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尔南迪托瘫在卧室的单人床上,两眼直望着天窗发呆。这间卧房,说穿了只是一间橱柜,隔墙就是洗衣间,总让他想起在戏院看过的海战电影潜水艇场景,只是这房间更阴暗,也没那么舒适。即便如此,这天下午,因为体力劳动,加上荷尔蒙的神秘运作,费尔南迪托倒是心花怒放。爱情,那甜蜜的爱情,已经来敲他的门。实际上,爱情并未叩门,甚至已从他门前扬长而去,但他深信,命运就跟牙痛一样,直到他再度鼓起勇气面对之前,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尤其恋爱这种事,更是如此。
这一次,他总算驱除一直苦恋阿莉西亚不成而萦绕不去的幻想和折磨。一段爱恋,即使失败了,还是会引来另一段新恋情。流行歌曲都是这样唱的,那些歌词未必只是让人听了甜蜜蜜,常常也确切点明了爱情的道理。他对阿莉西亚小姐那份愚痴、幻想的爱恋,在他历经各种震撼与险境之后,牵引他认识了森贝雷家族,还获得好心的书店老板赏他一份差事。而因为这份契机,从此开启了通往天堂之路。
那天早上,他现身书店,正打算展开送货员生涯。有个令人怦然心动的可爱女孩,听口音是外国人,正在书店里闲荡。根据森贝雷家人的交谈内容,女孩叫苏菲亚,费尔南迪托私下打听,得知她是森贝雷爷爷的外甥女,达涅尔的表妹。达涅尔的母亲伊莎贝拉祖籍意大利,来自那不勒斯的苏菲亚正在巴塞罗那大学研习西班牙文,暂居在森贝雷家。当然,打听这些,靠的是技术。
此后,费尔南迪托将百分之八十五的脑容量,全用来凝望和仰慕苏菲亚,这还不包括身体其他器官的运作。她芳龄约莫十九岁,独特个性和那取之不竭的慧黠,总让羞怯的同龄男孩招架不住,她耍花招逗得他们晕头转向,再大摇大摆地扬长而去,费尔南迪托呆望她快步离去的姿态,痴迷得近乎窒息。她的双眸,那迷人的双唇和雪白贝齿,微笑时隐约可见的粉嫩舌头,完全魅惑了那可怜的男孩,他大半天都在编织春梦,想象指尖轻抚那古典优雅的双唇,慢慢滑下白皙的颈部,通向天堂的谷底,那件合身羊毛衫突显了女孩玲珑有致的身段,也显示了意大利人在人体建筑方面大师级的造诣。
费尔南迪托眯眼自得其乐,全然忘却饭厅传来的广播和左邻右舍的嘈杂,他幻想着苏菲亚躺在铺满玫瑰或任何鲜花花瓣的床上,将最温柔的春天呈现在他眼前,他坚定娴熟地解开所有封锁了女性胴体的纽扣、拉链和障碍,以近乎啃咬的热吻唤醒她的激情,埋首在她介于肚脐和神秘三角洲之间的天堂。费尔南迪托就这样沉溺在春梦里,深信就算此刻天打雷劈,他死得也值得。
只是,雷没有劈来,电话倒是响了。挖土机似的沉重步伐沿着走道慢慢接近,他的房门突然大开,门口出现了父亲的身影,身穿汗衫、内裤,手上拿着腊肠三明治,大声说道:“快起来。臭小子,你的电话。”
费尔南迪托钻出天堂温柔乡,拖着脚步来到走道尽头。位于角落的电话就躺在母亲朝圣买回的塑料耶稣像下方,每次他拿起话筒,耶稣炯炯有神的目光总是盯着他,那灵异的眼神是他多年摆脱不掉的噩梦。才拿起话筒,弟弟就探头探脑开始偷听,做出各种鬼脸。
“费尔南迪托吗?”电话里的声音这样问道。
“我就是。”
“我是阿莉西亚。”
他大吃一惊。
“你方便讲话吗?”她问。
费尔南迪托拿起布鞋朝弟弟脸上丢,吓得他立刻逃回房里。
“方便。您还好吗?现在人在哪里?”
“你听我说,费尔南迪托……我必须离开一阵子。”
“这话听起来不太妙。”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尽管吩咐。”
“之前请你去我家拿走的那箱文件还在吗?”
“还在,现在放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我要你去找出一本笔记本,封面上有手写的‘伊莎贝拉’四个字。”
“我知道是哪一本。我没有翻开来看哦,真的,千万别以为我偷看了。”
“我知道你不会这样做。我要你帮忙的是……把那本笔记本交给达涅尔·森贝雷。只能交给他本人,听见了吗?”
“听见了。”
“告诉他,是我要你交给他的。那本笔记本只属于他,其他人都不能碰。”
“好,阿莉西亚小姐。您在哪里?”
“这个不重要。”
“您的处境很危险吗?”
“不用替我担心,费尔南迪托。”
“我当然会担心……”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这样说,听起来好像在辞行。”
“你我都知道,只有俗气的人才会搞辞行那一套。”
“而您从来就不是俗气的人。虽然,您也曾经想试着俗气一点。”
“你是个好朋友,费尔南迪托,也是个好男人。苏菲亚是个幸运的女孩。”
费尔南迪托羞得满脸通红。“您怎么会知道?”
“我很高兴,你终于遇见一个值得爱的女孩了。”
“没有人比得上您,阿莉西亚小姐。”
“我拜托你的事情,可以做到吧?”
“您放心,包在我身上。”
“我爱你,费尔南迪托。我的公寓钥匙你就留着吧,以后就是你的家了。一定要幸福。还有,把我忘了吧。”
费尔南迪托没来得及回话,阿莉西亚已经挂断了。他咽下口水,抹去泪水,放下了话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