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恩·斯托克斯的公寓一尘不染,大卫觉得这里简直就是个无菌实验室。他和切尼让楼管给他们开了门,当然,楼管不会白给他们开门的。刚进入第三楼的居室,他俩就发现了这个房间的奇特之处:一共四个房间,但是里面只有清澈透亮的水晶玻璃,铬框架支撑,还有一张黑皮沙发。
“怎么墙上连个家庭合影都没有?”切尼说。
“他跟他家不是很合得来。”
“养女对父母的养育之恩感激不尽,”切尼咕味道,“而这个哥哥却不遗余力地甩开有关他们家庭的一切,你能想象他们竟然能够上家居类节目,比如《家居问答》吗?”
“他们只要在慈善捐赠晚会上表现得好点就可以了。”
他们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不见一丝灰尘、一个线头,连件乱扔的衣服都没有。要是在以前,这家伙可以好好教教大卫和弟弟怎么打扫卫生。
“冰箱里只有酸奶和啤酒。”切尼报告说。
“录音电话上也没有信息,”大卫皱着眉头道,“你会相信他这两天没有收到任何一条留言吗?”
“也许他打电话给自己家,然后查了下留言呢?现在的录音电话都带这种功能。”
“嗯,也许吧。”
他们又看了一圈房间。布莱恩真是十分爱干净,而且装修毫不浮夸。一个问题青年,大卫想,因为没有任何一个正常人会把所有东西都擦拭得这么干净的。
楼管声称今天没见到任何一个金发碧眼的女郎进来过,不过他也承认,白天他总是会沉浸在肥皂剧中。他见过布莱恩,但是对这个男子的关注不多,楼管说着耸了耸肩,提了提睡裤,然后开始摸自己的啤酒肚。
切尼和大卫走下楼。他们刚到车跟前就听到了一个声音传来。
“里格斯探员,切尼探员。”两个探员齐刷刷地转过身来,切尼已经掏出了手枪。布莱恩·斯托克斯从一个隐蔽的门道走了出来。他看起来像是没睡过一分钟的觉。
“你可以把枪收起来了,切尼,”大卫冷冷地说,“我觉得布莱恩·斯托克斯不是来跟我们拼命的。”
“我只是想来谈一谈。”布莱恩迅速回道。
“知道你妹妹在哪里吗?”
布莱恩摇了摇头。“我只收到了一条留言。我在家里的地位就只是这样。”
“二十五年前,米根失踪的时候,你的地位也是这样吗?”
布莱恩好奇地看着他。“你觉得米根出事是我造成的,”他微微一笑,说,“当然,我不是没这么想过。”
“布莱恩——”
“跟我来,探员。我想给你看些东西,然后告诉你一些应该告诉你的话。一些我很久很久之前就应该告诉别人的话。”
他们跟随着布莱恩的脚步,走过一条又一条街。街道两边都是干净整洁的砖砌楼房,像玩具士兵似的仁立在那儿。然后,布莱恩带他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巷子里的房子有些旧,但同样高大辉煌,价值不菲。他用钥匙打开了尽头那座房子的房门。他们拉开厚重的木门走进了房间,没人注意到旁边一个大花箱里的水仙花在跟他们打招呼。
“我……我朋友住这儿。”布莱恩开口说道,接着开始带他们往楼上走。
“你是说你的爱人?”
“你可以这么说。理论上,没人知道我看上的这家伙的名字,也没人知道我总在这里过夜。”
“理论上?”
“周二早上,我收到了一个包裹。寄送人要求亲自交付到布莱恩·斯托克斯手上,送到这里,送到这个房子来。”
大卫和切尼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你就到外面躲起来了?”
“我需要时间思考一下。”
“那失踪人口报告?”
“我让内特干的。想让那个男人措手不及。”
“是个男人?”
“我也不知道,探员。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他们走到三楼。布莱恩锁上前门,让两人进屋,然后转身进了厨房。这个房间铺着硬木地板,墙面是红砖砌成,还有一堆一堆的麂皮枕头和羊毛地毯——跟布莱恩·斯托克斯的公寓完全不同。
“内特在家吗?”大卫问。有个疑问解开了,这绝对是布莱恩的“家”,而刚刚那个地方只是没用的玻璃屋。
“上班去了,他也是医生。”
“那梅勒妮呢?你什么时候见过她?”
