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微颤的声线出卖了她。
李寺遇撑起身,撑强硬地将人揽入怀,“是我不对。”
一时搞不清楚道歉是为无?意识的动作,还是为一切事情。他?只是说着,“不要?哭了,宝贝。”
丁嘉莉垂着头,唇角亦撇下来,要?哭不哭地说:“我不是你的宝贝。”
李寺遇一下便想起了以前,怎么也哄不好人的时候,她刁钻地质疑为什么他?喜欢喊宝贝,连为数不多?晓得的法语单词也包括“宝贝”。
他?说只这么唤她。确是真话,曾经他?觉得这个词腻味,可她让他觉得就应该是,非常珍贵。
然而他?怎么丢了手?
“丁嘉莉……”
她忽地抬头,眼神定定的,“你敢说你一点也不讨厌我?”
李寺遇语噎。
她自顾自道,“我晓得,你又要?说我怎么还这么幼稚,一点长进也没有。还有你说的,什么让前女友多看一眼,我记得清清楚楚,你总是给我若有似无的幻觉,我一点也看不懂你。李寺遇,过去强求你爱我兴许是我错了,我不会再尝试那样的恋爱了,尽管你也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我不是沉溺幻想的二十岁了,厌倦了暧昧不明的试探游戏。”
“那你想怎么样?”
丁嘉莉静默好一阵,道:“你要?是不喜欢我,就不要?假以朋友之?名和我距离这么近。我讲的‘朋友’分明是不往来不问候也不讨嫌的意思。”
“要?是喜欢你,要?怎么做?”李寺遇平静地说。
眼睫毛缓缓拂动空气,丁嘉莉愣住而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回答我。”他?又道。
她讷讷地,“我就要进?组了。”
说到这件事,李寺遇神?色变得晦暗不明,“他?也是不往来不问候的朋友?”
“什么?”丁嘉莉没听明白。
“傅旸。”李寺遇语气颇冷,“你就那么想和他?拍偶像剧,不惜回到你发誓都不再来回来的地方。”
“……你是说。”丁嘉莉收声了。她通告太多,光是定下来的电视剧和电影剧本就有好几个。她知道即将拍摄的是《似情决》,但男主演并非傅旸。
最近是听说公司在和男主演团队协谈番位的等问题,她没太关心,觉得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最倒霉不过再遇到一个席文。
现在李寺遇肯会说出来,一定是得到了确切的消息。即是说男主演临时换了人,而公司还没有告诉她。
虽然两家粉丝水火不容,但本人之?间并没有嫌隙。至少,人们都是这样以为的,只有当事人知晓真正的内情。
公司隐瞒这件事毫无道理,除非是对方要求的。
沉默中,李寺遇下床穿衣,丁嘉莉没忍住,上前说:“西服都皱了,我打电话让人上门熨烫了你再穿。”
“动手就能做的事,搞这么麻烦做什么。”李寺遇并没有训责的意思,补充说,“就这样不碍事。”
“哎呀你,那我给你用蒸汽熨斗弄一下。”丁嘉莉说着就去撩他的衣领。二人瞬间贴近,抬眸看见他?漠然而捎带些许戏谑的眼神,她怔了怔,惊觉这倒像是妻子和即将出门的丈夫了。
装作仇怨,或一不小心太熟稔,旧恋人难以找到继续共处的平衡点。如同拨算盘,一拨,啪地将一格算珠全弹顶。
珠子四散,砸落在他们心上,无?人知晓的痛。
“要?吃早餐。”离去前他?说。
*
深呼吸,治疗焦虑症的辅助手段。丁嘉莉让自己镇定,来到浴室开始刷牙洗脸,晨间护肤。
已是十一点过,点一份brunch吃,一会儿助理就要来接她了。
正式开机之前,剧组会召集主演们围读剧本,地点就在制作公司大楼。
丁嘉莉做了妆发再去的,仍然到早了。在坐的一众共演配角是她所不熟悉的面孔,先是有后辈起身问候,她便趁机打开话匣,同人们闲谈起来。
须臾,冯翠芬导演来了,未语先笑,一讲话又带起活络气氛。她个子矮,身材圆润,戴一副玳瑁眼镜,头发是很有个人辨识度的泰迪短鬈发,乍看就像邻居师奶。
冯翠芬在香港业内做了十几?年,三级片大烂片肥皂剧,只要卖座的都拍过。香港电影式微,她跟随大潮进?军内地,成绩泛泛。去年一部仙侠古装偶像剧播出,大爆,她也有了名气。
都说交际是个圈,丁嘉莉不认识冯翠芬导演,可认识人家当年开除的摄影助理唐宪倬。如今是李寺遇的最佳拍档,御用摄影师,参与无数口碑作品,获诸多?摄影类奖项。
在私人饭局上,丁嘉莉没少听唐宪倬表达对冯翠芬的不满。最主要一点,就是说她看人下碟,阳奉阴违。
丁嘉莉觉着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人,将信将疑地将冯翠芬当做这种人,客气相与。
房间里安静下来,演员们围坐大长桌,各自看各自的剧本,划线做笔记。
外边廊道忽然响起滚轮急速飞驰的声音,敞开的双开门闯进一道身影。
丁嘉莉因周围的骚动抽离剧本,看了过去。
来者跳下滑板,脚跟一挑让滑板跃至半空,单手接住放于臂弯处。滑板花花绿绿,本人却是一身灰黑的潮牌工装。
