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全城宵禁,擅自行动者杀无赦!”
“停下,再不停下就放箭了。”
“所有人都蹲着!”
可惜,这样的警告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反而激起了对方的警觉,并且第一时间对方之中有人喊着契丹语,一下子从周围的街道上窜出了一群人,朝着城门狂奔而来。
“敌袭,敌袭!”
“杀啊!”
河北西路的禁军,哪怕是王进精挑细选出来的巡查士卒,也无法和韩家一百多年养的死士相提并论。
刀光剑影之下,一个个士兵怒吼着倒下,眼看城门附近的宋军快被清理光了。
突然,一直火箭朝着天上射去,在空中突然爆炸,宛如流星一般照亮了深夜的黑暗。哪怕这种光芒仅仅是一霎那而已。
王进在燕州,不可能高正无忧,他甚至有点杞人忧天,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燕州,几十里外就有辽国的城池,而燕州有辽国不得不收复的理由。
可惜,他想跑去真定府,安惇不让。
他指挥打仗的水平虽然不怎么样。
但是他发现危险,保命的手段确实高人一等。
城内宵禁,这不过是王进在燕州城内的手段。
各个城门的巡逻士兵,明哨,暗哨,只要能想到的,他都安排了。
喊住往来行人的是明哨的士兵,就站在火堆前,一边靠火,一边警戒黑夜中的动静。一般这种哨位的效果很一般,毕竟是放在明面上的人,基本上都不指望他们起到警示全军的作用。
这才是王进背地里的手段。
可惜,对于宋军来说,这种手段仿佛是徒劳的。
韩资让站在人群前,对手下吩咐道:“开城门!”
咯咯咯
沉重的大门被推开,韩资让占到了城头上,让手下准备火把,开始晃荡。
城外的萧干早就准备好了,看到火光的那一刻,拔出腰刀大喊道:“全军入城。”
此时此刻,他的内心火热无比,在离开了大辽之后两个月的都城析津府,终于再一次回到了大辽的手中。在他看来,城内的宋军,不过是一群待宰杀的羔羊,毫无抵抗力。
尤其是燕州并没有在宋人手中遭遇到毁灭性的破坏。
大部分的建筑完好无损,甚至府库也都保留着,只是有些珍贵的物资失去了不少。这样的损失,对于辽国来说,完全能够承受。
一马当先跃入城池之后的萧干对着韩资让道:“韩大人,你的人由本官指挥,城池由皮室军接管。”
“你们”
开城门的是韩家的人,死的也是韩家的死士,甚至这次偷袭,承担最大威胁的还是韩家。可是当王庭的人进入城池的第一时间,就将他们给抛弃了,甚至为了揽功,不惜将他们当成属下一样控制起来。
说话的这位年纪很轻,很附和他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冲动的性格:“析津府是我韩家保存下来的,城门也是我们韩家打开的,萧干,你别以为巴结上皇太孙,就能在析津府为所欲为?这不是你们萧家的地盘。”
这话说的没错,析津府,也就是以前的燕州,一直都是韩家的地盘。
唐朝时期,韩家就在这片土地上拥有无上的权力,眼瞅着要获取大功劳的时候,却被一个皇太孙身边的佞臣夺取了功劳,让他如何能忍耐。
萧干根本就没搭理对方,而是看向韩资让:“韩资让,看好你的儿子,你当初献城给宋人,陛下不与你深究,已经是天大的恩宠,别不识趣!”
“宽儿,回来。”
韩资让根本就没有想过要争这份功劳,他也清楚自己自从献城那一刻,就已经不被朝堂信任。虽说献城有万不得已的原因,他甚至相信,如果在城内是耶律延禧这位大辽的皇太孙的话,也会因为无力守卫城池,不得不最后打开城池迎接宋军进入。
因为这是根本没有意义的挣扎,大辽的体面也在皇帝陛下在清河原被李逵指挥的宋军击溃,并且从战场上逃跑之后,已经丢弃的干干净净。
哪怕当初他献城给李逵的时候,拥有十足的理由。他是为了保护大辽皇宫,不得不做出的选择。
“爹!”
年轻人火气大,自然不肯。
不过当韩资让沉下脸的那一刻,韩师宽还是退到了他的身后。
萧干轻蔑的看着韩资让的反应,如今可不是萧太后当政的时期,你们韩家可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孤傲的用下巴指着韩资让,萧干开口道:“宋军在那个城区扎营?让你们的人带路。”
夜晚偷袭,很容易造成炸营。
萧干要做的就像是驱赶牛羊一样,将城内的宋军不断的驱赶,然后在宋军背后不断的绞杀,尽可能地增加宋军的伤亡,为天亮之后控制全城做好准备。
可是韩资让的回答,一下子让他懵了。
只见韩资让无奈道:“东西南北,各个城区都有宋军。”
“宋将是傻子吗?怎么可能如此分配兵力,他到底是在做什么?难道他不是三万兵马,而是十万兵马?”