布莱恩从厨房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硬纸壳做的盒子。他不耐烦地看了大卫一眼,“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没见过她。”
“但是你知道威廉·谢菲尔德被枪击了。”
“我半小时前才查过留言。两条信息。第一条就是梅勒妮的,她语气出奇的冷静,我都以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她说威廉想开枪打她,结果反倒被她给杀了。她想让我知道她一切都好。然后跟我提到了你的名字,说你正在调查我们的爸爸,很有可能是个大案子。然后说——”
布莱恩开始支吾:“她说她知道不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杀害的米根。然后又说……”他哽咽了一下,接着用力清了清嗓子,“她说她爱我。对于过去的二十年,她十分感激。”
布莱恩的目光移到了他面前的盒子上。他下巴绷得很紧,大卫甚至可以看出那里肌肉的抽搐。大卫明白了。布莱恩不仅仅是自信心有问题,他已经到了自我厌恶的程度。由衷的自我厌恶。他觉得对于家里过去发生的所有坏事,他都应该承担责任——包括他两个妹妹的命运。
“你说你收到了两条信息?”
“第二条是教父留的。他一天就留了三条。他也跟我说了威廉被枪击的事情。他说他知道有事情要发生了,我们需要一起讨论一下。听起来像是他也收到了一个‘礼物’。我估计他们所有人都收到了。”
“所有人?”
“妈妈、爸爸、杰米、梅勒妮和我。每个人在过去都卷入了那件事情,尽管说可能其中有些人的记忆更多一些。来,给你看看。”
他打开了那个盒子的盖子。里面有一张白色油纸,上面躺着一条已经发黑干枯的牛舌头。
布莱恩看着他们俩。“我还收到了一张字条,‘你会得到你应得的’,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失去我的妹妹了,你们知道。我现在不想再失去我的爸爸。”
大卫坐了下来。他拿出便携记事本,抽出了一根钢笔。“让我们从头开始吧,因为我实在太渴望知道一些问题的答案了,我们有很多话要问你。米根·斯托克斯失踪那天你在哪里?你和妈妈去干什么了?”
布莱恩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条干枯的牛舌头,开始诉说。
“我不是个好孩子,对吧?如果是现在的话,在那种年龄段,他们很可能把我诊断为注意力缺失症。但是当时,我只是高度紧张和敏感,至少,我妈妈知道该怎么对待我这种情况。坦白地说,我们家在当时也不是那么幸福美满、光明磊落。我根本想不出他们是怎么开始这段婚姻的,但是从我记事起,我爸爸就是一个孤独的工作狂,把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工作上,而家庭对他而言一点都不重要。妈妈很受伤,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显得很忧郁,把花钱当作一种爱好,会做所有能引起别人注意的事情。我想,到我八岁的时候我就看出来了,我家的状况比想象中还要差——爸爸并不是总会工作到深夜,而妈妈知道爸爸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她看起来是下定决心要让自己成为一个疯狂派对女孩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就像是被一台机器和一个十六岁的小孩子养大的。他俩不会对彼此做的事情说什么。但是,当他俩共处一室时,那种潜在的感觉……孩子是会感觉到这些东西的,你们知道的,对吧?”
“当然。”切尼唐突地说道。大卫和布莱恩都惊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却耸耸肩,显然,他真的知道。
“后来,米根来到了这个世上,”布莱恩过了一会儿继续说道,“她是那么可爱,总是对人微笑。不管发生了什么,她都会笑着伸出双手。每个人都爱她。在超市工作的妇女,天哪,还有那些邻居,遛狗的人。只要你的脉搏还在跳动,你就会爱上米根·斯托克斯,而她也会自然而然地爱上你。当然,肯定没人会这么评价我的。所以,是啊,我很嫉妒她。我会因为这种不同而生气。但是……我对她也没有免疫力,探员。就算我的嫉妒心再强,也掩盖不了我对她的爱。有时候,我甚至会偷偷溜进她的房间,只是为了看着她睡觉。她是那么安详,那么快乐。我从来想不通,我的家庭是怎么创造出这么快乐的一个女孩的。
“不过,之后我开始害怕。我当时觉得我的父母也会毁了她。她会像我一样爱他们,而这会让她付出代价。哈勃终有一天会不再理她,而帕特丽夏会厌倦与她在一起,而米根最终会明白,她的父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是被宠坏了的人。我开始摔坏她的玩具,偷她的东西。我想,如果我一直那么刻意伤害她,她就会变得坚强起来,学会保护自己。我伤害她,但我始终相信我是为了她好。”布莱恩撇嘴一笑,“欢迎!欢迎了解斯托克斯家的人是如何看待家庭的。”
“那,最后那天,你去干什么了?”
