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刚过,姜贵妃复宠的消息就在宫里传遍了。正月初二,照往年一样,朱翊珩早早就在宫里的箭场等着朱常熙教他射箭,朱常熙远远看见他就蹦蹦跳跳跑过去,一下子蹦到他身上,“十六叔,好久没见你了。前天宫宴上坐的远,都没说上几句话。”
“亏得皇兄还夸你长大了,怎么一看见我还像个猴儿似的?快下来。”朱翊珩把他从身上拽下来,指了指旁边的弓箭道:“快让十六叔看看,我们熙儿这一年有没有长进。”
朱常熙接过弓箭,结果第一箭就脱了靶,又射了几箭,也只是堪堪落在靶子边缘。姜贵妃素来只看重朱常熙的功课,最讨厌他去练些什么射箭骑马之类不务正业的玩意,故而一年也只有朱翊珩进宫陪他的日子才能玩一玩。朱翊珩看着他糟糕的箭术愁的直摇头,他的箭术虽说是自己手把手教的,可似乎总是不得要领。朱常熙也有些尴尬的看着朱翊珩道:“十六叔,还是你来吧。”
朱翊珩接过弓箭,弯弓搭箭,随便瞄了一下,一箭便射中了靶心。朱常熙在一旁鼓掌,夸奖之声还未出口,就听见一个雄浑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十六叔的骑射还是这么好,让侄儿们自愧不如啊。”
二人回头,只见说话的是太子朱常盈,身后跟着的还有二皇子朱常清,和四皇子朱常霖。三人身量相当,只不过四皇子要更瘦弱些。
“臣弟见过太子哥哥,二哥,四哥。”朱常熙冲三位兄长拱手作揖。
朱常清和朱常霖微微欠身以示回礼,太子朱常盈仿佛没听到一般,冲朱翊珩挤出一个假模假式的笑,“还未恭贺十六叔大婚之喜,侄儿听说父皇已经责令钦天监为十六叔定下良辰吉日迎娶王妃,三月初八便是婚期了,到时候新婚燕尔,十六叔怕是得被美娇娘绊住,没时间再入宫与侄儿们常聚了。”
朱翊珩摇头叹气道:“太子快别取笑我了,你们也知道,我最讨厌拘束。等娶了王妃,那还能像现在这样随时随地喝酒品茶,骑马射箭,我这以后的日子可难过了。”
众人闻言都笑了起来,忽然一阵轻咳声传来,朱翊珩的目光这才落到四皇子朱常霖身上,这个身形消瘦的十六岁少年,眉眼间却总是有一种看不清的深邃,朱翊珩总觉得这个侄儿只怕没表面这么简单。
“二哥,三哥怎么没来?”朱常熙问朱常清。
朱常清脸色一沉,“三弟昨日不知跟父皇说了什么,父皇让他这几日闭门思过。”
“啊?三哥才被放出来,又思过了?”朱常熙一脸诧异。
“说他做什么?”太子朱常盈白了朱常清一眼,扭头对朱常熙道:“小五,你的骑射是十六叔教的,今儿个可得让咱们几个开开眼!”
朱常熙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太子哥哥饶了我吧,我箭术不精,就不给十六叔丢脸了,我还是给各位哥哥递箭吧!”
太子听完倒也没再强求,只是冷哼一声,“罢了,小五平素就仗着父皇宠爱,与我们不怎么来往,想必是不愿给我们展示。”
朱常熙正欲解释,太子却没理会他,转身对众人道:“那二弟,四弟,咱们今日就跟十六叔好好切磋一下,十六叔,今日你可不要让着我们啊!”
朱翊珩笑道:“太子都这样说了,我自然竭尽全力。”
随从递给太子一把雕金镶玉的弓,所用的箭也是用成明帝平日用的。太子弯弓搭箭,胸有成竹一箭射出,命中了红心旁半寸。太子似乎还算满意,把弓箭扔给随从,对身后的朱常清、朱常霖道:“二弟,四弟,你们来吧。”
朱常霖咳了两声,有些费力的拉开弓箭,一箭飞出落在箭靶上离红心偏了一寸。
太子有些得意道:“四弟的箭术何时突飞猛进的,本宫记得去年还脱了靶呢。”
“大哥见笑了,我向来不不精于此道,比不得大哥。”说罢,将弓箭递给仆从,拢了拢身上的狐裘。
朱常清拿起朱常霖方才用过的弓箭,一箭便命中了靶心。太子的脸登时变得铁青,瞪了他一眼,讥讽道:“二弟果然厉害,本宫自愧不如。”
“大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弟弟这点雕虫小技,比起十六叔可差远了。十六叔,何不让侄儿们开开眼?”朱常清语气平常的把火力引到了朱翊珩身上。
朱翊珩随手拿了一把弓,住了三枝箭,三箭齐发,一齐中了靶心。太子心里越发不悦,便道:“本宫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走了,你们尽兴。”说罢甩手而去。
朱翊珩看着太子离去的背影,疑惑不解的回头问朱常清道:“太子这是生我气了?”
