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你什么时候来清城的?”
颜泠刚才就想问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陈濯清:“中午到的。”
早上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后就自己开车过来,跟助理说自己请半天假,有急事再找他,其他的等他明天回去再说。
到了清城,他先是打了通电话给盛西宇。
陈濯清:“颜泠在你身边吗?”
盛西宇:“不在。”
盛西宇说了一个朋友的名字,说自己在他家。
陈濯清大概也猜到这种聚会的场合颜泠一般都不会去的,便问她人在哪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在酒店分开后就各玩各的。”盛西宇说,“你想找她直接给她打电话呗。”
陈濯清:“行,挂了。”
盛西宇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满脸写着无语。
一通电话,总共就说了两句话,都是问颜泠的。
一旁的朋友问是谁要找他,说到这个盛西宇就来气,“不是找我的。”
“我兄弟,一个恋爱脑,一会儿不见自己老婆就东找西找的。”
朋友笑着说:“你这语气,我怎么听着有点羡慕。”
“怎么可能,我羡慕什么。”盛西宇接过朋友递过来的红酒,抿了口,“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不婚主义。”
朋友:“那是因为你现在还没有牵挂的人。”
“你那位恋爱脑的朋友,一定很爱他的老婆,所以才会无时无刻牵挂着她。”
盛西宇摇摇头:“对我而言,牵挂就是束缚。”
人一旦被束缚,就没有自由。
而他要自由。
朋友:“每个人的选择不同,你只是选择了少数人走的那条路。”
有些人愿意为爱甘愿画地为牢。
有些人则无爱一身轻。
陈濯清挂了电话后,把车开到他们住的那家酒店附近,正要给颜泠打电话,就发现了她的身影。
他推开车门跟了上去,本想叫住她,又停住脚步。
然后就这样跟了她一路。
陈濯清知道她很享受这样一个人独处的状态,所以没去打扰。
高中那会,颜泠就有个习惯,每个周日都会去图书馆。
看书或者复习,一待就是一整天。
图书馆关门后,她就会像现在这样,四周逛逛,一边吃一边玩,走走停停的。
陈濯清那时候担心她晚上回去不安全,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看着她喝奶茶、吃路边的烤串、随手买一个氢气球抓在手里玩,亦或是蹲在宠物店的门口,隔着扇玻璃跟里面的小动物在说话……
等红绿灯时,遇到腿脚不便的老奶奶会去扶一把,带着老人家一起过马路。
路上有个小朋友嚷嚷着想买气球玩,大人不给他就撒泼,她便会把自己的气球让出去。
遇到卖烤红薯的老爷爷无人光顾,明明刚吃完糖炒栗子的她还是会去买一个。
她的精力好像永远用不完,内心藏着柔软和善良。
一幕又一幕,以前的那些碎片记忆慢慢拼凑起来。
变成了眼前一个完整的她。
—
周五,颜泠出差结束回到公司。
盛西宇让她把这几天参加高峰论坛的资料整理一下再给他。
颜泠打开电脑,开始认真工作。
袁圆从茶水间回来,经过颜泠身边的时候,目光不经意扫过,眼尖地发现到她手上多了枚戒指。
她一脸惊讶:“颜泠,你男朋友向你求婚了?”
颜泠懵了下,想起之前好像没跟同组的同事透露过自己结婚的事情。
其他同事听到袁圆的声音,也都凑过脑袋来看。
“嗯,已经领证了。”颜泠大方承认道。
几人同声说着恭喜。
颜泠:“谢谢。”
袁圆问:“那你们什么时候办婚礼呀?”
颜泠把应付颜老太太的那套说辞又拿了出来,说家里有丧事暂时不办。
袁圆哦哦了两声,也记得之前她请过丧假的事。
她说完,又认真看了眼颜泠的戒指,直夸好看:“你这款戒指是定制的吧?”
“真好看,还是由你名字组成的呢。”
颜泠:“什么?”
袁圆:“你这个戒指的款式啊,不就是两个0吗?”