“我去玩了,探员。我有时候会发自内心地享受生活,也许,那天出去玩是我犯过的最大的错。那一天……那天是给我预约的第四次治疗。完成治疗之后,医生说要和我妈妈单独聊一聊。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是妈妈带我去买了冰激凌,尽管当时只是上午十一点。甚至连妈妈也吃了些冰激凌,要知道,她在过去的将近五十年里只吃葡萄柚和干面包。我们出去玩了,探员,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件事。
“过了一会儿,妈妈告诉我说一切都将变好。她说这个家庭之前遭到了诅咒,她也承认他们之前一直假装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以后会花更多的时间陪我。她和爸爸将会解决所有问题。她现在意识到,家庭对她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她已经做好准备去做所有能做的事情,她会倾尽全力把这个家拼起来。她告诉我她很爱我,真的爱我,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后来我们在公园玩了一会儿。她带我去荡秋千,尽管我已经是个大男孩,不需要别人推我了,但她还是在后面推着,而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我记得,虽然我很好奇很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我当时真的很快乐,很开心。甚至,这种开心让我怀疑以前是否开心过。
“然后,我们回到了家里。警官告诉我们,米根失踪了。就这样。你是个宿命论者吗,探员?”布莱恩笑道,“我很确定我是。”
“你一整天都跟妈妈待在一起?”
“绝对一整天。”
“你看到米根上了保姆的车吗?”
“没,应该是我们走了后她才上那辆车的。”
“布莱恩,你完全肯定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绑架了米根·斯托克斯吗?”
“我确实觉得是他干的,”布莱恩说,“我一直都觉得,如果魔鬼有张人类的面孔的话,那张脸一定和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很像。”
大卫皱了皱眉。他相信布莱恩所说的。所以,如果布莱恩和帕特丽夏一整天都在一起的话,他们就与米根的死没有关系……
“那么这和舌头有什么关系呢?”他略带挫败感地问道,“如果你和你妹妹的绑架没有关系的话,为什么你会收到这个‘礼物’呢?”
布莱恩抿了抿嘴唇。“我不太确定。梅勒妮房间里的祭坛让我茫然失措。她可能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女儿……天哪。我不知道。我能确定的就是,当时,警察忽略了一些东西,而现在有人想要将那些信息公之于众。比如说,三天前,我的教父收到了一个罐子,里面放着一根阴茎。至于原因,有三种清测。”
“他和帕特丽夏?”
“是的。尽管人们可能觉得事情是怎么怎么样的,但是我父母之间的问题并不全是由我爸爸对工作的狂热态度引起的。”布莱恩耸耸肩,深吸一口气,“至于这个舌头……我爸爸当时并没有送去十万美元的赎金。他当时只是一个天天疯狂工作的住院医师,还在偿还他的助学贷款,更不要说供我妈妈花钱了。所以,杰米支付了赎金。他拿回装着冰冷现金的公文箱时,我就在那里。而且——”
布莱恩抬头看了看,三人的眼神交会到了一起。“我在那里,看到我的爸爸并没有拿着那个公文箱送到指定地点,而是拿着自己的公文箱去了。空的。我知道,因为后来我发现了杰米的公文箱,放在我父母的床下,我拿了出来,打开,里面装着满满的现金。明白了吗?我爸爸根本没有支付赎金。他太贪婪了,他自己留下了钱。而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杀掉了我的宝贝妹妹。”
布莱恩生气了,气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而我从来没对此说过一个字。我从来没去警察那里或者妈妈、杰米或者其他任何人那里说过这事。我只是一夜一夜地盯着哈勃看,看着他吃着晚饭告诉妈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一夜又一夜,谎话从他的齿间流出。为了十万美元,出卖了我的妹妹,我从来没有鼓起过勇气来控诉他。从来没有,妈的,我是那么想把这件事说出来但是我不能。我就是做不到!”
