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沈清予是醒来后看到这条消息的,附带的还有林诏发来将近十条的注意事项。
事已成定局,她也不好拒绝,只能默默回复好的。
而这几日馆内异常平静,因盗窃一事的发生最近存放的客人极少,来往的大多都是匆匆来鉴定一下就走。
虽流言不断,但她们底下的员工也乐得清静,时不时凑在一切说着最近听来的八卦。
沈清予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这段时间林诏整个人看起来格外奇怪,尤其是在路上碰到她的时候,好似总在思虑着什么。
也自那天过后,林诏对她的态度明显转变,像是故意躲着她。为此经常派些外勤的工作给她。平日里尽管有客户点名预约她,林诏也都亲自出面拒绝。
这一切都太过突兀。
林诏平日里从没对员工这样子过,况且他向来耳根子硬,之前身边同事私下不是没说过她坏话,林诏也都有自己的判断。
可这次不但是她,就连其他同事十分好奇林诏的突然转变。
沈清予不知道究竟如何,也没再往深处去想,便继续按部就班的工作。
这天,沈清予刚从警察局那边回来,迎面正好撞上准备离开的林诏,他手里拿着文件,急匆匆地好似有急事。
“林哥。”将要从身旁路过之时,她微颔首打着招呼。
林诏停下脚步看了眼时间,张口叫住她:“清予,我办公室桌面放着盒子,你等会儿帮我送去前门馆内。”
说着,他想了想,又道:“让项云陪你一起吧。”
裙摆遮挡的脚踝悄悄活动着被磨酸痛的脚腕,沈清予垂下眼睫,淡声应着。
“好。”她问:“送去之后要额外交待什么吗?”
“不用。”林诏摆摆手,边朝外走边说:“客人晚上过去取,他们看到知道该怎么办。”
随着林诏的远去的身影,残留的尾音也逐渐消散。
直到身影完全消失后,沈清予抬眸望着头顶沉闷的四周,无声叹了口气。
馆内氛围格外沉寂,空荡荡的会客室只有其中两个被占用。但这一切对员工表面并没有造成多大影响,仍是和往常一样,凑在休息室内闲聊。
沈清予推开休息室门的那瞬,几位同事毫不遮拦的笑声突兀地传到耳边,被其他人簇拥的同事看到她,不经意地朝其他人眨眼,又问:“清予回来了,怎么样,警察那有结果了吗?”
说话的人叫张雅彤,年龄比其他人都大,也因是品缘阁资历最老的人,所以看到都会叫一声彤姐。
想起彤姐前段时间故意的作为,她淡然朝一旁走着,摇头轻声道:“还没有,只给出了一点信息。”
说罢,她目光环视着四周朝前走了几步,最终落在一旁窗前呆坐的小姑娘,缓缓道:“小云,等会儿跟我出去一下。”
项云呆愣地盯着窗台飘散的落叶,听到声音那瞬如回了神般,立马转过身,点头应着:“好,那姐我换换衣服就跟你一起去。”
休息室的装横和其他房间风格统一,都是同样的奢华,并没有因为给员工提供休息而敷衍了事。
一群人围坐在一旁沙发,等项云走进更衣室后互相对视不知低声说了什么,紧接着休息室又再次响起此起彼伏的谈论声。
沈清予静静站在一旁,心里想着某些毫无逻辑的事情。
对于沈清予的冷淡,其他人早已见怪不怪,毕竟漂亮人的多少都有点不同。况且沈清予这人除了性格冷淡,业务上也真没的说,她们之间有什么难处让她帮忙从不会推脱。
所以,慢慢地只要不和自己有利益冲撞不爬到自己头上就行,那她爱怎么着便怎么着。
张雅彤侧眼瞧着窗前女人,她身形本就清冷,此时又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从背影上看去好似病恹恹的病了许久。
手指缠在一起思虑几秒,她便抬脚朝那边走去。
高跟鞋踩在厚重的地毯发出闷响,听着身后逐渐由远至近的声音,沈清予默默挺了挺腰背,垂下眼睫整理着情绪。
感到脚步声在身旁停下,她没有转身,一旁张雅彤亦是。
两人谁也没有看对方,就这样望着落地窗外树叶凋零的景色。
