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拜访

    果不其然,第二天的朝会上,当皇帝冷冰冰地提起风无昭在西北等同于叛逆的行径时,群臣都惊呆了。这种不计后果的疯狂居然会出现在一位尊贵的皇子身上,谁都不敢相信。在皇帝几近于尖酸刻薄的话语讽刺下,以往支持风无昭的几个大员更是恨不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倒是让以萧云朝为首的另一党看了一场好戏。不过,海观羽等几个老成持重的元老却看到了皇帝眸子中深深的疲惫,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整整吵了一上午,朝臣们却拿不出任何一个真正可行的方案来,皇帝拂袖而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悲凉和沧桑。尽管皇帝没有像往日般大发雷霆,但众人都知道,风暴就要来了。

    海观羽坐在官轿内,使劲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不已。风无昭实在是太鲁莽了,暗中下手刺杀贺莫斐已经份属丧心病狂,却还是不知悔改。倘若他在听到了风声后,能及早以密折谢罪,或是将罪责推脱在下属身上,皇帝碍着朝廷的脸面,最多就是给一个不轻不重的处分,以后在缓缓图谋,未必就没有登龙的希望。如今事情闹腾成这样,激起皇帝的真火,又是一次浩劫。“改道,去勤郡王府!”海观羽骤然吩咐道。

    在官轿一旁随侍的海一平微微一愣,连忙让轿夫改道,心中诧异不已。自打两位孙小姐婚后,自家老爷还没有到勤郡王府上去过,为的就是避嫌。今儿个他见一个个大臣脸色铁青地出了宫门,显然是又发生了什么大事。老爷赶在这种关头去见那位七殿下,岂不是遭人诟病?尽管如此,海一平到底是跟了这位老相爷二十年的老人了,他可不敢问东问西的,要是向之前的海宁那般讨了老爷的嫌,被远远的打发到了庄子里,那就是倒大霉了。

    “爷爷今次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坐坐。”打发走了外人,风无痕顿时换了一副亲切的脸孔,既然海若欣和海若兰都已经下嫁于他,那么自然对于海观羽就不能像之前那么生分。况且海观羽今天的来意早在他的意料之内,隐隐的风无痕还有些内疚,祸水西引本是和其他人商量好的,但没想到风无昭竟有如此胆量。此事处理地若是不好,就是一场内乱,这是他无论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今天朝上的事你可知道?”海观羽开门见山地问道。

    “爷爷开玩笑了,无痕在朝并未有正式职司,如何知道朝议上的事情?”风无痕装作惊讶地问道,“看爷爷的脸色,恐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何止不是好事,简直是天大的麻烦事!”海观羽冷哼一声,“无痕,你老老实实告诉老夫,福建姚慕同的那桩命案,你私下是否派人去查过?”

    风无痕心中一紧,自己让宋峻闲绕开刑部前去调查,还私底下嘱咐了越家和罗家的人察访每一点蛛丝马迹,海观羽怎么会知道,莫非这位元老也察觉到了什么?他不由试探性地问道:“爷爷是怀疑东西两边的事情有人暗中捣鬼?”

    “你不是也这么想的么?”海观羽似笑非笑地反问道,“你可别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虽然老夫知道你历尽艰辛把福建理顺了,也绝不甘心拱手相让,但公然谋害朝廷命官的事,决计不是你能干得出来的。若是真的不满意姚慕同,寻个由头参他一本就是了,或者暗地逼走他也行,何必行此险棋?皇上心中也似明镜般清楚,只是碍着群臣的议论,才把你闲置了。”

    “爷爷不必解释那么多了,无痕心中也很清楚,若说这两件事情没有一点蹊跷也是不可能,倘若真有,背后之人的高明您老也是见识到了,不是普通手段啊!”风无痕轻叹一声,“您还是直说今天的来意吧,朝议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你那糊涂的五哥矫诏夺了端亲王风寰杰的兵权,自代大将军之位,还差点害了奋威将军段致远的性命。段致远在儿子的援救下死里逃生,朝廷这才及时得了消息。唉,这也是劫数,离西北大营最近的陕西,甘肃和四川,通省官员中有不少都和五殿下有瓜葛,如今竟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皇上投鼠忌器,群臣们各自打着算盘,难啊!”海观羽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方才感到一阵口渴,端起茶杯痛喝了一气,把往日那些居移体养易气的格言全扔在了脑后。

    仅仅是听的,就让风无痕感到一阵心悸,那个自负的风无昭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西北大营,而且几乎逼死有悍将之名的段致远,实在是出乎意料。想到自己还曾想借助他那边的蠢蠢欲动而减轻自己的压力,他就禁不住痛骂自己的幼稚。曾经被认为是皇位最佳继承者的风无昭,若是真的如此简单,皇帝又怎会将他列入立储人选?看来自负的是自己才对,福建之行的顺利让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

    自责地拍拍脑袋,风无痕诚恳地道:“五哥能轻易控制西北大营,所用的无非是名利二字。西北乃苦寒之地,不少将士驻防都已超过十年,五哥以钦差之尊许以重酬,心动之人自然不在少数。然则众将家眷应有不少在中原,难道他们就不怕朝廷株连?”

