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安德罗在镜子另一侧仔细观察那张苍白愧疚的面容。阿里亚娜散发着破碎灵魂的气质,以为自己向前进了一步,但其实从一开始就迷路了。他觉得神奇的是,如果能读懂样貌和时间的语言,只要盯着一张脸看,就能看到那张脸小时候是什么样子,然后眼看着生活把他击垮,开始慢慢变老。人就像傀儡或发条玩具,身上都有个隐藏的弹簧能活动悬丝,借此控制他们朝着操纵者期望的方向移动。人们感到的愉悦或是支持,来源于屈从,来源于迟早臣服于主人意志的困惑的欲望,用自己的灵魂换取他认可的微笑和信任的眼神。
坐在他身旁的安达亚充满怀疑地望着她。“我觉得我们只是在浪费时间,长官。”他说,“如果您可以给我一个钟头,我一定让她把知道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说出来。”
“我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不是所有情况都需要动刀子。你该做的都做了,我有我的处理方式。”
“是的,长官。”
过了半晌,现场出现一位医生。莱安德罗格外审慎地挑中了他。他看起来像个温文有礼的顶尖名医,那副眼镜加上颇有智者风范的小胡子,慈祥的六十多岁长者,一个爷爷或是舅舅的人物形象,连最神圣的女病人也不会介意在他面前宽衣解带,让他温热的双手检查敏感部位,然后告诉他:“您的双手好温柔,医生。”
他并不是真的医生,但见了这位身穿灰色西装,拿着手提包的跛足长者,任何人都不会质疑。他其实是个化学家,而且极为优秀。莱安德罗看着他辅助阿里亚娜躺在床上,拉起她的衣袖,找寻她的脉搏。注射针筒非常小,针头极细,甚至没动一下。莱安德罗面露笑容,看着阿里亚娜的眼神逐渐涣散,躯体渐渐瘫软。数秒钟后,化学药物让她陷入昏睡,而且至少持续十六个钟头,对于一个身形娇弱的女子,可能更久。她将漂浮在无梦的平静世界,一种完全静止和愉悦的状态,药物会慢慢将魔爪伸向五脏六腑、血液和脑部。如此日复一日。
“这玩意不会要了她的命吗?”安达亚好奇地问道。
“剂量对了就没事。”莱安德罗说,“至少目前死不了。”
医生把器具放回手提包,帮阿里亚娜盖上毯子,然后离开卧室。从镜子前经过时,他刻意点点头恭敬示意。莱安德罗听着背后传来安达亚急切的呼吸声。
“还有什么事吗?”莱安德罗问道。
“没有了,长官。”
“既然这样,很感谢你把她安全送过来,这里已经不需要你做什么了。快回巴塞罗那去,想办法找到阿莉西亚·格里斯。”
“她很有可能已经死了,长官……”
莱安德罗转身逼视他。“阿莉西亚还活着。”
“我无意冒犯,但是,您怎么知道她还活着?”
莱安德罗怒目直视他,仿佛看着无脑的野兽。
“因为我就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