布莱恩一把就把硬纸壳盒子从咖啡桌上打到了地上。这对他来说没什么好处。那个舌头掉了出来,躺在了地毯上很显眼的位置。
“靠。”过了一会儿,他说道。接着又说了一遍,“靠。”
大卫也是这么觉得。所以说布莱恩和帕特丽夏·斯托克斯并没有伤害米根。这个家庭并没有想尽办法隐藏事实来保护他们的儿子。那么说,米根的事情,只能是哈勃或者杰米干的了。而且,肯定是一次冷血的谋杀。一次对四岁小女孩的谋杀。这个小女孩长着大大的眼睛,标准的金发碧眼的美人胚子。
大卫说:“不知道对你来说有没有用,我有九成把握,不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绑架或者谋杀了你的妹妹,也许这可以解释为什么你的爸爸没有拿着赎金过去。他早就知道根本没这个必要。”
“再说一遍。”
大卫认真地盯着布莱恩·斯托克斯。“我不觉得你爸爸只是为了得到那十万美元,他为的是一百万美元。”
“什么?”
“生命险,布莱恩。难道你不知道?你和米根两个人都被买了保险,一百万美元的保险费。”
布莱恩·斯托克斯以前不知道这事儿。在他们面前,他变得面如死灰,突然他的脸因愤怒而扭曲。“那个狗娘养的浑蛋婊子!我要杀了他!我不能相信……”
“那张索要赎金的字条,对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来说太过高级了。而且米根不符合他其他受害人的特征。警方从未发现过能够证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杀害米根的物证。其实,警方只是得到了他的口供——”
“他为什么要背这个黑锅?”
“为了让他的孩子体面地长大。梅勒妮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孩子,布莱恩。你的父母为了掩藏自己的罪行而收养了她。现在,你要告诉我,为了你的妹妹。这个事实会让你对她产生不同的看法吗?”
布莱恩沉默了一会儿。“不会,当然不会。梅勒妮是梅勒妮。她是这个家庭的幸运之星。这件事情只能说明,命运让魔鬼的女儿爱上了斯托克斯一家。”
大卫决定继续下一个话题:“好的,现在你得帮帮我了。最开始的时候,我们有理由相信你和你的妈妈也参与到了米根的案子中。你要明白,百分之七十五的案子里,罪犯都是家人,所以我们不得不这么推测。现在,你和你的妈妈都有不在场证明。哈勃呢?”
“他在工作。至少我觉得他在工作。我不知道。我爸爸可能是一个冷血浑蛋,但是没法想象他会绑架……杀害……”布莱恩摇了摇头,“他是那种不会弄脏自己双手的人。”
“是吗?那么,杰米·奥唐纳呢?”
布莱恩低下头去,这足以说明答案了。“他爱我们,我发誓。他会跟我们游戏,带给我们礼物,他很惯着我们,很宠我们。但是——”
“但是?”
他嘟囔道:“但是他确实不仅仅是这么一个人。他做过一些事情。知道一些事情。我的印象是这样的——如果说哈勃不喜欢弄脏自己的手。那么杰米就是家里手最臭的人了。”
“他确实是那种人。”大卫说。
“是的,可能吧。但米根只是个小女孩。我能想象杰米杀掉一个和他一样的成人,或者是那些得罪我们的人,但是我不觉得他会伤害小孩子。尤其是米根。你知道吗?杰米的名字是米根第一个学会的单词。爸爸对此很是愤怒。”
“我们来换个角度思考一下问题,”大卫过了一会儿又尝试道,“我们有两件事情要思考。我们一个一个地分析了可能伤害米根的人,最可能的是哈勃或者杰米。然而我们还要找这么一个人,这个人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关系与你们亲密到足以清晰地知道二十五年前你们谁做了什么,谁没做什么。这个人现在想让真相暴露,用一种病态扭曲的手段。也许,如果我们能找出这个人,我们就可以命中所有事情的要害,直接向这个人问话。你认识的人中,有谁知道你看到了赎金但是没有告诉别人?”
布莱恩摇头,“我觉得不可能有人知道。如果我告诉过其他人我看到了什么的话,我会坦白跟你说的。”
大卫看了他一眼。“这不可能啊。肯定有人知道这件事,才会给你送来这个牛舌头。”
“没开玩笑,我告诉你了,探员,没人知道!”
“拉塞尔·李·福尔摩斯,”切尼兴奋地说道,“他肯定知道所有细节。他知道哈勃从来没有交过赎金,也知道这个家庭有三角恋的问题。他认罪之前,很可能要求要知道所有细节。他也足够变态到玩这么一个小游戏。”
“拉塞尔·李·福尔摩斯死了,”布莱恩直截了当地说道,声音中略带一点激动,“我看着他死的。”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替换的,造假的。也许这只是交易中的一部分。”切尼又耸了耸肩,“为什么我们要假定他完全是为了孩子的未来做的这件事呢?也许是为了自己的自由呢,啊哈?”
