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受惊
转眼到了开春,风无痕回程的日子也到了。在福建呆了半年多,他每天总是在盘算着种种错综复杂的形势,本以为能歇息一阵,谁想到还得继续操心。不过望着那批前来送行的民众和官员,他心中也颇感安慰,不管怎么说,出京时都是冷冷清清,百官们也都不看好他的福建之行,如今能有此成就,也是不虚了。
前来送行的郭汉谨和卢思芒也是百味杂陈,从起先的心存对抗到后来的卖身投靠,最后对罗家的那一役才让他们真正心悦诚服。他们既希望风无痕能履行诺言,远远避开夺嫡之争,又想着万一主子能登上皇位给他们带来的好处,竟是心情矛盾到了极点。“殿下,您一路要小心!”郭汉谨勉强挤出一句话,脸色死板,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好了,老郭,居然在本王走的时候装这幅模样,你就不怕你那群下属看着笑话?”风无痕故意打趣道,“别忘了本王的吩咐,宋大人不在,福建就要靠你们两个了,别再给本王捅出什么篓子来,到时可再没有人来得及护着你们。”后面一句话说得很轻,不过郭卢二人听得清清楚楚,两人有些沉重地点了点头。
尽管越起烟只是嫁作侧室,但越家送行的人还是不少,越千节虽然重伤初愈,但他坚持一定要送往京城,因此越明钟只得让儿子代自己前往,毕竟福建事情杂乱,他也不敢轻易离开。远远望去,越家的车队竟是不比风无痕的钦差车驾逊色多少,一长溜的黑漆马车和满满当当的嫁妆,充分显示了越家的豪富。人堆中不少小官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毕竟他们就算当上一辈子官也积攒不了多少财富,而风无痕只是纳一个侧妃就能人财两收,实在是不可相提并论。
宋峻闲只是略略和熟悉的人寒暄了两句,然后就躲在马车中没有出来,总督领着一省军政大事,他这个文官出身的人一下子揽了这么一个要职,因此还是决定避嫌。不过底下的官员早就得了消息,虽然碍着宋峻闲的性子不能十分巴结,但是礼物还是堆了不少。
郭汉谨和卢思芒望着远去的车驾,心底感叹不已。以往的钦差都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像今日这般真情实意的实在是不多,要不是皇帝下了旨意,他们还真的想让这位皇子钦差再驻留几天,至少也得对付了姚慕同才走。如今两人重担在肩,心头真是有些沉甸甸的。
海若兰的马车也夹在钦差车驾中,她的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千里追到了福建,结果却连情郎的面都没见过几次,自己还真是招人嫌呢。不过有件事情令她始终耿耿于怀,论理风无痕的信去了那么久,海家怎么也该有个回音,如今什么消息都没有,她怎么也无法释怀。看着身边的抿儿兴高彩烈的样子,她的心却在朝无底深渊沉去。
京里的红如也得了风无痕回京的消息,眼看着自己生产将近,她既盼着丈夫能尽早归来,又担心腹中的孩子等不及出生。范庆丞见着红如整天心神不宁的样子,心中更是不安。尽管不知道海氏姊妹可能一齐下嫁的事情,但主子要另纳侧妃的事他却是知道,只是始终不敢对红如直说,生怕一个闪失惊了腹中胎儿。
自从上次红如在宫里差点受惊之后,范庆丞便又挑选了几个可靠的仆妇贴身伺候着,丫鬟也增加了四名。原本府中上下皆称红如为“红夫人”,这次范庆丞虑着主子又要纳妃,因此给所有下人又定了规矩,一律称“红妃”,免得乱了礼制。
红如便有几分纳闷,一夕之间,府中上下对自己突然格外恭敬了起来。虽说风无痕为了不让自己自卑,一向要求下人严守主仆际野,不得对自己不敬,可也没现在这么夸张啊。由于害怕再有什么突发事件,范庆丞只得限制了红如只能在府中后院活动,瑜贵妃也默许了红如可以不必去宫中请安,因此大腹便便的她只好百无聊赖地在花园中兜着***。
隐隐约约听见一边传来了几个少女的言语声,红如不禁好奇地拨开了花丛。只见几个十四五岁的粗使小丫鬟正在一块花圃旁懒洋洋地翻来拣去,似乎是寻找折枝插瓶的鲜花。听她们闲聊了几句,无非就是些府中下人间的闲话,红如不免失去了兴趣。正要抽身离去时,她冷不丁听到了一句闲话,“喂,你听说了吗?殿下好像又要纳妃了。”一个小丫鬟突然笑呵呵地道,“什么时候我要是能成了殿下的妃子,也能像红妃姐姐一样飞上枝头作凤凰。”
红如大吃一惊,正想问个究竟,身边的李氏一把拨开花丛,大声喝道:“你们是谁管教的,大白天竟然在这里胡言乱语,闲磕磨牙,还有没有规矩?年纪小小就妄议主子的事情,好大的胆子!”
