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转头看向江辰,疑惑此人为何不猜谜反而做谜,周嘉南浅笑着替他答道:“这位公子所出灯谜与大家所猜灯谜谜底相同,皆是一个‘日’字。”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江辰却没有多得意,而是摇摇扇子离开了人群。
沈云舒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这个江辰,确实有点东西。
一路上各色花灯看的沈云舒眼花缭乱,可到底没有自己手上的好。一转头看见对面街上有个十分端庄的姑娘提着的一盏荷花灯,倒是十分精致好看,便拽了拽一旁的周嘉南,“哥哥,你看那个姑娘手里的灯好不好看?”
周嘉南回头看了那姑娘一眼,眼神忽然有些闪躲,“好看,前面还有更好看的,咱们去前面看看。”
沈云舒视线还未离开,就见一男子走了过去,十分自然地解下了身上的锦缎披风给那姑娘披上。那姑娘手提花灯,抬眼看着他微微笑着,眼睛里都是藏不住的爱意,那男子则在一旁同她说话,眼中满是温柔,真真是一对璧人。沈云舒仿佛被钉住了一般,站在那里不能动弹,因为她看得分明那男子正是朱翊珩。
周嘉南看见那程家姑娘便知道朱翊珩一定在附近,他不是看不出自家妹妹对怡王的隐晦爱意,所以不想让她看见,可没想到还是被她撞见了。周嘉南轻轻拽了拽沈云舒的衣袖,“云舒,我们走吧。”
“哥哥,殿下身边那个姑娘是谁啊?”沈云舒强忍着心中酸涩,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那是殿下未过门的王妃,翰林院学士程深的女儿,程华青。”周嘉南道。
“殿下,快要成亲了?”沈云舒的声音有些颤抖。
周嘉南点头道:“今年除夕家宴,陛下亲自下旨为殿下赐的婚。其实,殿下早就该成婚了,旁的皇子亲王哪有快及冠了还未娶妻的,要不是因为当初韩家的事,殿下的婚事怎会耽搁到今天。”
沈云舒年少时也看过许多话本子,话本子里多的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她最喜欢的是那些英雄救美的故事,谁没幻想过有朝一日会遇见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救自己于危难当中,然后一见钟情,两心相许。
沈云舒也是俗人,她也作过这样的梦,尤其是在朱翊珩救过她之后,这个梦里的人开始有了具体的形象。可沈云舒的人生从来都不是话本子,即使是话本子,也有个前提,你得是佳人。怎样的算佳人?至少得是程华青这样的大家闺秀。这一点沈云舒早就明白,只是少女总是怀春,总会为自己编织一些美梦,可到底,好梦易碎。
沈云舒努力扯出一个十分勉强的微笑,是啊,本来就是自己的痴心妄想,“其实程小姐跟殿下挺般配的。”
“般配?”周嘉南摇摇头,“程小姐的出身做王妃算是高嫁了,按陛下对殿下的看重,王妃的门第也应是公爵,最差也应该是侯爵,翰林学士这种品级,确实不配。”
沈云舒忽然觉得自己从前的美梦十分好笑,连翰林学士的女儿都算高攀,自己这样的草芥之人居然还对朱翊珩心存肖想。不免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是啊,殿下那样尊贵的身份,配天仙都是应当的。”
不切实际的幻想,弃了就弃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沈云舒深吸一口气,不再回头,朝前走去。
灯市街有人当街叫卖开过光的孔明灯,扬言他卖的孔明灯只要在上面写上愿望都能实现,如果不能实现,大可来找他退钱。听说过给金玉开光,给纸灯笼开光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骗子沈云舒见多了,可李经年却显然对此事深信不疑,当场掏出四十两银子买了四个。
沈云舒偷偷掐了一下周嘉南胳膊道:“这人该不会是个傻子吧,十两银子买这么个纸糊的东西。”
周嘉南低声道:“这位李公子周身配饰姐是不凡,家境应当十分殷实。而江公子衣服有反复浆洗的痕迹,鞋子也是市面上很便宜的那种,还有磨损的痕迹,家境应当不太好。而且据我观察,一直都是他在付钱,我没猜错的话,这一路北上赶考,应该也都是李公子出钱。”
沈云舒脖子一缩小声道:“李公子还真是侠义心肠,要我说他不应该去上京赶考,应该上水泊梁山。”
“梁山?姑娘也看过水浒啊?”
