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议立

    一个惊人的消息在京城中流传开来,“皇帝要立太子了!”尽管顺天府和步军统领衙门派出不少人手监视各色可疑人等,但平民百姓还是在暗地议论此事,各大朝臣就更不用提了。尽管哪朝哪代都有立储之事,但像当今圣上那般拖到现在的也是绝无仅有。不少人甚至曾经暗自揣测皇帝会仿效古法,来一个驾崩之后再宣遗诏立新君。谁料皇帝却似忽然转了性子,拣在这个节骨眼上议立新君,这无疑是对文武百官的一大考验。

    对此消息最为敏感的无非是各家王府,除了那些皇子之外,就连其他皇族也都是一副蠢蠢欲动的架势。此时此刻,强弱的际野也就泾渭分明了,有些王府是门庭若市,访客如潮,而有些王府确实门堪罗雀,无人问津。风无痕的勤亲王府无疑是后者,光是凭着皇帝前些时候的旨意和暧昧的态度,这位皇子就是夺嫡呼声最高的热门。当然,另一个被百官看好的就是三皇子风无言,毕竟他是诸皇子中最为年长者,贤名也是朝野皆知。因此,无论是立嫡还是立长,朝中的两种呼声都极高。

    然而,宁郡王风无惜的王府上也有不少官员的光顾。论礼制,他虽是幼子,但毕竟是皇后嫡出,更重要的是,不少在朝堂上厮混过多年的官员都知道皇后萧氏对这个儿子的宠爱。虽然立储之事后宫无法插手,但只要这个最得宠眷的女人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形势也许就可能大变。于是乎,不少多年都在低品上挣扎的官员便打定主意豪赌一次。

    毕竟三皇子风无言和七皇子风无痕都有大员扶持,他们实在是微不足道。

    风无痕却无法将心思都放在这件事上,如今他地首要任务就是稳住后院。上次随他去敬陵的四个侍女中。竟有一个怀了身孕,这不由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海氏姐妹嫁到王府已经多年。但除了海若兰育有一女之外,其他别无所出,因此至今风无痕膝下仍然只有二女一男。想当初他承诺海观羽让一子继承海氏香烟,却到如今还一点音信皆无,实在是令人烦恼。

    对于这个正在孕育中的孩子。四女地态度各不相同。海若兰竭力劝姐姐待孩子生下之后接过来自己养育,也可充作己子,但海若欣始终未开口允准。越起烟却是仅仅置之一笑,仿佛并不在意。红如虽是心中黯然,但倒是最尽心的一个,不仅遣了自己地侍女前去探视,甚至还让陈令诚请了太医前来安胎。

    毕竟风无痕的子息太少,而红如自知虽然有一子一女作为依靠,将来却是争不过别人的。再者那个侍女姿色算不得上乘,将来即便秩位升了。也斗不过其他的女子。对于海若兰的提议,她倒是劝过海若欣这位王妃,毕竟无后也是妇人地大忌。只可惜海若欣一时半会还没将这些事放在心上。海氏姐妹都还年轻,此时虽然一时无子,将来如何却料不准,因此海若欣不屑将侍女所出充作己子。

    仅仅是这些倒也罢了。宋峻闲的一封信让风无痕有遭雷击。也不知这位福建总督究竟是从哪里探听到的消息,竟然得出了越家有不稳的迹象,甚至还言之凿凿地说事涉京城的皇族。风无痕心烦意乱之余,越起烟似乎看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于是向丈夫说出了事情的端倪。她坦言当时瞒下此事是为了不让风无痕忧心,甚至还点穿了自己的打算。对于越起烟的自作主张,风无痕心中着实不满,但不得不承认妻子的处置得当。

    当初迎娶越起烟时,风无痕曾经允诺由她管理家族事务。只看她最近时常出门,脸上还时常挂着紧张神色的模样,他就几乎可以断定越起烟正在紧锣密鼓地采取行动。他知道,越起烟地决断不亚于男子,应该能解决此事,所以除了让郎哥紧盯京中越氏族人的举动之外,没有再刻意追问。如今他的注意力最多只能分出一小半在这些事务上,唯有立储才是最重要地。

    经过几次拉锯式的谈判,郎哥成功地从七杀那边要来了他们当初取得的那件小玩意,至于他们扣下的人则是引他看了一具尸体,推说其人已死。郎哥与之交换地则是步军统领衙门和刑部的一纸公文,上面书写着风无痕遇刺一案的最终结果,无非是找了几个小蟊贼顶罪而已,还盖着一方鲜红的大印。由于他去之前是乔装打扮过的,因此不虞有人认出,所以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甩出一句话:“七爷的厚赐,我家主上必有回报。当初那位贵人在事出之后无影无踪,若是他得知了这个消息,恐怕不会放过你的,所以七爷还请小心才是。”

    这句不着边际的话让七杀琢磨了许久,然而,随之而来的朝廷军马让他醒悟了过来,马上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他已经几乎断定这个玉、郎就是雇主派来麻痹他们的人,要走最后一个砝码的同时,也同时招来了官府的势力,意图斩草除根。

