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园步道上处处可见身穿制服的园丁,开车近十五分钟后,前方迎来一条柏树夹道的宽阔大道,直通梅希迪斯别墅的前门。天空晕染了铅灰色,细小雨滴泼洒在汽车挡风玻璃上。有个年轻男子已在别墅大门口等着,马上替他们开了门。进了大门,一旁站了个荷枪实弹的国民警卫队员,随即向巴尔加斯点头打招呼。
“您来过这里吗?”阿莉西亚问。
“从上周一开始,我来过好几次了,有空我再聊聊这件事吧。”
车子滑进铺了碎石的小径,在林木和水塘间蜿蜒前进。阿莉西亚沿途观赏花园里的雕像、水塘、喷泉和玫瑰园。灌木丛和枯萎残花交错之间,隐约可见缩小尺寸的铁道。别墅边似乎有个迷你版的火车站。蒸汽火车头后方挂着两节车厢,正在雨中静静等候。
“这是他女儿的玩具。”巴尔加斯主动说明。
不久,眼前出现主建筑,一幢极为华丽的别墅,访客一见大概只能自觉渺小和惶恐。主楼两侧百米之外各有两栋房子。巴尔加斯把车停在通往主屋的阶梯前,有个身穿制服的仆人已站在那儿等候,他撑着雨伞,指示他们把车开到旁边楼。巴尔加斯朝车库方向驶去,阿莉西亚则趁机观察别墅四周的环境。
“这些费用都是谁付的?”她问。
巴尔加斯耸耸肩。“我想大概就是您跟我这些纳税人,或许是巴利斯的妻子吧。她从她老爸恩立格·萨明德那儿继承了一大笔遗产。”
“银行家萨明德?”
“嗯,支持佛朗哥政府的银行家十字军之一,报上说的。”巴尔加斯答道。
阿莉西亚这才想起,她曾听莱安德罗提过萨明德这样的银行家,他们在内战期间用战败者的钱资助胜利者国民军一方,让双方都受益。
“据我所知,部长夫人身体不太好。”阿莉西亚说。
“身体不好只是对外宣称的说法……”
车库管理员替他们开了大门,示意车子往里开。巴尔加斯摇下车窗,管理员立刻认出了他。
“您想停哪里都可以,长官,别拔车钥匙……”
巴尔加斯点头回应,随即驶入车库。这是个拱顶相连的锻铁建筑,偌大的空间在阴暗中无尽延伸。豪华轿车闪烁着耀眼的镀铬光泽,一字排列向远处。巴尔加斯在一辆希斯巴诺-苏莎和一辆凯迪拉克之间找到停车位。车库负责人跟了上来,并对他比了个“可以”的手势。
“长官,您今天开了一辆好车啊!”他们一下车他就发出赞美。
“因为今天有年轻小姐同行,长官同意我开福特车。”巴尔加斯打趣道。
矮小的车库管理员外形介于科学怪人和老鼠之间,蓝色工装服腰间缠着破布让他不至于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那层油污也不怕风吹雨淋。他把阿莉西亚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恭敬地鞠躬行礼,并趁她不注意,偷偷对巴尔加斯抛出心领神会的眼神。
“路易斯,挺不错的家伙。”巴尔加斯说,“据我所知,他就住在这里,在这车库尽头角落的一个小棚屋。”
两人边走边欣赏巴利斯的汽车收藏,正朝着出口走去,在他们背后的路易斯兴冲冲拿出抹布,沾了点口水,用力把客人的福特车擦得晶亮,同时喜滋滋地看着阿莉西亚轻盈的步伐和脚踝的线条。
管家过来迎接他们,巴尔加斯撑着管家递来的伞给阿莉西亚遮雨。
“希望两位从马德里过来行车还顺畅。”管家措辞严谨,“玛丽亚娜女士正恭候大驾。”
