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入嗣
舒服地倚在丈夫怀中,越起烟难得露出了一丝娇态。许久,她才再度开口道:“皇上,如今越家在各地的生意日渐兴旺,而家族子弟出仕为官的也越来越多,久而久之,朝廷上难免又形成越党。父亲虽然不是名利心重的人,但也经不起他人撺掇。皇上,臣妾是知道事情轻重缓急的人,因此恳请皇上早立储君,也好安他人之心。就是父亲那里,也请皇上敲打一二,他是聪明人,应当知道如何决断。”
风无痕神色复杂地看着怀中玉人,许久才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起烟,朕没想到你还是能够如此深刻地把握大势。你说得不错,一个权倾朝野的萧党就已经使得朕分外为难,再出现一个越党绝非朕之所愿。皇后的海氏一族已是分量颇重,如果越氏一族再争,怕是又重蹈了先帝晚年贺萧两家的夺嫡纷争。你此举确实是保住越家的最好法子,朕虽然不喜杀人,但倘若是为了子孙后代,恐怕手段比之先帝更甚。”说到这里,他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杀气,但须臾便全部隐了去。
越起烟只是不作声,心思复杂地听着风无痕再往下说。“海氏门生虽然遍布天下,但由于海从芮没有揽权的野心,也向来不管俗务,因此别人翻不过天去。而越家就不同,越千繁的才干能力俱是一流,若是也搅和进将来的纷争中,朕即便想保也保不住他。起烟,你既然不欲浩准这孩子将来难做,朕倒是有一事想了许久。”
越起烟诧异地抬起头来。面上满是疑惑之色。她是聪明人,早先就是因为自己如何举动也脱不开嫌疑,这才动了假死遁世的念头。如今既然和丈夫交心,这点心思也就淡了。不过,她心中清楚,倘若真要完成一直以来的那几个心愿,怕仍是不能呆在宫中。然而,儿子风浩准地将来却仍旧是一件麻烦事。因此她并无把握能够护他周全。
“这是氓亲王的提议,他老人家为社稷殚精竭虑,朕实在心中感激。”风无痕露出了一抹感伤之色,眉宇间也微微色变,“他老人家有几个儿子,不过世子早已过世,又没有留下孙辈,而其他的儿子都不成器,而且还是庶出,一个个不是混吃等死就是无一点才干。不仅如此。他地三个孙子也先后早逝,如今膝下承欢的孩子竟是一个皆无。前一段时日,他凭着宗人府宗正地权力。已经将两个逆子革出了宗谱,因此如今竟无一个可以承继爵位的人。”
皇帝说得如此露骨,越起烟哪里还会听不出此中深意。她仅仅沉吟了片刻,便毅然点头道:“皇上可是要浩准这孩子继承氓亲王的爵位?此计虽好。但对于氓亲王未免太不公平了一些。他一生为国操劳,到头来爵位却归了外人,牺牲也太大了。”尽管她已经有所心动,但一想到其中情谊利弊,便又有些犹豫。毕竟,让皇族中的其他人入嗣氓亲王一脉,对这个老人不啻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
“这是皇叔祖他老人家最后地意愿,朕本想拒绝,最后却还是自私地答应了他。”风无痕轻轻抚着越起烟的秀发,话语已是变得幽深无比,“如今皇后之子风浩嘉已经四岁,谈及立储之事还早了一些。立储过早,无非是给那些小人一个靶子而已。朕本来是想将琬嫔之子浩方过继给氓亲王,最后却还是想到了浩准。起烟,此事不过是一个建议,你自己考虑就是。”话虽如此,他心底却希望越起烟答应,虽然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可能入了他人宗谱,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希望将来能少一些纷争,毕竟,越起烟的才干若是放到这些事情当中就太可惜了。
越起烟脸上已是愁容尽去,身为皇帝的嫔妃,也许最深层的心愿确实是让儿子继承大位,但对于已经见惯了权力倾轧的她来说,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倘若此时在后位的换作一个平凡女子,那她兴许会奋力相争,可是,皇后海若欣不仅出身门第皆高于她,又得太后萧氏的欢心,论起朝中声势也远远盖过越家一头。更可虑地是,海若欣驭下的手腕皆出于太后萧氏的调教,所以她绝对不想为儿子招惹这样一个大敌。
“皇上已经考虑得很是周全,臣妾就在这儿替浩准叩谢了。”越起烟轻轻挣脱了丈夫地手臂,就着床沿深深一拜,“臣妾还有一事要恳请皇上,越家如今声势日大,父亲是朝官,自然无法节制,因此臣妾想请旨,今后由臣妾亲自掌握越家巨大的商力。毕竟,他们如今是椒房贵戚,并非一个小小的罗家能够轻易匹敌的。”这是一个隐藏在她内心深处已久地愿望,尽管一直不敢提出,但这一次,她却不得不豁出去试一试。或许,把那个条陈真正呈上去之后,她就可以身退了。
