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颜泠睡到自然醒,迷糊中隐隐约约听到楼下传来谈话声。
她觉得有点吵,闭了眼又重新睁开,看了下时间,指针指向十点的位置。
颜泠清醒了些,揉着眼睛慢吞吞的坐在身来,惊觉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
洗漱、换衣服、下楼,颜泠出现在众人面前。
其他人都在,一家人齐齐整整地坐在沙发上聊着天。
颜茵的位置对着楼梯方向,最先看到颜泠的身影:“姐,你总算醒了。”
长辈都在,她一个晚辈还在睡懒觉,颜泠觉得有点羞愧,“不好意思,昨晚有点晚睡。”
这话一处,落在众人耳中,神色不一。
“姐夫刚才就跟我们说了,说你昨晚很晚才睡下。”颜烟打趣道。
颜泠环顾四周,没发现他的身影。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是昨晚他说的那句“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
一整晚,他就这样和衣而睡。
也不知道身体有没有问题。
颜茵:“不过姐夫倒是起得挺早的。”
陈濯清一大早就跟颜老太爷出去晨练,又陪他老人家在附近的公园里逛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颜茵她们已经起床,说自己是被两个孩子吵醒的。
颜茵说要去给自己的孩子泡奶粉,让陈濯清帮忙看一下。
那对龙凤胎许是没见过陈濯清,一开始就哭,陈濯清左右手各抱着一个在那里哄。
谁知哄好之后就黏着他不放,还说要去看看什么花花,陈濯清便把他们带去外面的花园玩。
正说着他人,陈濯清的身影就出现了。
他左手抱着妹妹,右手托着哥哥,两个小家伙现在倒是不闹了,手里都拿着花,脸上挂着笑。
颜茵问:“姐夫,带娃的感觉怎么样?”
两个小家伙今年才2岁多,是口头语言发展最敏锐的时期,很喜欢表达自己,但又表达得又不够清晰,需要很有耐心地跟他们沟通。
陈濯清为人看似冷淡不可亲近,但对待小孩子却有十足的耐心,看他们哭便轻声抱在怀里哄着,任凭那些眼泪抹到自己的衬衣也丝毫不在意。
颜茵说辛苦他了,因为自己的丈夫今天早上临时有事要回公司去处理,所以留下她一个人带孩子,难免力不从心。
两个老人家年纪大了,颜森又是个不靠谱的,重任就交到了陈濯清的手上。
还美名其曰给他积累下带娃的经验。
陈濯清:“还行。”
听到他的话,颜茵笑了笑,抱回自己的两个孩子,还冲陈濯清说:“你跟我姐都是有耐心的人,以后你们的孩子肯定比我的要乖。”
陈濯清与还站在楼梯那边的颜泠对望一眼。
她很快偏过头,没看他。
陈濯清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抬起脚步:“厨房有早餐,我去热一下给你。”
换作平时颜泠在家睡到这个点,一般都是直接不吃早餐等午饭,但陈濯清这么说了,颜泠就没阻止。
早餐是很简单的油条豆浆,还有水煮蛋,都是颜老太太亲手做的。
颜茵这边正抱着妹妹在喂奶粉,拿着奶瓶的哥哥突然走到颜泠那边,往她那处沙发上爬。
颜茵一眼就看出什么:“小桀,别打扰姨姨吃早餐。”
颜泠说了句“没事”,看小家伙爬得有点费劲,还帮了他一把。
谁知小家伙不撒手了,小胖手对着她,是要抱抱的姿势。
颜泠看懂了,便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坐着:“要姨姨抱啊?”
小家伙学着她的发音:“yi、yi。”
颜泠:“小桀真聪明。”
陈濯清见她在陪小孩玩,看了眼她还没吃的鸡蛋,怕等会又冷了,便帮她把蛋壳剥了。
还一分为二,把蛋白的那部分递给她。
颜泠看见有东西往自己这边来,她的双手还抱着孩子,便低头直接咬住。
吃了一两口发现有点不对劲,好像没有蛋黄。
她意识到什么,往陈濯清那边看。
他将分离出来的蛋黄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见她又看了过来,以为是吃完了,便把剩下的另一半蛋白又喂给她吃。
投喂的动作变得自然而然。
颜泠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吃蛋黄的。
印象中,自己好像没在他面前这样做过。
她对蛋黄也不是到很讨厌的程度,只是不太喜欢吃,觉得太噎人,可吃可不吃。
但平时里吃鸡蛋都会连着蛋白一起吃,特意把蛋黄挑出来又浪费了,所以吃完再喝点水就行。
颜泠能想出来的理由就是:“你喜欢吃蛋黄?”