管家的微笑略微带着高人一等的冷酷,自认为主人的地位也让他的血统变得高贵,有了看不起别人的特权。一同前往主屋途中,阿莉西亚发觉管家看她的眼神鬼鬼祟祟,似乎试图从她的姿态和衣着去搞清楚她是什么角色。
“这位小姐是您的秘书吗?”管家问道,目光始终锁定在阿莉西亚身上。
“这位小姐是我的长官。”巴尔加斯提出澄清。
管家的傲慢态度立即有了一百八十度转变,僵硬的神情令人发笑。接下来的路程,他紧闭着嘴唇,视线没离开过自己的鞋。进了大门,首先迎来宽敞的玄关,脚下的大理石地板延伸到楼梯、长廊和走道。他们尾随管家来到一间书房,房里已有人等着。他们一进门,背对房门、注视着窗外雨中庭院的中年女子闻声转过身来,立刻送上冰冷的笑容。管家退下时随手关上房门,这下可以好好琢磨内心的疑惑了。
“我是玛丽亚娜·塞多,毛里西奥先生的私人秘书。”
“在下巴尔加斯,警察总部警官,这位是我的伙伴,格里斯小姐。”
玛丽亚娜从容不迫地把她仔细扫描了一遍,从女客人的脸蛋开始检视,接着是口红的颜色、领口、鞋子,不耐烦和轻蔑的笑容迫于当前的情形立即变成严肃和哀伤。她请两位访客坐下。他们俩端坐在一张皮沙发上,玛丽亚娜则挑了一张椅子,紧邻的小茶几上摆放冒着热气的茶壶和三个茶杯,她在杯里添满了热茶。从玛丽亚娜脸上消退的虚伪笑容,这会儿却出现在阿莉西亚的脸庞,她觉得巴利斯的忠仆隐约流露着邪恶的光芒,那种态势像是仙女教母,又像是只贪婪的螳螂。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两位尽管说吧!过去两天,我们跟您的同事们谈了很多,我已经不知道还有什么话可以说了。”
“很感谢您这么有耐心,玛丽亚娜女士。我们也知道,对于部长的家人和您来说,现在是很难熬的时刻。”阿莉西亚径自搭腔。
对方耐心点了点头,一副完美仆人的样子,但眼神却不经意泄漏了必须和低阶警察打交道的恼怒。她的目光大多集中在巴尔加斯身上,并尽可能掠过阿莉西亚,刻意传达了她对阿莉西亚的蔑视。阿莉西亚决定将发言权交给巴尔加斯,反正他也不会遗漏任何细节,她只要专心倾听就好。
“女士,根据警方调查和您的笔录,您是第一位察觉毛里西奥先生不知去向的人……”
女秘书随即做出确认的表情。
“舞会那天,毛里西奥先生特准几位老员工休假。趁此机会,我去马德里探望教女,和她一起待了一天。隔天,虽然毛里西奥先生没有交办任何业务,我依然一早就到办公室,那是八点钟左右,然后一如往常,我开始准备部长的信件和行程表。九点钟我到楼上的书房,发现部长不在。不久后女仆告诉我,部长的女儿梅希迪斯跟她说,她父亲一大早就跟贴身保镖开车离家了。我觉得不对劲,因为我看了行程表,部长还在上面亲笔加注了一个非正式会面,那天早上十点,就在梅希迪斯别墅,他打算接见阿里亚娜的业务经理巴布罗·卡斯科斯。”
“阿里亚娜是……”巴尔加斯追问。
“毛里西奥先生拥有的一家出版社的名称。”女秘书马上解释。
“在警方笔录里没提到这一点……”阿莉西亚说。
“您说什么?”
“部长亲自安排那天早上的会面,您没跟警方提起这件事。可以请问为什么吗?”
玛丽亚娜撇嘴一笑,难掩不悦,仿佛这问题在她看来无关紧要。
“反正这次会面根本就没发生,我觉得没必要说。我应该提起这件事吗?”