“唔…”风无痕深深看了这个聪颖无比的妃子一眼,露出一个微笑道,“朕就准了你,不过,纤儿虽然是你的心腹,但一个宫女在外总不是办法,你自己挑两个伶俐一点的小太监,朕给他们出宫之权就是。”说到这里,他伸手将越起烟搀扶了起来,又助其躺下,这才意味深长地道,“来日方长,起烟,朕信你就是。”
出了钟和宫,风无痕方觉心情轻松了许多,郁积在心底许久的那股子憋闷早已无影无踪。心结既然打开,将来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他自失地一笑,若是常常把朝堂上的心态带到后宫,那整个人用不了多久就非得崩溃不可。想到这里,他唤过小方子,便命其把风浩扬和风霁月传过来。
饶是奉了风无痕口谕,小方子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齐了两人,待三人来到风无痕跟前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了。风浩扬由于前几日刚刚吃过一顿训斥,心中未免还是有些忐忑。而风霁月却是镇定得很,行过礼之后便拉着父皇问长问短,那幅娇嗔的模样竟是和红如极为相象。
“好了,霁月别闹了,你比浩扬还年长个几分,怎么就学不来你弟弟的矜持?”说归说,风无痕还是宠溺地将风霁月搂在怀中安抚了一阵,这才对两人道,“你们母妃病了许久,朕今日找你们来,自然就是去一起探病的。“两个孩子顿时眼睛一亮,霁月是马上高兴得说了一连串好话,浩扬却只是替母亲跪地叩谢,礼数丝毫不缺,看得风无痕一阵心疼。毕竟是十二岁的孩子,举止谨慎成这样,既有红如调教的工夫,也是自己之前那场训诫的缘故。“浩扬,起来吧,朕与你们母妃情谊深重,去探探病而已,你用不着这样拘束。”
他一手拉着一个孩子,一行人也不叫肩舆,竟是安步当车地来到了风华宫。由于风无痕事先就阻止了一干人等的通报,因此竟是就这般直接闯了进去。正在喝葯的红如一见门口那三人,一愣之下便几乎呛到了喉咙,不由剧烈地咳嗽了几声。霁月也不待父皇吩咐,几步冲上前去,一把掏出手绢替母亲擦拭起来,右手还轻轻地拍打着母亲的脊背。
一旁的太监宫女见皇帝带着浩扬霁月前来,全都知机地退了下去,一时间寝殿便有些静悄悄的。风无痕见红如犹自一副怔忡的模样,便上前为其又垫高了一个枕头,这才笑道:“朕本意想给你一个惊喜,谁想到竟差点闯祸。怎么,你的病好些了么?”
红如这才恍过神来,待要下地请安,身子却被风无痕牢牢按住,这才只得倚在枕上。“皇上,臣妾只是小疾,已经不碍事了,您过来也不事先打一个招呼。您看看,臣妾这不是失仪了?”由于已经病了多日,因此红如的脸色并不好看,再说又未施过脂粉,脸上便是蜡黄蜡黄的,就是眼睛也不似以往那般灵动。
“好了,朕和你都是多年情意了,你顾忌那许多干吗?”风无痕只是置之一笑,反手就将浩扬拉到身前,“朕今日特地将两个孩子都领了过来,也好给你解解闷。也亏得你教导,浩扬这孩子不过十二岁的年纪,就像一个小大人似的,竟是比朕当年更为成熟。”
浩扬这个时候便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是多日未曾见过母亲,讪讪了片刻便上前嘘寒问暖,看得风无痕心中温馨不已。红如却想到了风无痕当年在此地的情景,故意反驳道:“皇上这话可是说得不对,想想您当年,十三岁就得了先帝赏识,在御花园出了好大的风头。比起您来,浩扬可还是个孩子。您这么早就让他进上书房熟悉政务固然是好事,不过万一成了框苗助长就不好了。”红如爱怜地端详着儿子的面庞,这才继续道,“依着臣妾看来,不若让他在宗学中再待上几年。”
风无痕却只是摇头,他坐在床沿,又将两个孩子揽入怀中,神色温柔地道:“明松轩的那些个师傅不过是稍微教他们一些学问,要说真正料理政务的本事,还是得看实干。朕不是还另外给浩扬指了一个师傅么,何愁他的学问不好?再说了,朕要的是身为朝廷栋梁的皇子,要一个书呆子做什么?浩扬,你记住,自己是皇长子,切勿被上书房那些书吏蒙混过关。多少能臣,就是毁在一介小人手里。”
他这一句突兀的话一出,连同红如在内的三人全都愣了,风浩扬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牢牢地把话记在了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