陈濯清“嗯”了一声。
颜泠心想,这就解释得通了。
刚好她喜欢蛋白,他喜欢蛋黄,以后还可以分着吃。
颜茵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凑近着陈濯清,小声说道:“姐夫,我不太相信你喜欢吃蛋黄。”
陈濯清回答得太快,谎言太拙劣,她一眼就觉得肯定不是这个原因。
陈濯清没辩驳,目光落在在逗小孩的颜泠身上,只说了句:“你姐信就行。”
颜茵听完,直接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回去让她老公好好学学怎么宠人才行。
—
用过午饭,颜泠和颜茵他们都要回去了,颜森本来就住在家里,这会不知道又跑去哪里浪了。
颜老太太依依不舍的,说要送送她们。
颜茵:“奶奶你别送了,车子就在前面。”
颜泠:“我们有空就回来看你和爷爷。”
颜老太太连声说了两次“好”,站在车子外面跟她们挥手道别。
颜茵跟着丈夫住在清城,离颜宅大概半个小时的车程,陈濯清顺道送她。
那对龙凤胎一上车就睡着了,颜茵和颜泠一起并排坐在后座,怀里各自抱着一个。
颜茵放小了声音说话:“颜森那家伙,现在越来越重色轻姐了,一大早就出去了,肯定是去找他女朋友。”
“昨天爷爷寿辰,他还想把人带回家里。”
颜泠开口:“你们都见过了?”
“见过,他带过一次来家里。”颜茵说,“那个女生比他大三岁,听说是方家的女儿,身上多少带着点大小姐脾气,我看不太惯。”
有时候眼缘是很奇妙的东西,可以一见如故,也可以心生不喜。
深城的方家,颜茵也有所耳闻,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身上的铜臭味难免重些。
“那位方小姐,话里话外总有种我们家高攀她的意思,平时说话也总是贬低阿森。”颜茵说到这个就来气,“颜森那个缺货,脑子少根筋,都听不出来。”
她补充道:“他女朋友还不知道我们跟大伯的关系。”
颜家这几代都是读书人居多,颜家二老在学术上建树颇丰,但平时为人低调,退休后就安心在家养老。
颜肃又是个经商的,而颜茵的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外人很难把这几个人的关系联想在一起。
颜泠安慰着她:“阿森年纪还小,玩心也大,应该没这么快定下来的。”
颜茵:“我觉得也是,等时间久了,他就会知道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而结婚是两个家庭的事。”
说起这个,颜茵就开始吐槽自己的婆婆,自己明明已经生了对龙凤胎,她还想再要一个孙子。
“她是把我当成猪吗,想生几个就生几个,反正我是不会再生的了。”
颜茵问她:“姐,你和姐夫结婚后,你跟你婆婆关系好吗?有催生吗?”
颜泠听到她的问题,侧头看了眼正在专心开车的陈濯清。
他从前面的后视镜对上她的眼神,比她先一步开口:“我父母都不在了。”
气氛一瞬间变得沉默,颜茵意识到自己挑起的话题不太友好,讷讷地说:“姐夫,不好意思啊。”
陈濯清语气平静:“没关系。”
后半程,颜茵识趣地不再开口说话。
她丈夫江梵听说她回到家了,早早就在楼下等着。
颜茵抱着孩子下车,让他去抱颜泠怀里的另一个,江梵听话照做,还邀请颜泠他们上去自己的家里去坐一坐。
颜泠:“不了,我们等会就回深城了。”
江梵:“那有空再来。”
颜泠看着这对夫妻进了电梯,转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陈濯清重新启动引擎,听到旁边的颜泠说:“颜茵让我跟你再说声抱歉,刚才她不是故意的,她不知道。”
陈濯清说了声“没事”。
又不知道是想到什么,补了句:“我妈会很喜欢你的,也不会催你。”
他在回答刚才颜茵问的那两个问题。
话题引到这里,颜泠忍不住多问了句:“你妈妈,是一个怎样的人?”
陈濯清没有回避这个话题,给出一个形容词:“温柔。”
“还有,懦弱。”
温柔又懦弱的一个女人。
颜泠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形容自己的妈妈。
很短的两句话,就概括了他妈妈的形象。
红灯停,陈濯清松开自己原本握住方向盘的手放在腿间。
他的双手,在颤抖,慢慢握成拳。
颜泠观察到他这一细小的动作,察觉到他情绪的不对,识趣地没再继续问下去。
颜泠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低下头去翻找着包包里的手机。
电话是书芸打来的,问他们快回到家没。
颜泠看了下车内的导航:“还没,大概四十分钟吧。”
书芸那边说了声“好”,又问了下她关于颜家二老的一些身体情况。
颜泠:“他们都挺好的,还让我给你带了些吃的回来,是奶奶自己做的。”
车内很安静,只剩下颜泠说话的声音,两母女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濯清刚才的那个话题也就此揭过。
—
十二月底的时候,颜泠终于去考了科目一,换了国内的驾照。
后来还去4S店提了辆新车,白色的宝马mini。
颜泠买车主打的就是一个注重外观,在众多车当众格外的引人注目。
买车的时候还是陈濯清陪她去的,见她决定得这么快,还问她要不要再看看别的。
颜泠:“不用,就这辆吧。”
陈濯清:“好。”
他说完便要去付定金,颜泠及时阻止,说车是她买的,自然是她自己给钱。
颜泠从钱包里拿出自己的银行卡,递给业务员,一边对他说:“平时吃饭那些你买单我下一顿还可以请回来。”
“你要是帮我买车了,下一次我岂不是也要送你一辆?”