萧干怒气冲冲地对韩资让咆哮道。
韩资让无奈道:“萧御史,韩某不过是个降臣,宋人也不信任我。怎么可能告诉我如此排兵布阵的目的?至于说兵力,真的只有三万人马,这一点,韩某人可以保证。”
“希望你说的是真的!”
“我们走!”
说完,萧干带着兵马直接扑向了原先南院大王的王府,这座气势恢宏的王府,原本是韩家的祖宅。当年韩德让是辽国的摄政王,生病了,喂药物的是像儿媳妇一样伺候他的太后。可见当年韩家的权势何等的滔天。可惜,随着韩家在辽国的地位不保,这座城内仅次于皇宫的王府,也只能让了出来。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别说宋朝的将军明白,辽人也同样非常清楚。
对于一个城池来说,最奢华的宅子,肯定是宋军高层居住的地方。而这里也是萧干需要第一时间控制,并且俘虏宋军高层的重要一战。
为此,萧干不惜耗费时间,不去搭理宋军重要的军营和物资堆积的库房。
反而一头冲向了南院大王的王府。
至于为什么宋军的高级将领不会住在辽国的皇宫之中?
一来,来之前,韩资让已经给他说过,宋军统帅安惇连皇宫都没有去过,根本就不会住在皇宫之中。
其次,深受中原化熏陶的辽人也明白,在外征战的将领,如果破了城池之后,就祸乱一国的宫城,那么其行为在皇帝眼里和造反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韩师宽还不服气,凝望着大队冲过他们身边的骑兵,不服气的对他父亲韩资让道:“父亲,难道就这么算了?”
韩资让叹气道:“他想要功劳,就让他去好了。我们如今需要低调。再说了,别看宋军战力似乎不强,可是王进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爹,你说什么胡话呢?王进,四万大军连三千人守卫的顺州都打不下来的废物?”韩师宽是年轻人,如果他爹说的李逵,自然让他心服口服。
可是王进这就是天字第一号的废物啊!
这个宋军将领,简直废物到家了。他爹还说王进不好对付,不是说明韩资让比王进更加废物?
别的都能忍,但是被当成废物,韩师宽绝对忍受不了。
韩资让冷哼道:“遇到李逵这样的魔神一般的天人,你以为萧干还敢来?别说萧干,就是陛下都不敢来。也就是王进,给中京增加了不少的勇气。再说王进,你爹我从军二十多年,愣是没有看出他排兵布阵的路数,这就不简单。说他废物,只是他这个人不善于攻打城池,但绝对不是这个人不能给人找麻烦。我总觉得萧干会在王进手里吃亏。”
韩师宽惊愕道:“这么可能?皮室军不是入城了吗?难道王进还能飞出去不成?”
“算了,不说这些。你别闹情绪,跟着皮室军行动算了,千万别冲动。如今我韩家风雨摇摆,能自保已经不错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韩家自从在韩德让手里达到了巅峰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尤其是韩家被赐姓耶律之后,等于是被瓦解了他们在汉人之中的声望。
这也是为什么作战之中,好事轮不上他,倒霉的殿后总是和他脱不了干系一样。
韩资让凝了凝神,对儿子道:“命令韩氏子弟,跟上去。”
萧干对于城内的一切都非常熟悉,哪怕是在黑夜之中,他也能带着军队直扑王府,当他正琢磨着如何擒拿宋军的将领,并且一举俘虏几万宋军,为陛下出一口恶气的时候。南院大王的王府突然着火了,火光顺着大殿往西奔着后院而去。
萧干吃惊的看着喊杀声成一片的战场,怒道:“快,快绞杀宋军。”
“马上救火。”
燕州城在韩资让手里没有丝毫损毁,要是在萧干手里损毁掉了南院大王王府,那就是打脸。
这才是他急着救火的目的。
可是火起来了,想要救火谈何容易?
在王府内的宋军很快被杀光,但是让萧干觉察到不妙的是,宋军的统帅安惇不在府邸。
不仅宋军的主帅安惇不在王府,而且宋军的主将王进也不在王府之内。
萧干脸色阴沉的对着周围的部下,不甘心道:“搜,给我搜,就是将王府给我翻个底朝天,也要将人给我找出来。”
他坚信安惇和王进一定在城内,毕竟析津府是辽国的京城。
宋国的官员肯定不敢说放弃就放弃。
只要人在城中,不在王府之中,就该在兵营里。
可是该死的宋军,在东西南北四个城内的区域都安排了兵营,他要靠着手中五千人马,加上韩资让的五千人马,一个个宋军的兵营攻打,要是运气差一点,攻打到宋局最后一个兵营的时候才能对上宋军主将。
岂不是变数很大?