“不好意思,我来迟了。”傅旸略抬起棒球帽沿,扫视在座的人,最终把目光落在女主演身上。
没在她脸上找到惊讶地神情,他?倒意外了。
冯翠芬上部仙侠古装偶像剧便是和傅旸合作的,也是傅旸这几?年拍了好些电影后,首次出演电视剧。《似情决》原定男主演出了事,傅旸还导演的人情,推了一些通告临时来救场。
到底还有没有别的原因,就只有傅旸自己知道了。
冯翠芬招呼傅旸过来坐,正好与丁嘉莉相对。他?先同工作人员和身旁的演员颔首问候,这才来瞧丁嘉莉。
“好久不见。”他?笑起来,一双桃花眼明亮,“念念。”
丁嘉莉微愣,很快反应过来说:“合作新剧,傅旸老师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傅旸哗啦啦翻开剧本,食指在纸面划过去,“啊,那就叫‘阿柿’吧。”
是女主角楼无意的小名,或者说男主角李知泽起初所知道的假名。他?们在长安勾栏院,一起鸡飞狗跳的闹剧中相遇,为各自的目的,结伴踏上去往塞外的路途。
丁嘉莉看着对面的人,作势明朗道:“好啊。”
“那么,”傅旸点了下剧本,“你该叫我‘泽哥哥’。”
丁嘉莉挑眉,“这是阿柿捉弄人的时候的戏称吧。”
“开个玩笑。”傅旸粲然道,明眸皓齿好生俊美。
“看来你们很熟悉剧本了,这很好。”导演发话了,让演员们从头开始读剧本对台词。
因为内地电视剧事前制作和大体量的关系,集齐一众主要演员演围读剧本并非易事。也只有《似情决》这类大制作IP剧能够要?求演员必须到场,毕竟多?的人想参与,连一番主角也不是不可替代。
“哎呀呀呀,府衙官差欺负我等女伶,可真是无法无?天……”丁嘉莉照藏身勾栏院的“雏妓”楼无意俏皮又做作的语气侃白。
她小时候上过播音主持课,原本口条便不错,暂停活动期间辅修戏剧文学,在剧社演练,台词更有进?益。
导演投来欣赏的眼神,丁嘉莉颔首浅笑,转眸就见傅旸盯着她。
一眼好似千言万语,丁嘉莉不想去揣摩他表达的是什么。却也感慨,好似时光真的不曾流转,他?还和初见时一样,气质清澈,轻易能将人迷惑。
“走水了!”导演暂替说群演的台词。
因为被人追逐,李知泽闯进勾栏院,却遭遇大火。恍然间他看见坍塌的横梁后闪过一道身影,犹豫一瞬没有前去。
寻到天井,正要跳上房顶,一把西域珠糖撒来,从李知泽侧身弹落至地。他?转身看去,见一位蓬头垢面,被烟雾熏过的女子。
“见死不救,白瞎一幅好皮囊。”丁嘉莉说。
“滚!”傅旸冷峻道。
“你手上的可不是唐刀,可模样又不似胡人,你是江湖浪客?来我问花楼有何事?”
李知泽没工夫与这女子废话,提步要走,霎时却想到她方才撒糖的手法非常人所有,蹙眉问:“你是何人?”
说这话时,傅旸抬眸睨着丁嘉莉。
丁嘉莉作少女之姿哼笑,“我看中你这把刀,若交予我,我可以送你一匹宝马,看你急于赶路,想必需要?坐骑吧?”
“神?经。”李知泽虽觉古怪,但认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又要?走。
这时,熊熊大火烧过来,楼无意叫嚷着“浪客哥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哇!”向李知泽扑了过去。
对坐的二人看着彼此,脸上的笑意各不同。
几?场戏台词对下来,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两位主演之?间的契合,以及还未完全展现的角色之间的张力?。导演非常满意。
天色将晚,人们陆续离开,导演对傅旸说这个角色非你不可之类的正名鼓励的话。丁嘉莉远远颔首道再见,往安全通道走去。
走楼梯是为了吸烟,一下午可是闷坏了。她不觉得墙壁脏兮兮,依靠在门边墙壁上吞云吐雾。手机里微信消息有许多,对方都不是她想的那个人。
通道的门被推开了,傅旸走进?来也点燃一支烟,“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是吗?”丁嘉莉自有烦恼,不太想理会他?。
“看到我不惊喜吗?”
“原来你是为了给我惊喜才让人帮着隐瞒的吗?”
“说好回来要跟我说的,你食言了,念念。”不甚明亮的节能灯白光下,傅旸看她的眼神令人难辨晰。
丁嘉莉刻意回避他们之间不寻常的感觉,“抱歉,我忘记了。”
傅旸笑了下,带着暗藏的侵略性慢慢靠近她,俯身说:“你怎么能忘记。”
她欲反驳,却听他很轻很轻地说,“我们可是接吻过的关系。”
一瞬间掀起眼睫,丁嘉莉愣愣看着他?,“才不——”
他?仍笑着,温暖得能融化她的冷意,他?还有些忧郁,仿佛是独属于念念的少年落生。
久远的情绪被唤醒,丁嘉莉抬手朝傅旸掌掴上去。
傅旸早有预料般,紧紧箍住了她的手腕。
“没有他?,我们也能拿奖,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