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尔加斯把钥匙插入房门锁孔,立刻发现事有蹊跷。钥匙无法顺畅插入,仿佛他的开锁动作突然变迟钝了,接着,当他转动钥匙,发现门把弹簧几乎失效。门锁已经被撬开。他掏出手枪,慢慢把门往内推到底。以帘幕隔成两间的公寓陷入阴暗。窗帘已经拉上。他记得出门前窗帘是拉开的。巴尔加斯拉紧手枪撞针。有个身影在角落静止不动。巴尔加斯把枪举起,瞄准目标。
“拜托!不要开枪,是我。”
巴尔加斯往前挪近几步,那个身影往前跨了一步,双手高举。
“罗维拉?在这里搞什么鬼?我差一点就要开枪轰烂您那颗脑袋。”
菜鸟密探依旧穿着他那件廉价大衣,一脸惊慌地望着他。
“把手放下来!”巴尔加斯说道。
罗维拉频频点头,乖乖照办。“对不起,长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本来想在楼下等您,在街上,可是有人跟踪我,我很确定,所以,我就想……”
“冷静下来慢慢讲,罗维拉。您刚刚在说什么?”
罗维拉用力吸了一口气,双手不停挥动,仿佛不知从何说起。巴尔加斯把门关上,将他推到摇椅前。
“坐下来!”
“是的,长官。”
巴尔加斯随手拉了一张椅子,就在罗维拉面前坐了下来。“从头讲起。”
菜鸟密探用力吞着口水。“我替利纳雷斯长官带口信给您。”
“利纳雷斯?”
罗维拉点头确认。“指派我跟踪您和阿莉西亚小姐的人就是他。不过我保证,我真的一直遵照您的指示,始终保持距离,不敢打扰两位。我也按照您的要求,向他提出的报告内容都是避重就轻,只提一些不重要的小事。”
“他要您带什么口信?”巴尔加斯话锋急转。
“利纳雷斯长官回到市警局总部办公室后,接到一通电话。马德里打来的。非常高层的长官。他要我告诉您,您现在的处境很危险,最好赶快离开这座城市。您和阿莉西亚小姐都一样。他派我去殡仪馆转告您这件事。到了殡仪馆,他们告诉我,您去民事管理局了。”
“然后呢?”
“您在民事管理局有什么新发现吗?”罗维拉问道。
“不关您的事。接下来呢?”
“然后我就去了民事管理局,但是他们告诉我,您已经离开了,所以我就赶快跑到这里等您。就是这时候,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我。”
“跟踪人不就是您的工作吗?”
“除了我,还有别人。”
“谁?”
“我也不知道。”
“您怎么进来的?”
“我来的时候门已经是开着的。我想是有人把门锁撬开。我确定了里面没有人,然后把门锁上,窗帘拉上,这样人家就看不见我在这里等您了。”
巴尔加斯默不作声盯着他看了许久。
“我做错什么事了吗?”罗维拉一脸惊恐。
“利纳雷斯为什么不亲自打电话去殡仪馆给我?”
“长官说总部的电话靠不住。”
“那他为什么不亲自来跟我说?”
“他被叫去跟一个马德里来的长官开会了。一个叫什么亚的人。”
“安达亚。”
罗维拉猛点头。“对,就是他。”
这家伙依旧像受惊吓的小狗一样不停颤抖。
“拜托,可以给我一杯水吗?”他提出请求。
巴尔加斯踌躇了一会儿。接着,他走近五斗柜,拿起半满的陶罐斟了一杯水。
“阿莉西亚小姐呢?”在后面的罗维拉好奇问道,“她怎么没跟您在一起?”
巴尔加斯发觉罗维拉的声音已近在咫尺,于是拿着水杯转过身来,却几乎要撞上他。他不再发抖,惊吓的神情已经消失,换上的是神秘莫测的面容。
他甚至来不及看到刀锋。
他感觉身侧突然挨了重重一刀,仿佛被人拿着榔头用力敲打肋骨,他知道,这表示刀尖已深及肺部。他看见罗维拉似乎面带微笑,正想去拿左轮手枪时,第二刀刺进他体内。刀锋猛力插入他的脖子,直至刀柄卡住伤口,此时,巴尔加斯已踉踉跄跄。他的视线逐渐模糊,伸手去扶着五斗柜。第三刀刺中他的胃部,他终于不支倒地。一片阴影笼罩了他。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痉挛,罗维拉抢走他的手枪,一脸漠然地看了又看,接着往地上一扔。
“什么破铜烂铁!”他说。
巴尔加斯呆望着那双无底洞般的深沉眼神。罗维拉静候数秒钟,在他的腹部又补上两刀,刺入时,刀锋同时在伤口里扭转。警官吐出一摊血,接着试图反击罗维拉——也就是眼前这个正在折磨他的怪物。他的拳头已无力触及对方的脸。罗维拉掏出沾满鲜血的尖刀,得意地向他展示。
“你这婊子养的!”巴尔加斯结结巴巴咒骂着。
“好好看着我,老不死的!在你死之前,我要让你知道,我对那个女的可不会像对你这么客气。我要好好花上一段时间折磨她,用尽各种手段,绝不手软,我发誓,你一定会恨自己救不了她。”
巴尔加斯感受到体内一股强烈的冰凉感,紧接而来的是四肢麻木,心跳急速,几乎喘不上气。一摊温热浓稠的血毯在身体周围扩展,泪水盈眶的他,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涌上心头。凶手用他的衣领擦拭刀锋,然后把尖刀收好。接着,凶手蹲在那里,直视他的双眼,欣赏他垂死的挣扎。
“你已经感受到了吧?”凶手问,“那是什么样的滋味?”
巴尔加斯闭上双眼,脑海中浮现阿莉西亚的样子。断气时,他嘴角挂着微笑。自称罗维拉的男子看到这一幕益发恼怒,即使知道伤者已逝,仍不断挥拳捶打死者脸部,直到指关节破了皮。
费尔南迪托躲在门边聆听屋内动静。他一路跑着上楼,到了巴尔加斯公寓门口,尚未出声叫唤,先停下来等了一会儿。房门内传出使劲挥拳重击的声响,迫使他却步观望。他听见拳打脚踢的声音似乎落在血肉之躯上,伴随着沙哑的怒吼声。费尔南迪托试图推开房门,但门已上锁。过了半晌,拳击声响中断,接着他听见屋内的脚步声趋近门口。他满怀恐惧,暂时抛开贪生怕死的羞耻,火速跑到楼上躲起来。他紧贴着楼梯平台墙壁,接着听见开门声。脚步声开始下楼了。费尔南迪托探头到楼梯口,瞥见一个身穿黑色大衣、个头矮小的男子。他踌躇半晌,然后悄悄下楼到巴尔加斯公寓门口。房门半开着。他从门口探头进去,惊见警官的身躯瘫在明镜般的暗色水泊里。直到踏了上去,他才知道自己踩到的是什么。他惊吓过度,一失足跌倒在尸体旁。苍白的巴尔加斯宛若大理石雕像,已经断了气。霎时他不知如何是好。接着,他瞥见警官的手枪在地板上,马上捡起枪,然后快步下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