    果然,九门提督张乾派出的军马几乎是顷刻间就将此地围堵了一个水泄不通。他事先得到了情报,因此在兵力调配上丝毫不含糊,不仅调了最精锐的士卒,自己也亲自在外头

    指挥。这还不算,为了防止那些杀手刺客一流隐匿行踪四处逃窜,他特意奏明皇帝之后,从皇宫大内调来了十几个身手高绝的侍卫,还有不少隐伏在暗处的密探。如此一来,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里边的人一网打尽。

    七杀在此地经营多年,自然早就备下了数条逃生地道,况且他并不欲直接和官府冲突,因此直接令部属从地道逃走。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步军统领衙门破门而入的士卒几乎就在他们开启地道地同时冲了进来。七杀无奈之余。只得令人护住地道入口拦截官兵,自己设法领人逃走。饶是如此,最终逃得生天的仍是不足两成。巨大的损失几乎让他暴跳如雷。

    张乾自是管不着对方是如何想地,虽然最终好像还是溜了不少人。

    但收获依然不小,单是密室中收藏的兵器一类就可知这些人绝非善类,因此他一边收拢军马,一边清点所得,心中还在打着奏折地腹稿。如此大功还要感谢那个投了告密信的家伙。真是天上掉下的馅饼。

    风无言并没有想到风无痕会用这种法子算计自己,虽然总管赵祈慌慌张张地来报,说是步军统领衙门派兵剿了城外的一个庄子,但他自忖已经将踪迹扫的一干二净,因此并不慌张。如今他已经全身心投入到了立储一事之中,直到这个时候,他方才哀叹自己这边有分量地大臣太少。

    虽然他执掌致方斋的这段时间以来,主动投靠的朝臣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那些低品京官,投效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谋一个出身而已。能用的人并不多。相比之下,倒是如今在夺嫡方面毫无优势可言的贺家更胜一筹,至少以贺甫荣多年积累下的人脉。多少也可以弥补一点。

    由于之前风无痕的刻意笼络,风无言对于慕容天方已是有了疑心,因此并没有和他商议,而是直接派人找上了贺家。虽然贺甫荣离京在外。但贺莫彬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也不敢怠慢,毕竟他们手中的筹码也不多,皇帝更是曾经直接驳回了贺雪茗要求拣选一位皇子作为亲子扶养地要求,显然是不欲贺家多事而再出纰漏。如今看来,贺家和风无言站在一条阵线是最好的选择,即便事败,将来由于己方势力雄厚,也许新君也不会过分追究。

    贺莫彬仿佛完全忘记了当初和越千繁一起面圣时皇帝的敲打,父亲离京时地嘱咐和教导给了他太大的压力,毕竟让他这样的年轻人承担这种决断太难了。因此风无言一抛出了盟约,为了家族,他也不得不赌一赌。贺家风光了这么多年,倘若因为他失却先机而遭到贬斥,那他就万死莫赎了。

    京城的种种暗流自然瞒不过皇帝地耳目,他刻意放出立储的消息正是为了逼那些人动起来,然后再以雷霆手段镇压下去。西北那边估计最近就能传来消息,因此必须在这之前确定大局。身为皇帝的风寰照还是第一次感到时间是那样紧迫,而自己立储的诱因竟然是为了区区一次会盟,想来也觉得心中酸楚。他在帝位这么多年,何曾屈服于外敌,但眼下为了将来的局面,他却不得不采纳风无方的建议,毕竟在新君登基后来一场胜仗才是最合适的。

    皇帝对风无清荐的马逢初这个礼部尚书还算满意,此人相当识相,并没有因为成为极品大员而和那些皇子勾勾搭搭的,虽不能说是忠心一片,但能识时务也就够了,横竖皇帝如今需要的是俯首帖耳的臣子,那些有个性却难以驾驭的还是留着儿子自己提拔算了。

    这一日的朝议上,也不知皇帝出于何种考虑,竟然直接让各朝臣行议立储君一事。群臣正面面相觑间,通政使水无涯迫不得已充当了第一炮。他是贺氏一族最为信任的外官,因此在这个时候就被众人推了出来。通政使司管的本就是政令的上通下达,因此由他进言并没有什么纰漏。只是这份奏折非同小可,也不知是由谁大力润色,通篇洋洋洒洒数千字,引故论今,水无涯足足用了半个时辰才说完,为的就是奏请皇帝立三皇子风无言为储。

    虽然风无痕隐约已经有所察觉,但贺氏一党公然为风无言说话,这还是让他大吃一惊。不过,何蔚涛等人自然不是吃素的,他们早就备好了奏折,只是不愿作第一个出头的,如今既然水无涯第一个上奏,何蔚涛就不客气地出列驳斥道:“启禀皇上,水大人所言不啻大谬。自来帝王立储,无嫡才会立长,这是古礼。如今皇后位居中宫,膝下又有两子,更何况从未有失德之处,怎可轻言立长?更何况七皇子勤亲王曾得太祖预示,又恭为嫡长子,理当立为储君。”

    尽管心中早有准备,但风无惜听到何蔚涛公然说出这种言语,心头情绪又岂是黯然两字可以形容的?自幼年起,他每次见萧氏一党的外官时,听到的都是奉承言语,何蔚涛更是不止一次说过那些暧昧的话,因此他一直飘飘然地认为自己是储君的当然人选。然而,风无痕的横空出世抢走了属于他的所有光芒,如今连何蔚涛都这么进言,他的心顿时整个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