那几个丫鬟年纪还小,回头一见着红如呆呆地杵在那里,立时就知道自己闯了大祸。刚才开口的那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已是左右开弓打起了自己的嘴巴,“奴婢该死,奴婢知错了,请主子开恩,不要将奴婢赶出去。”其他几人也随着跪了下去,脸色都是一片煞白。
红如愣愣地听李氏叱骂着那几个小丫鬟,心中已是一片茫然,怪不得这些天所有人都是怪怪的,怪不得范庆丞见自己的时候目光总是闪躲着,原来风无痕又要纳妃了。自己不是早知道这一天么,为什么还是感到心痛?她脸色发白地捂住了胸口,身体渐渐软了下去。隐约只听见耳边几个丫鬟仆妇焦急的呼声。
“是谁口快将事情说出去的?”范庆丞铁青着脸立在院内,底下立着五六个小厮。那几人都是他亲手挑进来的,向来担负着和福建互通消息的任务,因此第一等的极密事知道不少。主子又将纳妃的事虽不是一等一的机密,但也不是普通粗使丫鬟能知道的,肯定是眼前那个混帐一时口快说了出去。“老老实实承认的话,最多就是撤了差事外加一顿板子。若是谁不承认,却被别人揭了出来,我立马就将他撵出府去!”
几个小厮你眼望我眼,当下德喜就出列跪了下去。“启禀总管,是奴才一时口快,在一个丫头面前露了口风。奴才罪该万死,您就责罚奴才一人吧!”
范庆丞有几分诧异,若说德喜是主子自己都看重的人,上次的信中还特地嘱咐了要多加栽培。就连那个请来的西席也对这小子赞不绝口,怎么会是那种不知分寸的人?尽管心下怀疑,但既是他自己承认,范庆丞只得将脸一板,“德喜,你进府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规矩你应该知道。革去你书房伺候的差事,重责二十大板!领完了刑给我去扫院子,若是红妃有什么闪失,我绝饶不了你!”
德喜感激地叩了一个头,岂料旁边的德名竟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碰头道:“总管,都是奴才的错,您别听德喜瞎说,要罚就罚奴才吧!”
这个头一开,其他人也都跪了下来,倒是让范庆丞犯了疑惑。他怒斥一声:“够了,究竟怎么回事?你们给我解释清楚,否则你们所有人一块受罚!”
这下弄巧成拙,几人愣了一下,德名方才将事情经过说出,原来是他恋着后院红如身边的一个丫鬟,因此口快了些。那丫鬟也是不忿如此重要的事竟瞒着自家主子,这才撺掇了花园中的那一出,谁料想竟害得主子晕倒。德喜他们为了兄弟,只想自己担了这罪名。
“胡闹!”范庆丞这才真的光火了,“主子的事情用得着你们多事,一个个平时都够精灵的,居然在这事情上全都犯了傻!好你个德名,不声不响勾搭上了红妃的贴身丫鬟,你好大的胆子啊!”
几个小厮全都后悔不迭,德名更是泪流满面,只知道叩头了。几人进府便被分在了一起,感情一向甚好,如今又都摊到了念书的机会,因此刚才就想着护住别人。范庆丞忍不住叹了口气,若他们闯下普通祸事也就罢了,可红如正到了紧要时刻,受了刺激还不知会有什么麻烦,就是想饶也得等着主子开口。
“总管!”贴身伺候红如的李氏匆匆奔了过来,脸色比之前好看了许多,“红妃刚才只是一时受了刺激,太医说没什么大碍。”
几个小厮同时吁出了一口气,范庆丞的脸色也和缓了些。“好了,你们不用在这跪着了,德名自己去领二十大板,其他人的先记在账上,等殿下回来再作发落,现在都滚吧!给我记住,以后再有什么事谁都不许外传!”
德喜等人如蒙大赦,立即溜了出去,只留了范庆丞和李氏两人在院中。“李妈妈,最近就要辛苦你了。红妃身边的丫鬟太小,还不懂事,也麻烦你照看着些。唉,等殿下回来,我都不知道如何交待的好。”
“范总管放心,红妃只是一时气急而已,她平素性子就是柔顺,一向专宠惯了,听得殿下纳妃才有这么大的反应。哪家王孙公子不是三妻四妾,这年头,女子只要嫁个好丈夫就知足了,哪还敢有奢求?赶明儿我再好好劝劝她。”李氏偏身一福,转身也就去了。
范庆丞苦笑着摇了摇头,李氏是珉亲王派过来的,对那些女训女则是死抱着不放,想必是那位王爷生怕红如霸着主子不放吧。主子的性情他很清楚,断不会有了新人忘了旧人,况且红如伺候他多年,情分犹在。不管怎么说,红如的义父陈令诚可是风无痕最信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