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浩炆推开门,在房间里见到了意外的人。
“呦,难得你用休息室。”
窗帘拉了半边,少年正坐在电竞椅前打游戏。
这间房的磨砂门上挂了[RNI]的铭牌,是公司划给RNI的休息室。
秋叶娱乐给所有艺人都配备了休息室,大部分和RNI一样,同一个经纪人手下的艺人共用一间,只有摇钱树们才有专属的个人休息室。
罗浩炆带上门,去了一旁的沙发坐下,“你今天没去小邱总的办公室,她是去了邯城分公司?”
季尧专注着游戏,这台电脑配置极高,使用率却很低,只有邱芜澜出差时,他才会光顾一下。
他不回答,罗浩炆便当默认了,随口闲聊,“小邱总要在分公司待一周,你也不用忙着做饭了,下午聚个餐怎么样,庆祝队长病愈回归。”
“杨木呢。”季尧问。
“他去医院了。”
“医院?”
罗浩炆耸肩,“我也不清楚,他今年好像经常往医院跑。”
难得有季尧附和的话题,罗浩炆幸灾乐祸地多说了几句,“我们猜是药打多了。”
键盘声一顿,季尧转过电竞椅,支着下巴,颇感兴趣:“药?”
“是啊,你没发现他的身材越来越夸张了么,脱脱水直接能参加健美了。”罗浩炆哼笑了一声,“我看到过,他储物柜里好几个瓶子呢。”
激素药啊……
季尧脸上的兴味淡了。
罗浩炆还在感叹,“杨木的性格其实蛮吃亏的,他这种人不适合在娱乐圈。身材练得再好有什么用呢,又没剧本要他,身体练坏了倒是容易治,身材焦虑可不容易好啊。再说……”他瞥了瞥嘴,给这番语重心长的叹息加了句戏谑的总结,“药用多了,还影响功能。”
季尧偏头,“杨木有女朋友?”
“哈,”罗浩炆不客气地笑了出来,“他可不敢找女朋友,人家看着老实木讷,心里啊,也是有梦想的。”
季尧勾唇,露出一侧尖利的犬牙。
“对了,”趁着话头,罗浩炆问他,“怎么不见你谈恋爱?你又不用在乎公司规定。”
“姐姐不喜欢我早恋。”
他的口吻带着点天真,罗浩炆嗤笑之后,又感到新奇,“小邱总居然反对早恋?”
“是哦,姐姐十八岁之前都没有谈过男友。”
“那怎么现在……”罗浩炆戛然而止,意识到这话讲出来不太好听。
他小心打量季尧的神情,怕他和邱芜澜告状,好在季尧只是笑着,一副单纯的傻白甜样。
罗浩炆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傻白甜,绝大多数时候季尧都表现得像个被宠坏的二世祖,任性妄为,随心所欲,带着被金钱浇灌出来的天真傲气,也有点儿眼高于顶的坏毛病。
可偶尔,罗浩炆总觉得这小子不太对劲。
一个娇生惯养的二世祖,讨好邱芜澜没毛病,可他居然风雨无阻地给邱芜澜做饭。
只要邱芜澜中午在公司,吃的就一定是季尧做的饭,从来不去公司食堂。
公子哥儿是有爱好厨艺的,但爱好只是爱好,谁会像季尧这样,凌晨三点结束工作,赶着回去给邱芜澜做早饭。
罗浩炆不了解邱家的复杂关系,但他知道,邱芜澜是个过分挑剔的大小姐。
她吃饭挑剔、对人挑剔,不满意不一定放在脸上,可一定会落实在行动当中。
季尧这种恣意妄为的性格,是怎么让邱芜澜将他纳入羽下的?
凭那一点血缘?邱家血缘比季尧近、性格比季尧好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邱芜澜这么在乎。
罗浩炆听过一个小道消息:邱芜澜很多前任都抱怨季尧不好相处。
当然,不止是邱芜澜的前任,罗浩炆就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说季尧好相处的,女员工倒是特别喜欢他。
“季尧!”磨砂门被推开,唐知行大步入内,身后跟着半个月没出现过的韩尘霄,“东西收拾好了?走吧,车子在楼下了。”
季尧懒洋洋地站起来,从电脑桌下拎起个双肩包。
罗浩炆这才想起来,明天就要录制“游戏吧”了。
他艳羡地目送三人离去,自己待着无聊,坐了会儿也去舞蹈室练舞。
季尧出发的时候,邱芜澜已经抵达了邯城,同分公司的几位负责人开了会议。
“邯城的娱乐竞争不大,在这里设立分公司的初衷各位也都清楚。”
她坐在会议桌前,手边是同行的邱泽安。
“两个目标,”邱芜澜倾身,重申了战略,“地方电视台,和国内最大的影视城。”
秋叶集团向娱乐圈伸出了触手,要的绝不仅仅是签约几个明星、拿到几个奖项。
它的目标在更深更湍急的水下。
“影视城是从前未曾接触的项目,周期长、规模大、难点多,我会持续补充资源,之后也会把邱泽安留下。”
被点名的邱泽安看了邱芜澜一眼,她接着往下说,“他是最早跟进的,之后会由他负责接手这个项目。”
散了会,分公司的两位负责人带着邱芜澜一行巡视。
路过员工休闲厅处的杂志架,邱芜澜停下了脚步。
行政一看,马上明白过来。
她走去取下架子上的一本杂志,递到邱芜澜手上,“这期的新刊很受欢迎,我们自己也有不少员工买呢。”
杂志的封面,是趴在纯黑丝绸上的少年。
丝绸的褶皱如水纹漾开,少年枕着自己的手肘,浅笑吟吟地望着镜头。
他宽松的上衣露出半边锁骨,冷白的皮肤、纯真的长相,本该是天使容貌,却因伏在漆黑的绸上,使他更像是伪装成天使的恶魔,天真恶劣,勾人心魄。
邱芜澜唇边泛起了极浅的笑,“很漂亮。”
邱泽安忍着厌恶,附和了一声,“还可以。”
行政很上道,“邱总喜欢就带回去吧,这里还有。”
“不用了。”邱芜澜将杂志放回了原位,“留着你们看吧。”
邱泽安心底的那一丝不悦散了,像是当众得到了母亲偏爱的孩子一样,微微抬高了下颚。
从分公司离开,回了酒店,邱芜澜询问起邱泽安对分公司的想法。
“感觉怎么样?”