    “这就是五殿下的高明之处了,要真正地牢牢控制西北大营谈何容易?就连端亲王镇守那里数十年,能控制的也只有自己的心腹中军而已,其他的兵权全都分化在各统领佐领参领手中,唯一的异数就是拥有西北最精锐步骑的展破寒。也不知五殿下用了什么法子,竟得了此人的效忠,这才以莫须有的罪名软禁了端亲王,并以矫诏让本就收了他贿赂的众将不敢轻举妄动,然后徐徐收了他们的兵权。底下的士卒哪知道这些勾当,一个皇子的名头摆在那里,谁会信他竟是叛逆?”海观羽无奈地摇头叹道。

    “其实父皇只是下不了狠心而已。”风无痕突兀地冒出一句,他想起父皇当年处置二皇子时的决绝,心中不禁苦笑。

    能为帝王者,往往是泯灭亲情,断绝六欲,但同为皇子,却还是有亲疏之分。风无论之母出身微贱,朝中并无多少后援,皇帝向来又不喜此子,自然可以毫无顾忌地下手铲除。而风无昭乃是皇后嫡子,自幼得宠自是不在话下,如今父皇虽然处置了贺家,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支持立嫡子的仍是不在少数,父皇不得不谨慎。否则,凭风无昭一个毫无军功的皇子,就算得了西北大营,只要在士卒中煽风点火,保不定有谁贪功,一场哗变就能取了他的性命。

    海观羽若有所思地看了风无痕一眼,已是猜到几分他的意思。“算了,老夫也不去管那些事了,能者多劳,天塌下来也有人顶着,何苦老是费心?无痕,这几天你没欺负老夫的宝贝孙女吧?”

    风无痕压根没想到老人会突然转了话题,一个不留神,刚喝下去的茶水竟全喷了出来。他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是好,要说几个妻子嘛,相处得还算妥当,可只要他这个当丈夫的一出现,她们就谁都不理谁,对自己也没有个好眼色,连一向体贴的红如也像变了个人似的。更别提本就各有性子的其他三人了,若欣还是像婚前那样若即若离的,起烟则是在他的书房里手不释卷,至于若兰则是天天和红如混在一起,竟似完全忘了他这个丈夫。可是,这些东西怎么好和海观羽这个长辈说?

    风无痕略有些尴尬地答道:“爷爷哪里话,不信您到内院去看看,我哪敢欺负她们?怕是捧在手心里都怕伤着了,您老就放一百个心好了。”

    “是么?”海观羽捋着胡子笑道,“老夫幸亏没有孙子,否则还不得操碎了心,好了,今天就不扰你了。不过,刚才说的事别往外传,另外仔细想个条陈,皇上这两天气性不好,恐怕会发作你。早些准备也好应对得流畅些,免得到时措手不及。”

    风无痕一直将这位宰相送到门外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世事难料啊,这么大的乱子,还真是难以收场,只希望福建那边能太平点就好了。才刚踱了几步,他就瞅见绵英急匆匆地从门外奔进来,脸上尽是喜色,嘴都有些合不拢了。

    “什么事如此高兴?”风无痕不禁打趣道,“老见你绷着一张脸,今日倒是奇了,要是给德喜他们几个见了,恐怕会认不出来了。”

    “殿下!”绵英这才瞧见主子笑吟吟地站在跟前,连忙跪下行礼,“奴才刚刚得了福建来的信儿,正要向您禀报。”

    “什么好信?”风无痕大喜,随即脸色又阴沉了,难道宋峻闲查出了点什么?不过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若是如此容易,在西北的风无昭哪会甘心背这个黑锅,早就撂出一切了,还用得着费尽心思为了自保而想要图谋不轨?

    半信半疑地接过绵英递过来的信,风无痕匆匆展开一看,先是讶异,然后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绵英。“绵英,看来本王真的小看了你啊!”他颇有深意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