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夺权

    罗允文全神贯注地看着一封书信,似乎根本没注意身边的黑衣人。良久,他终于抬起头,眼神中充满着狂热。他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封信,似乎手中的不是薄薄一张纸,而是价值万金的无价之宝。“主上所言都是实情?”尽管知道不该问,但他还是有些忍不住,毕竟如此一来,自己的身家性命,甚至整个罗家,都将不可避免地卷入这场漩涡之中。

    天一讥诮地看了此人一眼,既要夺权,又怕危险,如此好事怎么可能?他沉声道:“主人的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在下身为仆从,不便多言。不过,事态紧急,还请罗先生早作决断。”

    罗允文被这不轻不重的话噎得一愣,心中不免有几分恼怒。不过,他也是城府深沉的人,既已投靠那位大人,就不得不对眼前的这个人客气万分,毕竟人家可是主上的心腹。“尊使说得对,罗某的确不该问这些话。还请尊使回复主上,罗某定不负所托。”

    天一冷冷一笑,不置可否地看了一眼那封书信。罗允文随即醒悟了过来,尴尬地将书信靠近烛台,烈焰吞吐之中,那薄薄一片纸立时燃烧殆尽。火光下,两个人诡异地对视一眼,同时轻笑起来。

    罗允谦最近很是得意,与那个风无论比起来,无论是野心还是人品,风无痕都要好得多。如果能顺利依附在他的羽翼之下,那罗家的立场就容易多了。至于越家也在不断接触风无痕之事,他倒是没有什么敌意,八闽第一世家,如果这么容易打压下去,反倒令人疑窦。想到之前风无论遇刺身亡时自家采取的疯狂举动,他不禁有些后怕,自己当初怎么那么冲动,竟然相信了罗允文的一面之词,险些让家族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家主,九爷求见。”一个青衣小厮匆匆上前禀报道,“九爷说有要事和您商议。”

    “这个老九又有什么明堂?”罗允谦不满地咕哝了一句,“请他进来吧。”

    罗允文满面惊容地冲了进来,步子还未停下就忙不迭地吩咐周围的那些下人,“我有要事和家主商议,不相干的人全部退下!”

    “老九,什么事这么急!”罗允谦纳闷了,这些天风平浪静,不似有什么大事发生,“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这么冒失!”

    罗允文匆匆将所有下人都赶了出去,这才颓然坐下道:“家主,不是我冒失,实在是事情来得突然,若是传扬出去,恐怕家里就要闹翻天了。”话虽如此,他却不停地抚摩着袖子,似乎那里面的玩意更加重要。

    “究竟是什么事!”罗允谦也觉得事态严重,“老九,这种关头你还卖什么关子!”

    “这次由于福建大灾,家里银两花费不小,因此各地都托了镖局押送了大批紧需货物过来,没想到十趟货物,半途遭劫的竟有七批。”罗允文仰天叹道,“押运的伙计也伤了不少,听说那伙蒙面强人撂下狠话,要让我罗家从八闽消失!”

    “岂有此理!”罗允谦猛地站了起来,一掌击在身旁的几案上,“那些官差们是做什么吃的?一年到头,他们从我罗家拿了多少好处,这种紧要关头,就连一点信都没得到?”

    “怕是连官府也被人买通了。”罗允文低声道,“有一个伙计偷偷跟着那伙蒙面人,想要找到他们背后的主使,半途却被一群官兵拦下,以犯夜的罪名扔进了大牢。这事情已经是明摆着和我们罗家过不去,家主,恐怕这福建是要变天了!”

    “有我在,他们就别想变天!”罗允谦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怒气,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却不防自己那堂弟缓缓靠了过来。

    “家主,不要太忧心了。”罗允谦恭谨地站在自己的堂兄身后,假作劝解道,“天下不如意之事多了,还是放宽心些好。我已经派了家里的精干下人前去追查,几天之内应该就会有消息传来…”他一面絮絮叨叨地说着,一面从袖管里取出一根闪亮的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一般地朝堂兄脖颈上扎下。他本就比自己的兄长高一头,这一招竟是比喝水还容易。

    罗允谦只觉颈部一阵剧痛,回头一看,自己信任无比的堂弟面目狰狞,举着左手的铁指环,发出一阵阵冷笑。突如其来的事变让他完全失了方寸,罗允谦试图呼救,可是,几次张嘴,竟然没有丝毫声音发出,连手和脚也仿佛失去了知觉。他只能用无比愤恨的眼神盯着堂弟,似乎在质询他为什么要下此毒手。