“您现在说出来就可以了。”巴尔加斯殷勤地打圆场,“一下子要记起全部细节,实在是不太可能。因此,还请您多多帮忙,务必要协助我们。请继续说吧,玛丽亚娜女士。”
巴利斯的女秘书接受了道歉,决定继续说,但她完全忽视阿莉西亚,目光只看着巴尔加斯。
“我刚才说了,部长在没有通知我的情况下离开这里,我觉得事有蹊跷,问了家里的仆人,他们说部长那一晚似乎没有回房就寝,整晚都待在书房。”
“您晚上都待在这里吗?在这栋主屋里?”阿莉西亚又插了话。
“当然不是。”玛丽亚娜显然被这句话冒犯,紧抿双唇,摇头否认。
“抱歉,您别介意,请继续说。”
女秘书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不久后,大约是九点,家里的安保负责人雷弗塔先生跟我提起,比森特·卡蒙纳和部长那天早上并没有预先计划要去任何地方,因此,两人在没有其他保镖陪同之下,就这样一起离家,不管怎么说都极不寻常。在我的要求之下,雷弗塔先询问了教育部官员,还跟中央政府通了电话。没有人知道部长的下落,但他们通知我们说,一旦得知他的行踪,马上会来电告知。接下来的半个钟头毫无进展,部长的女儿梅希迪斯来找我,她一直哭个不停,我问她怎么回事,她竟然说父亲已经离家,再也不会回来了……”
“梅希迪斯小姐有没有说她为什么会这样想?”巴尔加斯问。
玛丽亚娜女士耸耸肩。
“您当时作何反应?”
“我打了电话到中央政府秘书处,先和赫苏斯·莫雷诺先生谈了一下,稍晚还跟内政部长巴德拉通了话。接下来的事情,各位都很清楚了。”
“您在电话中提到巴利斯部长收到好几封匿名信函一事。”
玛丽亚娜踌躇半晌。“没错,我向巴德拉部长提起此事,当时还有个部属,叫什么加西亚……”
“加西亚·诺瓦列斯。”
女秘书点点头。“当然了,警方早就知道这些信件的存在,而且好几个月前就已经有复印本。那天早上,找监察部长的日程时,在他的文件夹里发现了原件。”
“您以前知道他保存了这些信件吗?”
玛丽亚娜女士随即否认。
“我一直以为,文艺协会事件之后,应警方办案的需求,他把信件拿给警方看过,然后就销毁了。但看来我错了,部长一直在研究这些信件。我跟您的长官也提过这件事。”
“在您看来,关于那些恐吓信的存在,毛里西奥先生为何拖了这么久才告知警方或安保人员?”阿莉西亚再度提问。
玛丽亚娜的目光暂时从巴尔加斯面前移开,接着以猛禽般的锐利眼神紧盯着阿莉西亚。
“这位小姐,您要知道,像毛里西奥先生这样一位有地位的重要人物,每天要收到无数的信件。很多人和机构都会写信给部长,有的奇奇怪怪,有的是彻底神经病,这样的信我全都会直接扔掉。”
“但是,您却没把那些信件丢掉……”
“是的,没有。”
“警方认定寄发恐吓信的主嫌是塞巴斯蒂安·萨尔加多,您认识他吗?”
“当然不认识。”女秘书斩钉截铁地否认。
“但是,您知道有这个人?”阿莉西亚紧追不舍。
“是的。我记得这个人,第一次是部长处理了他的特赦问题,后来则是警方告知恐吓信的调查结果时,也提过这个人。”
“当然,但是在此之前呢?您记不记得部长曾提起萨尔加多这个名字?或许是很多年前?”
玛丽亚娜女士沉默良久。“有可能。我不确定。”
“他有没有可能提过他?”阿莉西亚继续施压。
“我不知道。或许有。我想他是提起过。”
“时间是?”
“一九四八年三月。”
阿莉西亚皱眉蹙额,纳闷全写在脸上。
“您把日期记得清清楚楚,却不确定他是不是提过萨尔加多这个名字?”
玛丽亚娜涨红了脸。“一九四八年三月,部长要求我安排一场非正式的聚会,约见了在他之后接任蒙锥克监狱典狱长的路易斯·博雷亚。”
“为什么?”
“根据我的了解,那是场非正式聚会,礼貌性邀约。”
“那场所谓的礼貌性聚会……您在场吗?”