大卫看了这个菜鸟一眼。“我们没证据证明拉塞尔·李·福尔摩斯还活着。”
“我们有证据表明,有一部分迷团缺失了,解不开。”切尼争辩道,“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我们还要找一个人,他是二十五年前的那个真凶,不遗余力地想要掩盖事情的真相。他雇了杀手,在拉里·迪戈接近事情真相的时候杀了他。同样,当梅勒妮的记忆开始恢复的时候,他也想杀掉她。”
“什么?”布莱恩尖叫道。
大卫继续补充:“不管是谁干的这件事,都是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觉得,布莱恩先生,让内特报案说你失踪也许不是个坏主意。不过我不得不再问你一遍:现在你明白了梅勒妮的危险处境,我们要面对的是一个谋杀了四岁小女孩的凶手,那么,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不知道,探员。我只是收到了一条留言。”
“好吧,她知道她待在家里不安全,她也知道她找不到你。她没有足够的经验,也没有准备好在这个星球上玩儿消失。那么,你觉得接下来她会去哪里呢?”
布莱恩眼前一亮。“安·玛格丽特。她在戴德镇捐赠中心的上司。”
开车到戴德镇捐赠中心大约需要三十五分钟。切尼负责开车,而大卫在打电话。他透露给贾克斯侦探一点信息,告诉他梅勒妮给布莱恩留过言,说她自己并非故意杀死谢菲尔德的,而是出于自卫。作为回报,贾克斯告诉他,警方找到了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梅勒妮刚刚在政府中心附近用过付费电话。他们的法医团队正在测量武器的杀伤范围。他们也找到了载梅勒妮去布莱恩公寓的出租车司机。据他描述,梅勒妮脸色苍白,十分安静,而且“有点诡异”。
现在,瞽方正在调查走访邻居,给出租车调动中心发送寻人报告,通知机场,并且开始监控梅勒妮的银行账号。他们觉得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所发现。—个涉世未深的女孩能躲多久呢?
大卫说了很多句“啊哈”,都没费事去说他们现在要去哪里。FBI探员应该与地方执法部门紧密合作,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不能在进度上稍微比他们领先一点。
他们在刚过三点的时候把车开进了红十字会的停车场。从梅勒妮开始逃跑到现在已经过了两个多小时了,有足够的时间打车或者坐火车来戴德镇。
他们在巨大的献血中心里找到了安·玛格丽特,她正坐在一个小办公室里做文书工作。办公室的桌子看着十分简易,塑料椅子也略显朴素,除此还有一个金属书柜和一个灰色的金属档案柜。
这个女人与这个办公室十分相配。短发,干练,棱角分明的脸庞带着南方太阳晒过的痕迹。穿上白色护士服的她看上去整齐干净。也许给人的印象不会太过深刻,但是安·玛格丽特看上去是那种在工作上你绝对可以信任的人。
当他们走近的时候,安·玛格丽特抬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当他们亮出工作证的时候,她的脸色变得煞白。
“有什么事吗?”她直截了当地问道,好像一直在期待着什么坏消息似的,“怎么了?”
“我们想要问问你关于梅勒妮·斯托克斯的问题。”大卫说。
她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迷惑。显然,FBI探员的出现并没有让她吃惊,但是FBI探员问有关梅勒妮的事情却让她大吃一惊。
大卫指着两把黄色塑料椅说:“能坐下吗?”
安·玛格丽特举止得体,绝不会拒绝,所以他和切尼坐了下来。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问有关梅勒妮的事情。”安·玛格丽特把手中的钢笔放下,说,“她今天都不用来上班啊。”
“她在这里当志愿者有段时间了吧?”大卫问道。
“十年了。”安·玛格丽特皱了皱眉,“她还好吧?怎么了啊?”
“你认识威廉·谢菲尔德吗?”
“当然,梅勒妮的前未婚夫。现在,可以说了吧,”她身子往前一探,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我想知道到底怎么了。”
“威廉·谢菲尔德两小时之前被枪击了。我们有理由相信是梅勒妮开的枪。”
安·玛格丽特震惊了。“不可能。”她嘀咕道。
“就是这样,女士。”
“但……但是……”她好像找不到扶手。她放在桌子上的双手在颤动,好像在找放手的地方。“他死了吗?”
“是的,女士。但是在我们通知他的家人之前,麻烦你要保密。”
“他没有家人。他也是一个孤儿,这是他和梅勒妮之间的一个共同点。”
“他们之间的关系你了解吗?”
