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上腺素零点五毫克,皮下注射,间隔十五分钟一次。”
“监测病人生命体征。”
“病人心率偏高,生命体征较弱。”
破旧老屋的空间逼仄,手术仪器简陋,又密集的堆放在一起。
手术床上病人的呼吸微弱,窗外飞沙一阵一阵的扬起,背景音是人群的嘈杂喧闹。
老旧的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响着,屏幕上毫无规律的波形不断跳动,祝淮惜头疼的一阵接着一阵,视线不受控的开始模糊。
滴,滴…
滴,滴,滴——
机器的一声嗡鸣忽然在她耳边炸开了花。
助理医师声音急促,“病人生命体征微弱。”
……
“病人生命体征消失。”
沉重的身体和无形的压力压得祝淮惜几乎喘不过气,双腿忽然失去支撑力倒在一边。
她手臂打到一边桌子上,手术用具哗啦啦地撒了一地。
“祝医生!祝医生!”
助理医师的呼唤声逐渐模糊,黑暗包裹着她,丰沛的精神此刻却感觉到无力。
咚。
咚咚。
……
耳边安静片刻之后又传来毫无规律的敲击声,像是心脏跳动。
模糊的意识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
枕头底下的手机震动激的祝淮惜一个激灵,几乎是瞬间睁开双眼。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周遭的环境熟悉的不能更熟悉。
卧室宽敞明亮,暖呼呼的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射进来,花瓶里还放着昨天刚换的新鲜玫瑰。
抬手扶着额头揉了揉,祝淮惜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知怎么,那件事明明都过去那么久了,她却还是时常梦到。
枕边手机嗡嗡的声音没停,许是在抱怨主人的愣神一般,还叛逆的在小范围挪动着。
祝淮惜手指在太阳穴一下一下地按着,好半晌临电话挂断的时候才拿到耳边接起。
她才刚醒,额上细密的汗都还没消,疲倦感带着眼皮又缓缓合上。
可电话的那头似乎也不急一样,半天没吭一声。
“推销的?”
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祝淮惜没忍住问了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不冷不热的淡笑,打火机盖子掀开的咔哒声清脆。
可以想象到火苗窜出之后又快速熄灭画面。
散漫慵懒的男声有些好听,却又透着他的烦躁。
“不来了是吧。”
“?”
祝淮惜又撂下手机看了一眼上面的手机号码,恍惚间还真不太记得这是谁。
“不好意思,我们认识?”
沉默半晌,对方态度更差的丢下一句,“最后等你两小时。”
忙音猝不及防的传到耳中。
纷乱复杂的一些记忆片段随着精神的清醒忽的涌到祝淮惜脑海中。
理清所有事情之后她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
心里只装着两个大字。
结婚!!!
她今天!要去!结婚!
这事实在是突然,突然到她压根就没记住。
可没记错的话,是她昨晚潇洒丢下一句,“明天一早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
忙不迭的下床洗漱,祝淮惜还在回忆昨天的事。
结婚对象是昨晚在路边临时捡的,甚至到现在她都不记得那男人叫什么名字。
无非是为了应付哥哥的催婚。
而且为了报复祝裕珩给她安排的毫无分寸的相亲,她捡的结婚对象是个和她家世完全不匹配的。
对方很穷,穷的有点可怜。
可怜的在半夜蹲在街边,浑身脏兮兮的,手里还夹着一根没点燃的劣质烟。
浑身上下唯一的优点就是那张脸,洗干净了不知道要招多少小姑娘的喜欢。
纤长浓密的睫毛扇了扇,祝淮惜垂着眼,想起什么。
她找到手机扒开手机壳,里面夹着一张纸条。
——【时序,金缘酒店502包间。】
昨天晚上祝威把这张纸条塞到她手里。
千叮咛万嘱咐了一句,“伤透这小子的心。”
要知道她难得回来一次,就这样被父亲当做一个商业竞争的工具。
她只觉得烦。
纸条抽出捏成小团,一个扬手就丢进了垃圾桶。
不就是想让她结婚?
她找人结一下就是了。
民政局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祝淮惜用最快的速度收拾自己,出门的时间还是晚了点。
刚下车离得老远就注意到了罩在树荫下的那个颀长身影。
当下正值四月里,柳枝顺着春风飞扬,暖乎乎的太阳光温柔的打在脸上。
似是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男人原本低着的头稍稍抬起。
望着祝淮惜的方向,眯了眯眼。
顺手从口袋里面掏了支烟叼在嘴里,银质的打火机刚啷刚啷的响了下,烟头的火星忽闪忽闪的。
祝淮惜看见他的动作,眉头蹙起。
风有点大,烟没点着。
他似乎烦了,干脆掐了烟迈着步子丢在了附近的垃圾桶里。
懒散的视线慢悠悠的顺着风飘到她身上,只淡淡瞥了眼,又扭头,朝着民政局方向扬了扬下巴。
也没等她,阔着步子率先进了门。
祝淮惜硬着头皮跟上去,心里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男人的臭脾气。
“幸好不是真的要和他过一辈子。”
不然迟早被这模样气死。
民政局离婚的队伍排的相当长,一眼望不到头,结婚的就不一样了,空空荡荡的,看不到几对新人在。
像他们这样话都不说一句的新婚夫妻,更是少见。
结婚证件盖完章递到手里的时候,祝淮惜只匆匆看了一眼,紧接着随手丢到了旁边男人手里。
红色本子边角锋利,在男人手上划了下,惹得他眉头紧蹙。
他没说什么,接着随手拿着两个本子放进口袋里面,先一步起身,路过祝淮惜身后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下。
模样吊儿郎当的,带着痞气,“记得转钱。”
这帅男人答应和她结婚应付家里的前提,是说好的每个月大几万的生活费。
祝淮惜抽了口气,微微侧过头,“行,回头给你转。”
闻言男人才满意,握着打火机又开了下盖子,清脆的声音随着他渐行渐远也缓缓消失。
祝淮惜低着头,莫名有点失意。
到底是第一次结婚,为了和祝裕珩闹脾气做到这种程度,似乎也有点不值。
转念把脑海里面杂七杂八的想法摒弃,正欲起身离开的时候,面前坐着的工作人员忽然叫了她一下。
“祝小姐。”
她表情似乎有些担忧,“您和您先生真的认识吗?”