“你男朋友,哦不是,现在应该是你老公,可真有心。”
颜泠听到她的话,认真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
这个无穷符号的组合,乍一眼,确实像两个0拼接在一起。
—
下午的时候,组长展文颜泠去他办公室一趟。
“盛总最近打算在德国开个酒店,这是我们的一些竞标文件,你先拿回去翻译一下。”
颜泠:“好。”
临走前,他让颜泠顺便去趟楼下的部门,有份文件要拿给市场部的经理。
市场部在15楼,颜泠坐电梯刚到17楼,外面进来一个人。
她往后退了点,腾出点空间,电梯门重新合上后,那人才开口说话:“原来真的是你。”
颜泠听到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来。
方梓欣盯着眼前的颜泠,感慨着这个世界真的很小。
上个月她跟部门领导出差去外地做市场调研,公司这边的消息有点滞后,回来后便听周围同事说楼上的翻译组来了个大美女。
方梓欣起初没在意,以为是同名同姓,毕竟颜泠早就出国了,上次见到她是偶然。
没想到她不但留在国内,还跟自己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方梓欣:“你真是,阴魂不散啊。”
完全不掩盖的讨厌,眼神和语气都是。
跟那天在颜森面前的乖巧模样判若两人。
“我并不知道你在这里工作。”颜泠直视着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毫不畏惧,“而且就算我知道,也丝毫不影响我进入盛氏工作。”
电梯抵达15楼,颜泠直起腰往外走,经过她身边时,留下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因为一个无关要紧的人而放弃什么,以前是,现在也是。”
颜泠随手抓了个市场部的某个同事问他们经理的办公室在哪里,把文件交到人手上后便离开。
她前脚刚走,刚才还安静无声假装认真工作的那群人顿时热闹起来。
“她就是翻译组新来的那个美女吧,本人确实长得很漂亮。”
“那张脸,我觉得都可以直接出道去当明星了。”
“难怪她入职的第一天,技术部就有人想追她,是我我也去追。”
“死心吧,没听技术部的人说人家有男朋友了吗。”
“我刚才好像看到她手上还戴了戒指,估计现在不是被求婚就是已婚了。”
“好吧,美女都是别人家的。”
以上言论男以生居多,有个短发女生听到他们的议论,小声地说了句“舔狗”。
“长得漂亮又怎样,没看见她刚才那副冷漠的样子,怎么可能看得上你们。”
刚才被颜泠问路的女生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反驳:“也不是冷漠吧,毕竟她又不认识我们,所以脸上没笑容也很正常啊。而且她刚才问完我经理办公室在哪里后还跟我说谢谢呢。”
短发女生:“你这么帮她说话,你是她朋友啊?”
“不是啊,我也不认识她,我觉得没必要对别人这么大恶意。”
“你的意思是我对她有恶意?”
不明显么。
但刚才说话的那个女生小声嘟囔着。
她适时停了下来,感觉再说下去就要吵架了,便去忙自己的工作。
短发女生叫关青,还想要继续说些什么,被一旁听完全过程的方梓欣及时拦住,把人拉去了茶水间。
方梓欣给她倒了杯茶,让她消消气。
关青:“不就是长得漂亮一点吗,你看到刚才那群男人的嘴脸没,一个一个上赶着去。”
最让她生气的是,她喜欢的那个男生也说要追颜泠。
就是刚才口里说着“是我我也去追”的那个人。
方梓欣平时跟关青关系好,所以也知道她那点小心思,开导着:“徐智刚才也只是口嗨,你别放在心上。”
关青问自己的好友:“你也觉得她漂亮吗?”
“漂亮啊。”方梓欣给自己也倒了杯茶,引出下一句话,“她以前在我们学校就很受欢迎,也有好多男生追她的,我都习惯了。”
关青:“你和她以前是同学?”
方梓欣:“嗯,高中同学,还是同班。”
关青:“那她应该也认得你,刚才见到你怎么没跟你打声招呼?”