关键是,韩资让的人马,在这场战斗之中,肯定不会拼尽全力。
这样一来,冲杀的只能是自己的五千兵马。
皮室军是骑兵,在城内作战,本来就不方便,如果宋军将街道打造成防御的堡垒,他哭都没地方哭去。
之前攻打王府,王进一直露面,前后都被堵住的王府,也没有脱逃,等到抵抗彻底结束之后,王进还没有出现,那么说明,王进不在王府之内。
但王进肯定在城内。
他在哪里?
萧干非常头痛,他要是抓不住宋军的统帅,这场偷袭的成功会降低很多。甚至会演变成一场苦战。
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此时,王进正好在粮仓里。
燕州的粮仓没有什么粮食,之前的粮食都让耶律洪基打仗消耗的差不多了,之后破城之前还被哄抢过一次,里面所有的存粮其实是宋军的粮食。
这些粮食堆满粮仓一小片区域都不够,显得整个粮仓空空荡荡的。这地方,是燕州城内最不可能成为攻击目标的地方,却成了王进每日夜晚睡觉的地方。说起来不可思议,可是王进就是这么干的。
王进夜间住在粮仓内,白天去王府露面。
之所以这么选择的原因就是,这里距离城门近,距离城西的城外不过是一墙之隔。他甚至下令将整个城墙都挖空了,随时随地都能将城墙弄塌之后,大军出门。几万人马,想要从城门出城,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如果是一段宽半里的城墙呢?
只要很短的时间,几万人马一下子就能出城。
反而王府的所在地在燕州城中央,真要是被包围了,他跑都跑不掉。
看到城内的大火,站在城头上的王进愤恨的怒骂:“韩资让这贼子,出卖了我等。”
“将军,为何你认定是韩资让?”
属下不明所以,赶紧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
王进恼怒地将手中的鞭子摔在城头上,对部下下令道:“升起三盏孔明灯。”
“将支撑城墙的木柱子都拉掉。给我将所有的城门都点了,要是辽军分不清我退兵的方向,能给我们至少一两个时辰的时间。”
“将军!”
“还愣着干什么,还快去!”
真要是死赖在城内,王进深怕自己被拖住,就再也跑不了。之所以要接应军队撤退,也不过是他的应对之举。
但是在撤退之前,他需要看到燕州城在地狱般的烈火之中焚烧。
既然注定要离开,他不介意给辽军造成更大一些的麻烦。
这座城池注定要在他手里被丢弃,他就绝对不会给辽人一个完好如初的燕州城。为此,他在之前就藏下了不少点火的物资,在真个燕州城内。并且告诫所有的校尉,不放火就逃跑的校尉,军法从事。
当然理由也很简单,让辽人全都去救火,他们才有机会逃跑。
南院大王的王府着火不过是第一步。
随着东城,南城,北城都相继被点燃,甚至西城的部分街道也被点燃之后。
萧干看到火势蔓延到了整个城池之后,傻傻的愣住了,他只有五千人,根本就无法挽救这座几十万人的城池。城内的百姓也开始乱糟糟的冲出家门,看到火光冲天的城池,萧干有点口干舌燥,后背凉飕飕的。
他不是防火的人,但是他来了,析津府被烧了个干净,哪怕是他深受陛下的信任,也脱不了干系。
无数的工坊,官府,宅院陷入了火海之中。
但这一切,仅仅是开始。
因为最重要的宫城也有被火势波及的迹象。
在追杀宋军和救火的选择之中,萧干悔恨的下令道:“全军马上去宫城周围救火,不能毁了宫城。”
“将军我们不去追宋军了吗?”
“你会带着兵马去调入一个明显是陷阱的坑吗?”
在萧干眼中,宋军明显是有所准备,而这一切韩资让都没有探听到。
至于说韩资让和宋军一伙的,这也说不过去,萧干还是韩资让放进城内的呢?
天色蒙蒙亮的时候,王进带着兵马已经逃跑到了清河原上。
风呜呜的吹着,迎面来了一支兵马,让他顿时紧张了起来:“来着何人?”
“是刘法,刘法将军!”
“可是王进将军?”
王进看到刘法的那一刻,逃跑一夜的心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他急切的对刘法道:“我军被辽军围攻,死战不敌,只能撤退。”
刘法看着王进,还有其身后的军队,陷入了古怪的沉思之中,看着不像是血战而退的样子,反而像是放火归来的样子,主要是不少士兵身上灰扑扑的,有被火焰燎着的痕迹。
刘法沉声问:“辽军多少人马?”
王进为难道:“大概齐,有十来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