祝淮惜愣了下,扬起唇角笑了笑,“确实不太熟。”
“没办法,为了应付家里。”
可能是在民政局工作见证过太多感情的纠纷,又或者是她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
看祝淮惜这个模样,她满脸都写着可惜。
“您这可是头婚,条件又好。”
“怎么说也得嫁个年少时喜欢的人。”
怎么说也得。
嫁个年少时,喜欢的人。
萦绕在耳边的话被窗外的春风卷着忽地吹跑,鬓角的发丝扬起,恍惚间这阵风带来的味道似乎和许多年前也没什么差别。
柳絮顺着风吹进来,落在祝淮惜刚好摊开的掌心。
她闭了闭眼睛,嘴里有些发苦,鼻头泛酸,却固执地露出一个明媚的笑,“你不说我都快忘了,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不知道是许多年前的空气质量真的比现在要好,还是说那个年纪明媚灿烂。
同是四月里,年少时的风却总能嗅到甜味。
十六岁的少女眼里尽是希冀,又稍稍带着点叛逆。
少时同学无意间一句,“祝淮惜可是生在罗马的大小姐,吃喝不愁的,就算是好吃懒做也能悠哉过一辈子。”
祝淮惜记着这句话不知道多少年。
她是大小姐没错,但绝对不是好吃懒做的那个。
她为了摆脱所谓的“大小姐”头衔,哪怕是在祝威送她读的贵族学校里面,成绩也可以与外面公立学校的状元苗子比一比。
高中的教室很大一间,装着二三十个人,春风凉爽,却不知道为什么总是闷闷的。
让人感觉透不过气。
祝淮惜趴在课桌上,半梦半醒间胳膊被人推了好几下。
同学的打闹声在耳边清晰却又虚幻,同桌小麦的声音缓缓传到耳中。
“小惜,小惜,起来了。”
“这……这有好多东西是给你的。”
祝淮惜吸着气抬头,半眯着的眼眸正好映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
小麦抱着一堆乱七八糟颜色的信封,脸上的为难怎么都不像是装出来的。
“不是说了别给我收这些吗?”
祝淮惜扫了一眼就知道那些是什么。
自从高一开学以来,一封接着一封的情书就没停过。
这学期开始更是放肆。
小麦本就是个内向的姑娘,如今被祝淮惜这么一说,话都说的磕磕巴巴。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就是他们,都,都非要给我。”
“……”
祝淮惜猛地支起身子,张开的嘴巴又缓缓合上。
忍下要说出口的话,半晌之后应了一句,“算了。”
想起小麦是班里唯一一个特优生,是靠着成绩而非家庭背景上的崇云高中。
当初分座位的时候也是她看小姑娘可怜,现在也没必要对人那么苛刻。
上课铃声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祝淮惜随手拿着那一堆东西塞到了桌堂里面。
眼看着老师踏上讲台,起立的时候凑近小麦淡淡扔下一句。
“再有下次,我真不要。”
小麦点头,手指捏着校服下摆,唯唯诺诺的,“知道了,我下次……下次肯定不收了。”
再坐下的时候,祝淮惜长叹了一口气。
口袋里面掏出一颗青提味的糖果放在小麦面前。
“再有人给你这些的话,你就说我发了愿,毕业后就出家。”
“……”
小麦盯着那颗糖果许久,伸手把它握到掌心,十分恳切地点头,“好。”
“……”
讲台上的老教师敲着黑板试图吸引学生们的注意,“祝淮惜。”
“嗯?”
祝淮惜扭头,慢吞吞地站起身子。
老教师推了推眼镜,“刚才说的学校艺术节表演的事情,你好好准备。”
“知道了。”
再坐下的时候,小麦难得主动找她说话。
“小惜,真的好羡慕你,成绩又好,还擅长很多别的东西。”
祝淮惜微微有些发愣,似是没觉得这种无趣的事情也会被人羡慕。
可小麦的眼神可怜的让人总想怜惜。
想要脱口而出的一句,“这有什么好羡慕?”
没能说出口。
她又从口袋里面掏出一颗青提味的糖果。
撕开糖纸咬到嘴里,朝着小麦眨了下眼睛。
“就是个钢琴演奏,你想学的话,我也可以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开!!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