“渗透一个地方电视台倒还好说,要想建立姐姐和哥哥目标中的影视城,确实有不小压力。”邱泽安如实回答,“但这里的负责人都是我们亲自挑过去的,有集团的支持,又有姐姐在娱乐圈十年的积淀,达成目标不过是早晚的事。”
邱芜澜颔首,“你有信心就好。”
邱泽安一愣,“什么意思?”
他想起邱芜澜今天在会议上说的话,“姐姐,你真的要把我留在郸城?”
邱芜澜抬眸,看向这些年褪去青涩的弟弟。
“泽然选择了体育,他的性格也不适合做事。”她道,“泽安,新一代只有哥哥和我是不够的,你不能永远只是个秘书。”
邱泽然愕然开口,“姐姐,我……”
“就算是秘书,也不能是秋叶娱乐的秘书,至少该在集团里。”邱芜澜没等他说完,“或者,你想去哥哥身边?”
“不、不。”邱泽然不假思索地拒绝。
他崇敬大哥,可毕竟是姐姐把他和泽然带大的。
“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邱芜澜知道他在彷徨、在不舍,她没有强硬逼迫,只是坐在那里,身上淡雅的兰草气化作千丝万缕,柔软地缠住了邱泽然的满身关节。
她当然疼爱他、重视他,可狼群需要等级秩序,需要服从命令。
在无言的威压下,邱泽然只能垂下眼睑,涩然服从,“好的…姐姐。”
邱芜澜顿时笑了,清清浅浅,像是墨滴入了水中,蔓延出袅袅丝画。
“别担心,”她拿出糖给他,“短期内我还不会放手。当年哥哥在秋叶娱乐手把手带了我一年,泽安,我对你,会比哥哥对我更加耐心。”
她素白的掌心间躺着颜色艳丽的糖。
邱泽然忍不住滚动喉结,用力吞咽。
他的呼吸微重,银丝眼镜再度固定了他的头颅,让他盯着那颗紫红色的糖、让他无法从糖上转移视线、亦让他看不见周围其他的事物。
“吃吧。”邱芜澜柔声道,“没关系,我知道你最近很累了。”
呼吸声骤然加重一成。
青年伸手,苍白的指尖颤抖着抓住了那颗糖,他动作太急、手指太抖,抓握时指甲在邱芜澜的掌心重重刮过,留下一道红痕。
窸窣的拆糖声后,邱泽安的臼齿像是两台液压器,麻木机械又快速地抬起、落下,将糖果切割成碎块。
他的瞳孔有些涣散,鼻腔发出微弱而可怜的呻吟。
这份甜蜜虚假而短暂。
真正的糖在咽下之后,口中留有浓烈的反酸;可代糖的甜转瞬即逝,如同还未绽放就湮灭的烟花,味蕾很快意识到欺骗,留在舌上的只是些乏味的躯壳。
邱芜澜冲他伸手,身形颀长的青年朝她趔趄走去,跪在了椅前,抱住了姐姐的腰肢,将头抵在她腹前。
邱芜澜抿唇,轻微的颤栗后,压下自己腾升的躁意,用微凉的十指轻柔梳理弟弟的头发,像是小时候弟弟们每次发病时所做的那样,温柔抚慰。
她如母狼般慈爱地舔舐受挫的幼崽,尽管在外狩猎许久的母狼自己也是沉疴未愈。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她抱着颤抖的邱泽安,蒙上水雾的眼睛望着虚无之处,“泽安,答应我,在分公司的这一周,每天不能超过三十颗。”
邱泽安没有回答,她用更加柔软的声音鼓励,“只是比平常少一点而已。回去之后,我允许你补上。”
偌大的套房里,只有男生粗重悲哀的喘息。
良久,邱芜澜怀里才传出一声沙哑的泣音。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