“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林哥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大的事情让你一人独揽。”张雅彤语速不快,侧身看了看她,压低声音问:“看你也没有去林哥面前问,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沈清予气质本静,淡然的眉眼时常让人察觉不到明显的情绪波动。
她小幅度摇头,嗓音很轻:“我也不知道。”
“不好奇吗?段家那位可不是一般人能招惹的。”
“这种事情,就算好奇也没有用。”
余光瞧见项云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两人也没有过多闲聊,简单说了声再见便转身离去。
品缘阁创办已有将近八年之久,现如今也开了不少分店,其能和老馆相提并论的也只有前门那一家。
这其中也没有什么过多原因,只是因为林诏最常去的便是这两家店。
拿上办公室放的匣子,两人出来后随手拦了辆车。
秋风吹落两旁枝叶,车辆在宽阔的山路疾驰而过。前排司机一边放着几年前的经典相声,又一遍哼着她们从没听过的曲子。
嘈杂的心始终无法静下来,沈清予静静地望着窗外不断倒退的景色,卷翘的长睫微垂,正思虑着刚张雅彤说的一番话。
因两个场馆之间横跨距离较远,如在不堵车的情况下路程也要一个多小时。如司机熟悉路况的话,走小路可以缩短二十分钟时间。
但显然,这个司机并不熟悉。
两人到前门店的时候客人正多,按照林诏发来的消息将物品交与指定的人,确认内里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也没有多留简单含蓄一番便离去。
从馆内出来后,沈清予低眸看了眼时间,也是这刻,才发现男友在二十分钟前发了消息。
程旭哲:[今天要去警察局吗?我等会儿去哪里接你?]
指腹滑动着屏幕,她回道:[现在在前门这块儿,这边车堵,不用来接我。]
消息刚发过去,程旭哲立马回:[正好我也在前门,你忙吗?不忙等会儿我直接去找你。]
沈清予:[忙完了。]
回完消息后她顺势将自己位置发了过去,每次她的消息程旭哲回的都很快,对面发了个较为耳熟的店名,之后又回复道。
程旭哲:[你先过去,我这边还有点路程。]
她回了个‘好’,退出对话框在地图上大致看了眼便收起手机。
望着人潮如织的前门,沈清予下意识抿着唇角,侧眸朝身旁小姑娘望去。
夕阳透过高楼大厦渗进,眼前身形高挑的女人只穿着一件简约的白色长裙,忽地,袭来的秋风吹动了女人的裙摆,落在肩后的长发也随之飘动。
沈清予气质清冷,清纯恬静的面庞下,一双媚而不妖的眼眸也衬的不违和,反而别有一番感觉。
从初见那日,项云便认为沈清予和秋天很适配。
望着眼前这一幕项云也一时愣了神,直到看到眼前人忽然转过身她才反应过来。
像似觉得不好意思,她低着头,“清予姐,我们现在要回去吗?”
“不回去了。”沈清予否认,随后又低眸看了眼时间,道:“一个来回到馆内也晚了,趁着现在还没那么堵,你先回家休息吧。”
项云难掩激动地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问:“姐,你还要去忙吗?不然我和你一起吧?反正我现在回去也没事,况且……”说到这,她自责地瞥着唇角,“您也是因为我才变得这么忙。”
沈清予摇头,同样的话这几日已经说的够多了。
“该忙的都忙完了。”吹动的发梢遮挡弯弯的眉眼,她声音很轻,“我男朋友在附近,就不和你一起了。”
项云一副我都懂的神情,挥手就要说再见。
“等一下。”一旁沈清予忽地开口。指尖下意识抵在颊边,想到刚刚小姑娘一直盯着她看,她问:“我脸上是有什么吗?”
