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南送赵康时出宫的时候,赵康时发现周嘉南一直在旁边偷笑,皱了皱眉,疑惑道:“你笑什么?”
周嘉南笑道:“我本以为赵大人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没想到也会揣测圣意,曲意逢迎啊。”
赵康时无奈的耸耸肩,“若我只一味的刚直,如今怕是早就被踢出官场了。揣测圣意,曲意逢迎是为了站稳脚跟,权利越大才有更大的能力让更多的人,更多的案子得到一个相对公平的结果。不是吗?”
周嘉南若有所思点点头,赵康时转而看向他问道:“那你呢?你做官是为了什么?”
周嘉南嘴角微动,面上带着几分失落淡淡道:“若是七八年前,我应该会大言不惭的说为了匡扶社稷,现在......,或许是为了不再被人随意欺负,为了能像个人一样活下去。”
赵康时转头看着他,周嘉南这人脸上用永远带着笑,明明假得很,却不让人讨厌,半真半假的话里总有几分真心,这副十七岁的清瘦少年的身体里却装着一颗不知怎样的心,不像宦官也不向文人,复杂又矛盾。
“还没恭喜赵大人,这个年纪就做了指挥同知,将来更是会节节高升。”周嘉南此时语气里难得有几分轻松,如他所愿赵康时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合作对象。
“周公公也不错,御马监可是个肥差,说不定哪天陛下一高兴,周公公就高升司礼监了。”
“那还不是多亏了赵大人配合默契,拖到了我去宣旨。真怕扑了个空。”
“足下真有本事,能让三皇子来背锅,自己全身而退,确实了不起。”赵康时说着,目光落在了周嘉南的脸上,他忽然有点好奇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了。
周嘉南并没回答而是狡黠的笑了笑:“我早说过,跟我合作,只会是双赢。”
赵康时听完一贯冷漠的脸此时难得的有了几分笑意。
赵康时出宫后,便直奔教坊司而去,一进门还未开口,兰姑便说梦娘正陪户部孙大人喝酒,让他稍等。赵康时没说什么拉着脸就推门进去了,正巧看见孙大人的手正不老实的在梦娘背上游走,他的脸拉的更长了,直接走过去把刀扔到了桌子上。
孙大人被吓了一跳,指着他骂道:“你什么人,好大的狗胆,本官乃是户部六品主事,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放肆!”
赵康时瞪了他一眼冷声道:“锦衣卫从三品指挥同知。”
孙大人闻言连忙赔笑道:“呦,下官失言,大人也来寻开心?大人坐,要不要一起啊?”
“我没有和别人分享女人的兴趣。”赵康时不耐烦的拿起了绣春刀。
孙大人连忙赔笑道:“那是那是,下官失言,既然大人喜欢,那下官就成人之美了。告辞,告辞!”说完连忙退出去。
梦娘斜了他一眼道:“赵大人升了官越发霸道了,都敢往外赶人了。”
赵康时面色略略和缓,坐下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怎么一个伺候你的人都不在?”
梦娘漫不经心道:“雪心出去买东西了,云舒拜您所赐在屋里躺着呢。”
赵康时以为她还在为沈云舒的事怪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便支支吾吾道:“我……”
“知道你手下留情了。”梦娘淡淡接过话:“多谢你。”
赵康时一愣,梦娘这三年从未给过自己半分好脸色,居然会跟自己道谢,有些不可思议道:“真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我说谢谢。”
梦娘平静道:“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又不欠云舒,她如我妹妹一般,我应该替她道谢。”
赵康时听完眸色一暗,手紧紧攥着酒杯道:“绮梦,我今天本来特别开心,可你总能几句话就让我的开心荡然无存。可即使这样,我却依旧想见你,哪怕你对我没有好颜色,哪怕你让我不痛快。”
“赵大人,这里没有什么绮梦,这里只有一个叫梦娘的官/妓。”
“我们什么时候,能像朋友一样好好坐下来好好聊聊天?”
梦娘冷笑道:“下辈子吧。”
赵康时闭目默然饮尽一壶酒。
三日后,教坊司内,梦娘刚从刘大人府上回来,就看见兰姑对她使眼色,她心中不解,走过去小声问道:“姑姑,怎么了?”
“快躲起来,有人来找茬,我就说你去赴宴了。”
梦娘眼神一凛问道:“谁?”
“你别问了,快走!”
就在此时一个雄浑的男声传来:“呦,梦娘回来了。”
梦娘闻声一看,是一个喝醉了的中年男人,生的一副尖酸相,正是锦衣卫指挥使姜育恒。
梦娘并未见过他,但看他一身飞鱼服也知是锦衣卫的人,便笑道:“这位大人,有话不妨进去说。”
“好啊!”姜育恒便拎着酒壶走了进去。
梦娘冲兰姑点点头示意自己能应付,便带着沈云舒进屋关了门。
“云舒,给这位大人倒茶。”
“不必了。”姜育恒说罢走过去,十分轻佻的抬起梦娘的下巴端详了一会,色眯眯道:“啧啧啧,真是个标致的美人,怪不得把赵康时那个油盐不进的木头都能迷倒。”
“看来大人今日不是来寻欢的,是来寻衅的。”梦娘虽依旧笑着,眼神里却充满了挑衅。
姜育恒松开手,坐下看着她道:“陈小姐果然聪慧,不愧是首辅千金,不对,前首辅。”
梦娘的表情骤然冷下来,转头不再看他,他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道:“我可是花了银子的,你就是这么对客人的?”