方梓欣耸耸肩,无所谓道:“可能人家不认得我吧,虽然我还跟她同桌过一段时间。”
关青:“同桌这种关系她都不认得你,是瞎了吗,这还不叫冷漠吗?”
“她一个新来的,在高傲什么啊,就凭那张脸?”关青简直要被气笑。
她又想到什么:“我在海外事业部那边的朋友说她好像挺有钱的,每天穿的衣服和背的包包都是名牌货,指不定是哪个男人送的呢。”
“而且也不知道她那个所谓的男朋友是谁,没人见过长什么样,说不定长得又老又丑,无非就是家里有点钱。”
人对待美的事物,通常是赞美。
当别人拥有而自己没有,继而产生了一种嫉妒心理,就会形成贬低的想法。
因为他们想的不是仰望他人,而且拉入淤泥,变得比自己更脏。
这样才能找回点心里的平衡感。
……
“你是说,方梓欣不但成为了你堂弟的女朋友,还跟你在同一家公司工作?”
“嗯。”
下班后,颜泠正常下班,回家、吃饭、洗澡,早早就躺了床。
前几天出差的疲倦还在,本想早点休息,但司琦打了通电话过来。
聊着聊着,便说到今天在电梯遇到方梓欣的事情。
司琦:“到底是谁阴魂不散啊,她还敢这样说你。”
颜泠:“无所谓,我也没当回事。”
司琦:“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副讨人厌的样子。”
颜泠的那点困意散了点,她坐起身来,思绪放空后,回忆反复拉扯。
颜泠确实跟方梓欣做过同桌,在高一,两人也是那时候认识的。
刚上高中,来到一个陌生的学校,年龄相仿、话题又多的两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颜泠还把自己的姐妹司琦介绍给方梓欣认识,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三人行。
但方梓欣不太喜欢司琦。
她说司琦性格太散漫,学习不认真,每天就知道吃喝玩乐,以后会考不上大学的。
颜泠:“司琦的成绩也不是特别差,只是不太喜欢学习,她有其他特长,唱歌跳舞那些都很厉害的。”
方梓欣:“那她以后是要卖艺为生吗?能有什么出息啊。”
颜泠觉得她说的那句话有点不好听,反驳道:“每个人都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高低之分。”
方梓欣说她跟司琦认识时间久,感情比较深,帮她说话也很正常。
后来有好几次,她说话总是有意无意的“贬低”司琦。
一起学习时,说司琦怎么这么笨,这道题这么简单都不会做;复习时,说司琦做过的怎么又忘了,干脆不要学好了;月考成绩出来后,又说司琦怎么考这么低分,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
还对其他同学说司琦父母离婚的事,说她没人管,像个野孩子;成天跟那些男生待在一起,很不知检点之类的话。
司琦倒是左耳进右耳出,听过就忘的那种,她不在意这些。
但这种“言语攻击”让颜泠听得很不舒服。
方梓欣:“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跟她这样的人做朋友。”
颜泠:“你不用明白。”
这话一出,方梓欣就听出来是什么意思了。
颜泠是站在司琦那边的。
两人的感情开始出现裂痕。
方梓欣对颜泠开始有点爱答不理。
有次上体育课,司琦找颜泠去小卖部。
颜泠听到方梓欣刚才说口渴,本来想叫上她一起去买水,但她拒绝了,说自己要回教室学习。
后来颜泠回去后还是给她带了瓶水,但方梓欣没喝,反倒送给了前面的同学。
到了课间活动时间,司琦隔了好几个班过来找颜泠去洗手间,还问方梓欣去不去。
方梓欣说话的语气很不耐烦:“不去,别打扰我学习。”
司琦一脸懵,问颜泠说他们班最近搞内卷吗,怎么方梓欣学习学魔怔了,小卖部和洗手间都不去了。
颜泠摇摇头,没说话。
期末考成绩出来后,方梓欣考了年级第二,第一是颜泠。
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前面的期中考和月考也是这样的顺序。
方梓欣开始意识到,好像无论自己再怎么努力,她还是考不过颜泠。
偏偏在成绩出来后,司琦看着年级排行榜上的名单,还一脸兴奋地说:“00,你好厉害,又是年级第一,记得请我喝奶茶。”
方梓欣没里头地冲司琦喊了句:“你声音这么大,怎么不去当喇叭。”
司琦:“???”