颜泠想起他平时开那辆的车,宾利欧陆GT,笑着说自己现在还买不起。
陈濯清眼眸微垂,语气轻叹:“我们之间,一定要算得这么清楚吗?”
颜泠:“不是算得清不清楚的问题。”
陈濯清:“那是什么问题。”
颜泠认真想了下,才回答着他的话:“我买车,是因为我自己要买,我也有这个能力买,所以我不需要别人帮我买。”
正所谓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短。
这次他给自己买了车,那保不准下一次又会买些什么。
陈濯清听到她话里的重点。
不需要别人。
他望着她的目光停留了许久。
但没再继续追问下去,故作轻松地点点头。
“好,我明白了。”
4S店的业务员走过来,说等新车到店且整备好后,会联系颜泠支付尾款,到时候再来提车。
回去的路上是沉默的气氛。
颜泠坐在副驾驶上,望着外面的街景,心不在焉的。
她能感觉到,陈濯清的情绪变化。
具体是什么她又说不上来。
又想到刚刚。
她不觉得她给自己买车有什么问题。
她能完成的事情,就不需要靠别人。
这是颜泠给自己的底气。
*
之后的那几天,两人都陷入了忙碌的状态。
颜泠最近忙着一个大项目,手上要准备各种翻译资料,有时候晚饭都不回家吃,在公司楼下简单吃点后便继续加班。
而陈濯清这几天也频繁出差,飞机一落地便赶着去不同的地方。
即使忙,陈濯清也照常会跟她发着微信说早安晚安,吃什么做什么都会跟她报备。
颜泠大多数都是回应的那个人。
其实不单是对他,她跟司琦也是一样的,都是对方主动找她比较多。
颜泠的性格使然,很少主动去找人聊天、吃饭和组局那些。
司琦说她是属于被动型的那种人群。
一个星期后,手上的项目忙完,颜泠也倒下了。
恰逢换季,公司不少人中招,流感频发。
颜泠早上出门的时候就感觉头晕的厉害,一直在强撑着,后来还是请假去了医院。
她不知道陈濯清今天回来,在医院看到他时也觉得意外。
刚才在车里她就犯困,本想着回家好好睡一觉,下车时却被他拦住。
问她没有后悔跟他结婚。
——“陈濯清,我从来没后悔过跟你结婚。”
这是她的真心话。
她确实没后悔过。
刚才在医院,她看着他为自己忙前忙后的样子。
她很清楚,这种被人关心着的感觉跟她妈妈给的不一样。
是来自一个男人对女人的照顾。
就好像,突然有了一个依靠。
而她并不排斥。
“那为什么——”
陈濯清看着她那张淡静温婉的脸,问她,“为什么生病了没跟我说。”
颜泠觉得这句话好像有点熟悉,他刚才在医院不是问过一次吗。
“我不是说了吗,感冒而已,不严重……”
陈濯清:“就算不严重也可以跟我说,至少你要让我知道。”
颜泠:“你最近不是在忙吗,我不想麻烦你。”
——不想麻烦你。
好熟悉的话语。
上次陪她去买车,她说不需要别人。
这次生病了也没告诉他,她说不想麻烦他。
他突然有种无力感。
好像不管自己做什么,都无法走进她的内心。
原来他只是“别人”。
他跟别人也没有什么不同。
她并不需要他。
陈濯清把人送到家门口,颜泠口中那句“晚安”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看他头也不回地进了对面的房子。
到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颜泠换下鞋,看到沙发上的人影。
“妈,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
“你身体好点了吗?医生怎么说?”书芸担心自己女儿的身体,连忙推着轮椅过去查看。
颜泠:“没事,小病而已,很快就好啦。”
“小病也是病。”书芸满脸担忧,点了下她的额头,语气有点斥责,“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给你,我都不知道你去医院了。”
“你呀,什么事就自己扛着,知不知道有人会担心你的,这种事以后要跟我说。”
似曾相识的话语。
颜泠突然想到陈濯清刚才说的那句。
——“就算不严重也可以跟我说,至少你要让我知道。”
颜泠眨了眨眼,有点恍神。
好像一下子明白刚才陈濯清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在担心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