    罗允文毫不退缩地直视兄长的目光,“家主,罗家在你的带领下,只能由着他人摆布,身为罗姓子弟,我决不允许自家的家业就这么白白葬送。你才五十六岁,就已经老朽了,我实在无法想象当你真正年华老去的时候,罗家会变成一个多糟糕的模样。”他边说边搬动起罗允谦已经有些僵硬的身体,费劲地把人移到了太师椅上,“你放心,我不会杀你,毕竟兄弟一场,以后你就得在床上度过余生了。你不用那样瞪着我,那根针是稀罕的宝物,刺过之后,就完全进入了你的体内,不会留下任何伤痕。趁你的眼睛还看得见,你不妨看看其他的东西吧,这是你最后的留恋了。我不会让你留下一丁点对我不利的东西,从今往后,你将不能听,不能说,不能看,不能动。但是,我可以告诉你,我会带来罗家真正的兴盛!”罗允文的眸子里,尽是狂热之态。

    “疯了,他疯了!”罗允谦在内心深处大喊道,“这个疯子将把整个罗家都领向毁灭!”然而,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睁大着眼睛。果不其然,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暗,越来越模糊,片刻之后,他的眼神终于陷入了茫然,随后昏厥了过去。罗家家主罗允谦,彻底成了一个废人。

    罗允文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装作惊惶失措的样子,死命摇着兄长的身体,“家主,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快醒醒!来人哪,家主昏过去了!”

    刚才被赶出去的下人连忙冲了进来,入目就是主子口吐白沫,眼神涣散的样子。一个机灵的小厮撒腿就往外跑,他要赶紧去通知罗家的几位长辈和执事,眼前的情景实在太蹊跷了。

    罗家的议事厅里,转眼间站满了有头有脸的罗家子弟,人人都是忧容满面。刚才大夫已经看过了,结论竟是家主受到刺激过大,以至怒火攻心,眼不能看,耳不能听,口不能说,连四肢也无法动弹,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病。

    罗家的其他几个执事不禁都用怀疑的眼光看着罗允文,毕竟当时只有他一人在场,发生了什么事也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他们实在无法相信,一向坚决果断的家主会因为什么意外之事变成了现在这样。若不是因为现场没有任何吃食,罗允谦身上又不见任何伤痕,他们准会怀疑是老九谋害了家主。

    “九哥,你到底对家主说了些什么?”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执事实在忍不住了,第一个发问道,“家主平日身体康健,怎么会突然不省人事?”

    罗允文故作为难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帮人,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家族中辈分最长的罗士杰沉声喝道:“除了家中执事,其他人统统退下。”

    一众小字辈哪敢抗争,只得乖乖地退了出去。罗允文见在场的都是些中坚人物,这才一五一十地将自己对罗允谦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果然,那些原本还有些怀疑的执事们全都大惊失色,几个承受力稍差的甚至一屁股瘫倒在身旁的座椅上,动弹不得。原本身体就不好的罗士杰更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青石地上血迹斑斑,让众人心情都极为沉重。

    “怪不得以家主的魄力,也变成了那幅模样。”刚才率先质问的年青执事罗允德喃喃自语道,“难道真是天要亡我罗家?”

    “什么天不天的!”罗士杰怒斥道,“家主还没死,你们就如此颓废,怎么对得起罗家的列祖列宗?”说着说着,他重重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一阵潮红。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选出一个代理家主,否则罗家上下群龙无首,恐怕难以镇住局面。”罗士杰不顾自己身体虚弱,继续说道,“大家看吧,如果认为自己合适,也可以毛遂自荐,待会整个执事会马上进行表决,不能再拖了。”

    罗允文暗自心喜,只要其他人的疑心一去,无论是以辈分还是以实力或是以才华,自己都是代理家主的不二人选。果然,他的堂弟罗允家马上就提名他为代理家主,其他几个执事左看右看,竟是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罗家已经由罗允谦把持了将近十年,这个无论是策略还是威信都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家主,盖过了所有人的光芒,勉强能算得上出色的,只有罗允文了。

    “那就表决吧。”罗士杰无奈地叹了口气,越家是人才济济,出仕的也不在少数,为什么自家却总是拣不出人才呢?眼尖的他早看出了罗允文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和阴骛,不禁为家族的明天担忧起来。这样一位好高骛远的家主,能带罗家走多远,还是会干脆将家族带入万丈深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自己已经老了,还是挑个时候隐退算了。

    七票赞成,两票反对,唯一的一票弃权就是罗士杰,因此,罗允文得偿所愿地成为了这个八闽豪门的主人,尽管那个名义上的家主仍然健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