩宠,贺泰的生母,也不过是个宫女,早早便死了,就算让他们回了京师又如何?说句难听的,他即使回京,离那个位子,也还有十万八千里远,不说绝无可能,也绝对是希望渺茫。”

这样的话,也只有面对心腹的时候才会说出来。

幕僚道:“照您这么说,咱们根本没有与贺庶人一家结交的必要?”

司马匀:“我在房州这几年,原准备对他们不为难也不过问,各自相安无事,谁知中途出了竹山这档子事……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