朱常清道:“大哥素来便是这样,我们兄弟几个但凡有什么强过他的,他都是这样的脸色,与十六叔无关。今日好在三弟不在,不然怕是两个人又要吵起来了。”
朱常霖不住的连连咳了几声,朱常熙关切道:“四哥,你没事吧?是不是在风口里站的太久了?”
朱常霖摆手道:“老毛病了,无妨,咱们兄弟好容易聚在一处,难得今日十六叔也在,别因为我扫兴,咱们继续。”
“四弟身子弱,不如去我府里投壶如何?”朱常清提议道。
众人都觉得不错,便收了弓箭,一同坐马车去了赵王府。路上,朱常清忽然似无意的对朱翊珩道:“我听闻今次春闱有一位南直隶苏州府的举子,叫江辰,颇有才名。十五岁便考中苏州府试第一名,今年又是南直隶乡试第一名,搞不好要连中三元呢。我还听闻十六叔的未来岳丈程大人似乎也很欣赏他,十六叔可听说过他?”
朱翊珩笑道:“说来惭愧,我对朝中人事实在不了解,皇兄也多次骂我不肯用心,偏在一些无用的东西上费神。至于我这位未来岳丈,皇兄虽说已经赐婚,可我到现在对他还是一无所知,还不如常清你了解。”
朱常清道:“我确实很欣赏程大人的才学和风骨,来日等程大人与十六叔做了翁婿,定要为侄儿好好引荐一下,能与这样的当世大儒谈论学问,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朱翊珩笑道:“人家说不定也看不上我这不务正业都闲散王爷,不过是皇兄赐婚不能推脱罢了。我倒是愿意成人之美,就怕到时候有心无力。”
教坊司内,
沈云舒近日绣了几个香囊,已经给了梦娘一个,雪心一个,预备着正月十五送给周嘉南一个,再托他送给朱翊珩一个,今日得空便拿来一个送给兰姑。刚到门口,就看见兰姑正在屋里十分认真的缝一件衣服,于是故意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预备吓她一跳。她站在兰姑背后,忽然出声,“姑姑。”兰姑果然被吓了一跳,扭过头看见沈云舒一脸得逞的样子,狠狠打了沈云舒一下,“你这丫头,要吓死姑姑我啊!”
沈云舒笑嘻嘻的从身后拿出一个香囊举到她面前,“姑姑,这是我特地给你缝的香囊,里面放了一些安神的香料,送给你。”
“你这个呆丫头,还算有良心,知道想着姑姑我。”兰姑转怒为喜,接过香囊细细端详一番道:“这绣工真不错,颇有几分杭州绣娘的手艺,多谢你了。”
沈云舒看见桌子上那件白色衣服,有些奇怪道:“姑姑,你这缝的是襕衫吗?”
兰姑有些惊奇的看着她,“你还认识襕衫?”
沈云舒点点头,“我爹以前有一件,不过从我记事起就没穿过。”沈云舒说着把襕衫拿起对着阳光展开,笑道:“我哥哥如果能穿上它,一定很好看。”
“你哥哥也是读书人?”
“以前是。”沈云舒把襕衫放回原处,“姑姑,你这是给谁准备的?”
“一个故人。”兰姑的眼神中忽然闪过一丝悲凉。
“姑姑!不好了姑姑!”佩儿气喘吁吁的跑进来,兰姑把襕衫收起来,不徐不急的起身道:“急匆匆的,怎么了?”
“姑姑,您快出去看看吧,有人闹事!”
“谁敢在这闹事?”兰姑起身,掀开珠帘走了出去。
佩儿喘了两口气,答道:“工科给事中张大人今日点了婷芳姑娘,可刚刚有个曹大人也看上了婷芳姑娘,当众拉扯她,不许她去陪张大人,一定要婷芳姑娘现在陪他。张大人和曹大人现在在大厅里拉扯起来了。”
兰姑冷哼一声道:“哪个不长眼的曹大人敢来这闹事,走吧,带我去看看!”
沈云舒跟在兰姑后面,只见大厅里,两个中年男人正拽着教坊司的婷芳姑娘拉扯,两个人都怒气冲冲的,兰姑扒拉开看热闹的人,厉声道:“住手!”
张大人见兰姑来了,连忙松了手,对兰姑诉苦道:“我说姑姑,我可是前天就差人定下来婷芳姑娘今日的茶局,银子你也收了,这厮今天偏要横插一杠,没有这种道理啊!”
兰姑拿扇子轻拍他一下,换上熟悉的笑脸道:“张大人放心,姑姑我哪次收了你的银子又食言的?那不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