“只有短暂的片刻。那是一场私人会谈。”
“但是您可能有机会听到某些谈话的片段。偶尔出入客厅……端来刚泡好的咖啡……或许,从您在部长书房入口处的办公桌就听得到一些……”
“小姐,您这种含沙射影的暗示让我很反感。”
“您对我们的叙述越详尽,越有助于尽快找到部长的下落,玛丽亚娜女士。”巴尔加斯在一旁助阵,“拜托您了。”
女秘书犹豫不决。
“部长向博雷亚先生问起了他当年担任典狱长任内的几名囚犯,想知道这些人是不是还关着,或是已经出狱,甚至移监到别的地方,或者已经过世。但是他没说为什么要问这些。”
“您还记得他提过的那些名字吗?”
“他提过很多名字,而且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其中是不是有萨尔加多这个名字?”
“嗯,我记得有。”
“还有其他名字吗?”
“我唯一还清楚记得的是马丁,戴维·马丁。”
阿莉西亚和巴尔加斯面面相觑,连忙在记事本上做记录。
“还有呢?”
“或许还有个听起来像法文或外国人的姓氏。我不记得了。该说的都跟您说了,这已经是多年前的往事,现在提起还有什么用吗?”
“现在还很难讲,玛丽亚娜女士。我们的责任是挖掘各种可能的线索。回到恐吓信……当您第一次把信交给部长时,他是什么反应?有没有说了什么让您印象特别深刻的话?”
女秘书摇摇头。“他没说什么特别奇怪的话,看起来也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他随手把信放进抽屉,还交代我,如果再收到那样的信件,一定要交给他本人。”
“他没把信拆开来看?”
玛丽亚娜女士点头承认。
“毛里西奥先生是否要求过您不能和任何人提起那些恐吓信?”
“不需要特别要求,我是不会把部长的事情告诉不相干的人的。”
“那么,玛丽亚娜女士,毛里西奥先生通常会要求您保守秘密吗?”阿莉西亚问。
女秘书抿着双唇,避不回应。
“还有什么问题吗,长官?”她突然没好气地问道,一脸不耐烦地盯着巴尔加斯。
阿莉西亚不理会玛丽亚娜急于逃避的意图,她倾身向前,直视女秘书的双眼。
“您知道毛里西奥先生向大元帅请求特赦萨尔加多这件事吧?”阿莉西亚问。
女秘书将阿莉西亚从头到脚打量一遍,不再隐藏她的反感和敌意。玛丽亚娜转向巴尔加斯的目光找寻声援,没想到这位刑警却紧盯着自己的记事本。
“我当然知道。”
“您不觉得讶异吗?”
“我为什么要觉得讶异?”
“他跟您提过为什么要这样做吗?”
“基于人道考量。他听说萨尔加多已经病重,活不了多久。部长不希望他孤单死在监狱里,他希望犯人可以再见见亲友,死去时有家人陪伴。”
“根据警方资料,萨尔加多在服刑二十年后已经没有任何家属和亲友了。”阿莉西亚反驳道。
“毛里西奥先生一向热心促进国家社会的和谐,致力修补历史的伤痕。或许这对您来说难以理解,但是,这世上还是有人具备基督徒悲悯宽容的胸怀。”
“既然如此,那部长特赦过其他人吗?比如,他在任期间,进出监狱的无数的政治犯人?”
玛丽亚娜女士的笑容里毫无笑意,宛如抹了毒药的利刃。
“没有。”
阿莉西亚和巴尔加斯匆匆互看一眼。她心里明白得很,该是喊停的时候了,再这样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阿莉西亚再度挨上前,不情不愿地迎上玛丽亚娜的目光。
“差不多问完了,玛丽亚娜女士。非常感谢您的耐心合作。您先前提到部长的邀约,跟一位阿里亚娜出版社主管……”
“卡斯科斯先生。”
“对,卡斯科斯先生,谢谢提醒。您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玛丽亚娜瞅着她,似乎很不屑回答这个在她看来极其荒谬的问题。
“出版社的业务,不用想也知道。”
“当然。部长先生经常私下约见他名下企业的员工吗?”
“我不懂您的意思。”
“记不记得他上一次私下约见员工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记得了,真的。”
“他和卡斯科斯先生的聚会,是您安排的吗?”