安·玛格丽特看上去吓得不轻,仍然有些呆滞。“我……我不知道。我是说,梅勒妮不仅仅是一个志愿者,也是我的朋友。我还记得谢菲尔德第一次求婚时她有多么激动呢。”
大卫耐心地听着。
“她爸爸介绍他俩认识的,我记得是。他们约会了六个月,看上去很开心。有次梅勒妮说威廉对于她被一个富人家庭收养这件事有些嫉妒,因为他没有这么走运。梅勒妮不太理解这种感觉。毕竟他成了一名医生,生活也相当不错。我猜这是引起他们之间嫌隙的原因。自从他们分手之后,她就很少提到威廉了。我猜分手是双方的决定。”
“她有没有提到过,说希望威廉回到她的身边或者说她自己很受伤?”
“从没说过。就算是说过——这么说吧,年轻人。”安·玛格丽特坐直了,“梅勒妮和威廉不是很般配。但是你绝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去杀人的。威廉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很聪明,是一个很好的麻醉师。而梅勒妮连打死一只苍蝇都不敢。另外,他们分手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这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
“她跟你说过其他关于她生活的事情吗?”
“那个,我真的已经有四天没跟她说过话了。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总是犯偏头痛……”她的声音渐渐消失了。她看上去好像觉得这件事十分重要。
大卫等着她说话,但是安·玛格丽特显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说更好。
“我们真的很需要跟梅勒妮谈一谈。”大卫淡淡说道。
“我很清楚你们需要。”
“如果你知道她在哪里的话。”
“我对此一无所知。”
“你确定她没有联系过你吗?”
“我是她的上司,探员,不是她妈。”
大卫低沉而有力地说道:“如果让我们发现你私藏逃犯——”
但是安·玛格丽特仍旧一动不动。如果她知道什么事情的话,她也一定不会说了。
大卫放了张名片在她桌子上。两人准备离开时,名片上FBI的标识正紧紧盯着她。
走到门口时,大卫突然回过头来。
“有没有听说过安吉拉·约翰逊?”
他觉得她浑身打了个哆嗦。
“没有。”
“安妮?”
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我的名字是安·玛格丽特·道森。我们的对话该结束了,探员——对了,祝一切顺利。”
“当然。”
她僵硬地笑道:“当然。”
大卫和切尼走了出去。“你怎么看?”切尼上车后问道。
“我目前还不确定。”
“看上去她对这个消息十分震惊。”
大卫转了转方向盘,然后转动了车钥匙。“我觉得应该盯着她。”
“我不知道。梅勒妮·斯托克斯行踪诡异而且吓坏了。如果你也像她一样吓坏了,你真的会来戴德镇吗?”
“不会。但是如果我的名字真的是安·玛格丽特·道森的话,我不会在听到安吉拉·约翰逊这个名字时颤抖。”
“谁是安吉拉·约翰逊?”
“好像是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老婆吧。”
切尼瞪大了眼睛,“你是说……”
“安·玛格丽特,安吉拉,安妮。有这么多的‘安’字应该不会只是个巧合吧?”
“而且她来自得克萨斯州。”
“而且她的年龄也很符合。”
“哦,天哪。”切尼说。
大卫只是点点头,然后开始开车。他脑袋里有成千上万的事情要想,但是首先,他最担心的就是梅勒妮。
切尼什么都没再说。直到他们快到波士顿。他说:“里格斯,我们真是笨得跟种猪似的。”
“也许吧。”
“好好想一想,斯托克斯一家没理由做这些事。我们也不认为奥唐纳有做这些事的动机。梅勒妮当然也没有,而且你如此确信拉塞尔·李·福尔摩斯已经死了。”
“是的,我十分确信。”
“那拉塞尔·李·福尔摩斯的妻子呢?你说的这个安吉拉·约翰逊会不会知道过去所发生的一切呢?”
“哦,天哪。”大卫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对上号了,说道,“我们真是笨得跟种猪似的。”
“她很有可能知道这个案件的所有细节,很有可能清楚斯托克斯一家做了什么。”
“这也可以解释梅勒妮房间里的祭坛。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二十年前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而抛弃了她,而且是为了给她更好的生活,那么你一定希望——”
“希望她记得这些事情。或者说希望有一天她能来找你。”
“天哪,明早第一件事——”
“所有我能找到的,关于安吉拉·约翰逊的信息。”
“安·玛格丽特·道森的。”
“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