“那你想怎样。”梦娘冷声道。
“当然是跟其他客人一样,先伺候我更衣。”
说罢起身,张开双臂,梦娘不得已帮他脱去外袍,他在梦娘耳边小声道:“你伺候赵康时的时候也是这样拉着一张脸吗?你在这里这么多年,应该会不少花样吧,本官今天都要试试。”
梦娘瞪了他一眼,把他用力推开道:“你给我出去!”
姜育恒忽而哈哈大笑道:“出去,我凭什么出去?陈绮梦,你装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三年前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首辅千金吗?你说陈首辅要是看到自己当初视若珍宝的小女儿,现在在这做着千人骑万人跨的勾当会作何感想?”
“你!”梦娘的身上止不住的颤抖,沈云舒忙上前扶住梦娘,壮着胆子冲姜育恒喊到:“你凭什么这样侮辱别人,你现在这副嘴脸……猪狗都不如!”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本官说话!滚一边去。”姜育恒说着把沈云舒一把推开,又走到梦娘面前,逼近她道:“陈小姐,你可还记得我?”
梦娘转过头不看他,他把梦娘的脸粗暴的转过来,丝毫没有住口的意思,继续恶狠狠道:“你当然不记得我,你当年多风光啊!当年你爹还是首辅的时候,想娶你为妻的世家公子可是把陈府门槛都要踏破了,可你爹一个都看不上。
当年我夫人刚亡故,想娶你做续弦,我堂堂锦衣卫指挥使,贵妃娘娘亲弟弟,叫声国舅爷也不为过,可你爹连正眼都瞧我一眼,你哥哥还说什么他妹妹配太子都不算高攀,现在怎么样,他老爷子抄家灭族,我官运亨通,你现在给我做姘头,我都嫌你脏。”
梦娘啪给了他一巴掌,姜育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刚反应过来就抓着梦娘往桌子上拎,恶狠狠道:“陈绮梦,你就是个妓/女,我今天就要你伺候我,你说不行,不愿意,有什么用!凭什么他赵康时能玩你,我不能?”
沈云舒眼见着梦娘被欺负,也顾不了许多,上去想要拖开姜育恒,可她力气不够,被姜育恒一脚踢到了地上。
姜育恒正如野兽般撕扯梦娘衣服的时候,突然被人一把拎开,一记重拳落在他脸上,他一下子被打的恍惚,站定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迹,抬头只见打他的居然是赵康时。
赵康时脱下外袍给梦娘披上,目露凶光的看着凶神恶煞的姜育恒。
姜育恒冷笑道:“呦,我当是谁,原来是赵大人,赵大人高升了,连本指挥使都不放在眼里了!赵大人,你搞搞清楚,你现在不过是指挥同知,还不是指挥使呢,就敢打我了,你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赵康时强压怒火,板着一张脸道:“抱歉,下官方才并未看清,只当是什么欺凌女子的大胆狂徒,并不知道是姜大人,得罪了。”
姜育恒知道他在指桑骂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厉声道:“那赵大人现在看清了,这里没有什么狂徒,劳烦出去,本指挥使现在要跟陈小姐找乐子了。”说罢就要去拽躲在赵康时身后的梦娘,赵康时紧紧攥住他伸过去的手腕道:“姜大人,梦娘是我的女人。”
姜育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指着他们俩道;“真应该让你爹来听听他的好儿子说出的话多丢人!你的女人?她是你取的妻还是纳的妾?一个官妓而已,怎么你能玩,我就不能玩?”
赵康时被激的青筋暴起,怒道:“姜育恒,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一点!”
姜育恒故意往他面前凑了凑,一脸挑衅,“尊重?我今天不但说话不尊重,我还要她陪我,你能把我怎样?”
姜育恒话音未落,就被赵康时一拳打飞在地,赵康时转身对沈云舒道:“快带她离开。”
沈云舒忙点头,便拽着梦娘快步离开了。
过了一刻钟,兰姑过来说摆平了。二人这才折回房间,屋里此时早已一片狼藉,兰姑忙吩咐人把砸了一地的东西收拾干净。梦娘见赵康时脸上也挂了彩,转身对云舒道:“把我柜子里那瓶治外伤的药拿来。”
“是。”
沈云舒翻出药给梦娘,梦娘撒了一点在自己手帕上,给他脸上红肿淤青之处轻轻上药。
兰姑十分有眼色的拉着沈云舒出去了,下楼的时候正遇见雪心一路小跑上了楼。雪心今日替梦娘去买了一些檀香,谁知刚回来就看见教坊司里都在议论纷纷的,还有人在收拾碎了一地的花瓶,可巧撞见了兰姑和沈云舒,连忙小跑两步上前问道:“姑姑,这是怎么了?”
“哎呀,你可是错过了好大一个热闹。”兰姑扇着扇子冲楼上撇撇嘴道。“赵大人刚才英雄救美,给梦娘狠狠出了一口气,现在俩人在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