“没有啊。”项云不解地眨着眼睛,如实回道:“超好看,尤其是这件裙子更衬你了。”
说罢,小姑娘转身便朝人群中走去,转眼便随着行人埋没。
沈清予无奈弯唇笑了笑,也没在这里多留,抬脚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此时正逢高峰期,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涌入不少人群,大部分都是外地来玩的游客。
穿过人群,她来到人较少的位置,拿出手机再次看着男友发来的位置。
是一家粤式餐厅。
她知道这家,一大部分原因是从顾客那边听到的,而另一个则是从好友宋京迪口中听到的。
京圈上层人都知道这家餐厅背后人身份不一般,来这里的除了要按照一些列流程预约,还能有机会看到背后人。
因此,繁琐手续和将近天价的费用,慢慢地来这里吃饭的人也只剩上层圈子的人。而他们,也都是为了见一面背后神秘人,继而说上几句话。
因性子问题,她和程旭哲并不是惯于浪漫的人,反而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很像好朋友那般,甚至有时还掺杂着学生时代的青涩。
沈清予不知道程旭哲为什么会选择了这家餐厅,但以对程旭哲的了解,她便也没有在手机上过多询问。
确认好路线,她收好手机,再次抬脚朝前面走去。
这家餐厅距离她现在的位置并不远,走路只用了十多分钟便到了。
望着眼前低调奢靡的装横,沈清予垂下眼睫,指尖轻勾了下脚踝边的裙摆,跟在侍应生身后来到内里大厅。
程旭哲还在来的路上,她看了眼一旁等着的服务员,道:“先上一杯咖啡,等人。”
服务员颔首应下,转身离去。
偌大的大厅很是安静,耳边只有远处女孩弹钢琴舒缓的声音。
沈清予闲来无事环视着四周,之后又低头翻看着手机。
许是某种第六感,从刚进来坐在这里那刻,她总觉得有道视线在似有若无地盯着她。
可……
四周人大多都在忙自己的事,根本无暇去顾及一位陌生人。
可能是最近有点敏感。她这样想着,俯身拿过桌边咖啡浅抿了口。
而此刻二楼。
散落的白炽光笼罩着每一人,男人冷淡的面色好似周身都冒着冷气,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一旁,毫无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段聿憬听着对面人喋喋不休说着生意场上的事情,金丝镜框下微漠的情绪被遮挡。
视线下垂,紧接着一道白色的身影闯入视线。女人气质姣好身姿曼妙,由上而看,白色的裙摆随着她步伐而摇晃,活像一朵绽放的香雪兰。
随着她的步调,不少男人视线也都随之跟随。
段聿憬饶有兴致地望着眼前这一幕,眼底如平静的湖面掉落一片枝叶。
“二叔,城南那边我得拿下来,那块地无论是现有还是未来发展趋势都显而……”盛琦正说着自己庞大的规划,察觉到对面人的某种异样,他好奇地顺着看了过去。
“哟。”盛琦像似看到熟人,笑道:“哟,她怎么在这儿。”
段聿憬瞥了眼,薄唇张合:“认识?”
盛琦点头,如实答道:“姓沈是不是,林诏手下上班,她可是圈内名人。”
名人?
段聿憬没去多想名人两个字,视线仍落在楼下纤瘦的女人身上,随后他缓缓起身下楼。
一旁的盛琦缓缓反应过来二叔刚刚询问的意思,正好奇向来对其他事物不敢兴趣的他怎么会忽然问起这些。
他埋头张了张唇,想开口问,但碍于对面人身上气场的压迫,又讪讪闭上了嘴巴。
毕竟段家的地位在那里放着,段聿憬的实力亦是不容小觑,更何况还有辈分上的压制。虽然他很少在他们这些小辈面前摆弄架子,尽管如此,在他面前还是莫名犯怵。
“二叔……”他抬头,想继续先前的话题,却发现原本在对面坐着男人消失不见。
楼下。
沈清予小口抿着咖啡,忽地,放在一旁的手机振了下。
她拿起看了眼,发现是男友程旭哲发来的:[快到了,已经看到牌子了。]
俯身放下杯子,唇角弯起,她慢吞吞回道:[好,我等你。]
回完消息后,她撑手拖着下巴,低垂的眉眼遮挡眼底情绪。
段聿憬缓缓朝这一景象走近。
女人薄脊挺直,光影斜射落在散开的长发。那种感觉,好似周身围绕着一团迷雾,让人琢磨不透。
人总是对有关自己的事物格外敏感,尽管只是一道视线。