方梓欣:“又不是你考年级第一,你开心什么,你连排行榜都没上呢。”
司琦:“没上就没上呗,我替颜泠高兴不行啊。”
“方梓欣你最近吃炸药了?怎么动不动就发火?你是不是最近学习压力太大了?”
方梓欣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司琦还怕她学习压力大会出事,还问颜泠要不要追上去看看。
颜泠:“不用。”
她捏了下好友的脸蛋,失笑道:“笨蛋,你刚才难道没听出来她是在骂你?”
“她无心的吧,可能是因为这次没考好。”司琦摆摆手,又一脸得意地说,“不过她要想考过你,那可难咯。”
司琦是知道颜泠学习多有毅力的,早起背单词看新闻,上学路上听着英语听力,每天回家不忘复习刷题,周末还去图书馆。
“而且她不是你朋友吗,就是我朋友,我不想你夹在中间。”
这就是方梓欣跟司琦的不同,最大的不同。
司琦看似性格大大咧咧的,但心思单纯,善良。
三人行逐渐变回了两人行。
高一第二学期后,文理分班,并各自设有两个尖子班。
颜泠选择了文科,司琦说自己其实选文理都一样,但她不喜欢背书,于是去了理科班。
为了平衡两个尖子班的资源,学校把年级前十名的同学平均分配,颜泠和方梓欣刚好被分到两个班。
少了同班的这一点交集,两人就更加不常联系了,慢慢地就变疏远。
某次下课去走廊装水,颜泠和方梓欣刚好碰上,两人仿若陌生人一般,互不认识,也没打招呼。
有同学看在眼里,问方梓欣是不是跟颜泠闹别扭了。
颜泠回教室前听到方梓欣跟别人说道:
“没有,人家可是年级第一,我哪配跟她做朋友啊。”
之后两人便在年级里“明争暗斗”。
什么演讲比赛、作文比赛、元旦汇演那些,有颜泠在的地方基本都有方梓欣的身影。
但每次的结果都是一样,颜泠永远都是那个第一名。
方梓欣对她的讨厌就越多。
高考后,颜泠去了国外读书,就再也没见过方梓欣,直到最近回深城才遇上。
时隔多年,方梓欣依旧看她不顺眼。
颜泠现在已经看淡了很多。
她没有后悔自己当时的决定。
没有为了方梓欣而放弃司琦这个朋友。
颜泠认识司琦的那一天,是一次很偶然的机会。
初一时,班上有个女同学初潮来得太突然,发现时裤子已经被染红,血迹沾到椅子上。
放学期间教室人多口杂,正值青春期的男同学议论纷纷,说出来的话很难听。
那位女同学更是无地自容,尴尬万分,身上也没有多余的衣服可以遮挡。
颜泠从教师办公室回来,看到这一幕。
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正要上前帮忙,出声制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教室后门突然传来一声“让开”。
颜泠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女生走进他们班的教室,然后做了她想做的事情。
语气凶巴巴的:“别听那些傻逼说的话。”
下一秒对女同学却十分温柔,拿出纸巾帮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嘴里还说着安慰的话。
后来女同学的妈妈来学校接她,其他同学看完热闹也各自散了。
颜泠站在门口没动,看到别人都离开后,教室里还有一个人在。
是司琦。
她刚去洗手间装了点水,倒在纸巾上,在擦椅子上的血迹,手上的动作认真又带着点笨拙。
那时候,天空将黑未黑,破光而出的晚霞染红半边天。
落日生辉,穿过教室的门窗,有光落在她的身上。
颜泠觉得,她像是一个天使。
带着善意来到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