玛丽亚娜女士摇头否认。
“如同我之前跟两位说的,这是他本人在行程表上亲笔加上去的。”
“毛里西奥先生经常在您不知情之下安排会面或聚会行程吗?像这样‘亲笔加注’?”
女秘书一脸漠然地看着她。“从来没有。”
“但是,您在警方的笔录里却只字未提这件事……”
“我已经说过了,在我看来,这件事一点都不重要。卡斯科斯是毛里西奥先生的员工,也是事业伙伴,两人不定期聚会,我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寻常。再说,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哦,是这样吗?”
“他们以前也这样聚会过几次。”
“都在家里吗?”
“据我所知,都不是。”
“安排会面事宜的人是您,还是毛里西奥先生本人?”
“我不记得了,得再查一下记录才知道。这跟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很抱歉,我们问得比较仔细一点,但是,请问您……卡斯科斯那天早上前来赴会时,有没有提到过部长为什么找他来?”
玛丽亚娜女士思索半晌。“没有。那个时候,大家担心的是部长的下落,而且,我根本没想过这种中层员工的事务有优先处理的必要。”
“卡斯科斯先生只是中层员工?”阿莉西亚问道。
“是的。”
“为了让我们有个比较清楚的概念,请问您是哪个等级的员工呢,玛丽亚娜女士?”
巴尔加斯用脚轻碰阿莉西亚一下。女秘书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摆明了谈话结束,准备送客。
“很抱歉,我想我已经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了。”她说,同时以客气但坚定的态度下达逐客令,“虽然部长不在,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处理。”
巴尔加斯从沙发起身,点头应允,准备跟着玛丽亚娜往门口走去。两人正迈步往外走,却发现阿莉西亚仍端坐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啜着谈话期间未曾动过的那杯茶。巴尔加斯和女秘书回头望着她。
“其实,最后还有一件事要麻烦您,玛丽亚娜女士。”
他们尾随玛丽亚娜穿越了一座通道迷宫,来到通往尖塔的楼梯口。巴利斯的女秘书径自带路,不回头也不开口,敌意像身后的影子一样可见。雨幕笼罩外墙,呈现出一股浓浓的哀愁,透过窗帘和大窗渗入屋内,让人不禁觉得梅希迪斯别墅正沉陷在一片水乡泽国里。途中偶遇巴利斯小王国的仆从和员工,他们一见到玛丽亚娜女士无不低头致敬,有好几回甚至停下脚步,刻意退到一旁鞠躬。
巴尔加斯和阿莉西亚看着这种阶级礼仪,几次交换了惊愕和困惑的眼神。
到了通往塔顶书房的螺旋梯口,女秘书拿起挂在墙上的油灯,随手调整了火力。在琥珀色的迷蒙灯光的指引下,三人缓步上楼,影子在墙上一路拖曳。来到书房门口,女秘书一转身,第一次略过巴尔加斯而直接将目光锁定阿莉西亚。阿莉西亚笑盈盈看着她,并伸出张开的手掌。玛丽亚娜紧抿双唇,递给她一把钥匙。
“两位什么都不能碰。务必保持这个房间的原样。结束之后,请在离开前将钥匙交还给管家。”
“非常谢谢您,女士。”巴尔加斯高声道谢。
玛丽亚娜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提着油灯下楼,留下他们杵在阴暗的门口。
“采访本来应该更顺利的。”巴尔加斯说,“这下就看这位女士多久后会联络上内政部的加西亚·诺瓦列斯,把我们大卸八块,尤其是您。”
“大概十分钟不到吧!”阿莉西亚在一旁搭腔。
“我总觉得,跟您共事一定会乐趣无穷。”
“有火吗?”
巴尔加斯掏出打火机,将火光靠近门锁,好让阿莉西亚把钥匙插进去。钥匙一转,门锁发出金属咔嚓声。
“听起来好像捕鼠器。”巴尔加斯打趣道。
在打火机的微光下,阿莉西亚对他送上诡异的讪笑,巴尔加斯情愿没看到。
“入此门者,断绝希望……”她说。
巴尔加斯把火吹熄,随即将门往里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