沈云舒一扭头,李经年正站在他俩旁边,拿着孔明灯递给他俩,周嘉南接过孔明灯在一旁偷笑,沈云舒有些尴尬道:“略懂,略懂。”
李经年拿着孔明灯开心道:“还是京城好,连孔明灯都是开过光的,我之前在家乡买的一点都不灵验。我要是这次能考中,我一定要把我家人都接到京城来颐养天年。”
四人来到河边,此时已经有不少人聚在此处放灯,李经年随身带了笔墨,他们几个便找了个石桌写下各自的心愿。沈云舒拿着笔想了半天,脑海中时不时浮现朱翊珩和程华青出双入对的场景,最后提笔写道:希望嘉南哥哥,绮梦姑娘,雪心,姑姑,还有恩公都能无病无灾,平安顺遂。
“为何不求自己?”周嘉南歪着头问道。
沈云舒见他正盯着自己的灯笼,连忙用手挡住,“你怎的偷看,要是不灵验了我可是要都推给你的!”说完还不忘偷瞄周嘉南的灯笼,却见上面只写了一行飘逸的行书:祝小妹沈云舒平安健康,长命百岁。
沈云舒便学者他方才的语气反问道:“你为什么不写自己?也不写你心中那些宏伟抱负?”
周嘉南淡淡笑道:“那些愿望是我可以靠自己实现的,可这个不行。我不信神佛,因为像我这样的人,纵有神佛也不会眷顾。但你不一样,世事难料,天灾人祸,我躲不过的,只希望你能躲过。”
沈云舒心中五味杂陈,她见过周嘉南狠厉的样子,所以她更清楚他对自己这样好是真的把自己当亲人,可她忽然发现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似乎比自己预想中的还要重。被人记挂,有人关心是什么滋味,沈云舒已经很多年没有体会过了,多幸运,在这个山穷水尽的冬天,她柳暗花明的遇见了梦娘和周嘉南,她这一刻突然发自内心的觉得很欢喜。
“子深,你好歹写点什么啊!”李经年的声音传来。二人闻声凑过去,只见江辰的灯笼上空空如也。
“江兄心中无所求吗?”周嘉南问道。
江辰毫不在意的笑了笑:“我不信这些,从小到大我只相信事在人为,更何况我所求之事不必求神拜佛亦会实现。”
沈云舒往一旁探了探脑袋,只见李经年的灯笼上写着:“请诸天神佛保佑信男李经年此次能考中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以慰先祖。”
沈云舒没忍住笑出来声,“诸天神佛,你到底是谁的信徒啊?而且写都写了,为何不写高一点?比如求个二甲或者榜眼探花什么的?”
李经年也不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哪位神仙能助我,我便是哪位神仙的信徒。至于功名,我也不是第一次上京科考了,我知道自己什么斤两,能侥幸中三甲,赐同进士出身便已经是三生有幸了,何必拿成不了的愿望为难神明呢?其实说真的,我这次能跟子深一起来京城赶考已经是我一生所幸了,不中也没关系的。”
四人在水边放飞孔明灯,两个人虔诚的许愿,两个人望着越飞越高的孔明灯,在茫茫月色中相视一笑。
与江、李二人分别后,周嘉南送沈云舒回教坊司。路上周嘉南叮嘱道:“最近这段时间我可能不太有空来看你,你自己照顾好自己。这次陛下下旨宫里帮着操办怡王殿下的大婚,三月底之前应是不得闲了。”
沈云舒点头道:“我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会照顾好自己的。”
“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快进去吧,我看着你回去,我才能放心回宫。”
沈云舒蹦蹦跳跳的走到门口,回头对周嘉南道:“谢谢哥哥,我今天玩的很开心。”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兔子灯。
周嘉南看着她的背影也心生欢喜,这么多年,他日复一日的在东厂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如今他终于又有亲人了,终于有片刻活的像个人了。
沈云舒刚回教坊司,迎面就撞上了兰姑,下意识的把灯笼和画轴藏到身后,挤出一个假模假式的笑。
兰姑撇嘴道:“别藏了,都看见了。你家姑娘等着审你呢,快上去吧!”
“啊?今天不是赵大人来吗?姑娘怎么还有空审我?”沈云心里打鼓,不知道梦娘是因为什么,便拉着兰姑狗腿道:“好姑姑,你告诉告诉我,因为什么啊?”
“还能因为什么?”兰姑朝她身后藏着的东西努努嘴。
沈云舒心想不妙,该不会是赵康时把什么都跟姑娘说了吧!若是这样可糟了,姑娘肯定会觉得周嘉南不是什么好人。
沈云舒磨磨蹭蹭爬上楼,脚步沉重的推开了门,眼瞧着梦娘正在桌前端坐着等她,连忙连忙赔笑道:“这么晚了,姑娘怎么还不休息。”
梦娘沉着脸问道:“云舒,你知道周嘉南是什么人吗?”
沈云舒一听便知道赵康时这厮肯定把什么都告诉梦娘了,便也不必遮掩了,低头答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