心中的异样再次泛起,沈清予不动声色抬眸朝前方看去,只一眼便看清来人。
男人身形颀长,深色剪裁得体的西装衬的他整个人更加高攀不起。他面色很淡,镜框下狭长的双眸宛如重复着那晚的神情。
男人步伐不慢,等反应过来后已经快到她身前。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沈清予本能愣了秒,随后起身快速调整好情绪,微颔首:“段二叔。”
她嗓音很轻,不紧不慢道:“不知道会在这里碰见您,衣服我暂放在品缘阁。”
“无妨。”男人声音低醇,说话的间隙已经坐在对面。
沈清予眉心微蹙,下意识朝门口瞥了眼。
犹豫间,服务员已经为男人上了杯饮品。
指腹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段聿憬抬眸看着眼前女人,低笑了声,“坐,不用顾及我。”
“……”
眼眸中布满了不解,沈清予瞧了眼泰然若之的男人,指尖扶着身后裙摆,低眸在原先的位置坐了下去。
场面一度十分安静,她不知道此时段聿憬的意图何在,但想到林诏半夜发的一些注意事项。
藏在裙下的指尖暗暗收紧,她张唇道:“段二叔,今日我去过警察那边,对于偷窃之人已有了进一步进展。但从列出的三名嫌疑人里,都没有成年。”
话落,周遭再次陷入先前的寂静。
段聿憬毫不掩饰地盯着她,过了几秒,才道:“没关系,左不过两种处理方法,现只剩下一种,也不用你再为我的事犯难。”
他嗓音冷淡,就像再说一些家常琐事。
尽管内心早已聊到这般答复,但当真听到那刻还是会感到意外。
沈清予忽略后半句,点头示意,“好,我会同那边说清。”
她一副公事公办地模样让人几乎看不出破绽,而在这种飘然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出。
段聿憬撑唇扯出不明显地笑意,“沈小姐好像很喜欢现如今的工作。”
“还好。”她掩藏内心的情绪,也不想与他说过多,“为了生活而已。”
话落,沈清予不禁想起这几日的某种猜测。
现如今她所知道的人中,能让林诏改变想法的也只有眼前男人一人。难不成是上次不小心哪得罪他,然后跟林诏说了什么?
这样的想法仅冒出一瞬,她又自顾自摇头否认。
算起来,今天不过是两人正式见的第二面,况且像段聿憬这样身份的人,如若真要整她,也不会用这种手段。
正思虑着,对面男人像是看出了她眼眸中的顾虑。
温热的茶水飘起白雾,随着微风毫无规律地飘然,就好似一层薄纱挡在两人之间。
男人眸色深邃,话语里带着丝意味深长地笑:“有什么想问的,可以直说。”
反应过来,沈清予小幅度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都是成年人。见她不说,段聿憬也没再追问。
他低眸看了眼时间,随后拿出一张黑色烫金名片,“在北京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找我。”
忽然的举动,她视线落在指边名片,又抬头看了眼对面男人,勾人的双眸里此时充满了不解。
段聿憬温笑:“你的事,我都能解决。”
说罢,不等对面人答话,他缓缓起身。
随着男人起身的动作,一道不明显的檀香涌入鼻息间。
沈清予也随着起身,语气不禁有些慌乱:“这件事林哥交由我负责,那之后有什么进展我再联系您。”
男人点燃指尖衔着的香烟,萦绕的烟雾模糊了眼前视线。过了几秒,他道:“随你。”
话落,他也没有再过多停留,转身离去。
悠扬的钢琴曲带着些悲凉的欢快,很适合这里的气氛。
快到门边时一旁的助理迎了上去,也就是这刻,眼前紧闭的门被推开,一位长相清隽的男人出现在眼前。虽是成年人,但不难看出男人内心的浮躁。
段聿憬随意瞥了眼,正当抬脚离去时,耳边响起一道突兀的声音。
“清予。”程旭哲低声唤道,快步走到女人面前,拿出藏在身后的鲜花,“送给你。”
白炽光下,女人一改先前淡然的模样,眉眼溢着明显笑意,接过了花束。
望着眼前这一幕,垂下的指腹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指尖戒指的纹路。
段聿憬扯着唇角,深邃的眼眸逐渐加深,像是蓄谋已久捕食的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