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记得那个暗灰凛冽的黎明,仿佛冬季铁了心,一股脑儿将梅希迪斯别墅丢进雾池里,从森林入口开始,一片浓雾漫漫。晨光熹微,她就醒来了,窗外一抹铁灰色的微光。她穿着晚礼服倒在床上睡着了。打开窗,清晨湿冷的空气放肆地贴上脸庞。一帘浓雾笼罩花园上空,缓缓拖曳着,仿佛在前一晚夜宴后的杯盘狼藉中匍匐前进。乌云密布,云块缓慢挪动,云层里似乎潜伏着暴风雨。
梅希迪斯光脚来到走道上,家里寂静无声。她摸黑在走道上前行,在西边的房子来回转悠,直到来到父亲的卧室。房门口既不见比森特也不见其手下站岗,一如惯例,这些年来,她父亲总是躲躲藏藏过日子,身边必定有武装的心腹保镖,仿佛害怕随时会有危险物穿墙而出,或冷不防遭人从背后捅上一刀。她始终没有胆量问他为何这么做。偶尔发现他神情呆滞,眼神苦涩,就够让她害怕了。
她没敲门就直接打开了父亲卧室的房门。女仆每晚固定为毛里西奥先生准备的洋甘菊茶,依旧满满一杯摆在床头小桌上。有时她想,父亲是否还能入睡?还是每晚都待在塔顶的书房彻夜未眠?她突然一惊,原来是屋外一群飞鸟振翅掠过花园。她走到窗边,瞥见两个身影朝着车库移动。梅希迪斯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看个仔细。其中一人停下脚步,回头朝着她这边张望,仿佛感受到她的视线正锁定在他身上。梅希迪斯面露微笑,父亲却面无表情望着她,他那张面容如此惨白、如此苍老,是她有记忆以来从未见过的脸庞。
毛里西奥低下头,在比森特陪同下进了车库。她忽然惊恐万分。这一幕,梅希迪斯已在梦里看过千百遍,却始终不明所以。她急忙跑下楼,在清晨的铁灰色幽暗中,一路不是撞击家具,就是被地毯绊倒。终于到了花园,冰冷刺骨的微风迎面而来。她走下大理石阶梯,跑向车库,晨雾弥漫中,满地散落的面具、翻倒的椅子,以及仍在微微闪亮的花饰提灯。她听见汽车引擎发动,接着是轮胎滑过砾石小径的声响。当她抵达庄园主车道时,车子已高速驶离。她在后面追着跑,任由道路上的尖石刺伤双脚。就在车子被浓雾吞噬前的一刻,他父亲最后一次回过头来,透过车窗,绝望地凝视她。她继续跑着,直到引擎声隐遁在远方,庄园的长矛大门则挺立在前方。
一个钟头后,负责她起居的女仆劳莎,在泳池边找到她。她的双脚泡在染血的池水中,池里还漂浮着昨夜舞会的面具,仿佛一艘艘纸船。
“梅希迪斯小姐,啊!我的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