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请求外放吧?”
对于钱廖的遭遇,李逵也不好多说什么。礼部的官员外放的话,还是很有牌面的。至少,去州里做个通判一点问题都没有。
当然,礼部的官员比不上三省的官员,尤其是中书省,秘书监等清流衙门。出去必将升三级。但像钱廖这样的官员,升个一两级,一点问题都没有。
加上钱廖还是进士出身,排名还非常不错。
李逵也是看在同科的面上,给了建议:“要是季康兄相信小弟,不妨去西北。如今的青塘虽已收复了,但大宋在今后几年内大力投入青塘,换取足够的战马,政绩自然来得容易,升迁不会慢。要是运气好的话,五年之内升知州也不是不能。”
“知州啊!”
钱廖动摇了,五品的知州可不能算是小官了。他至少可以将身上这身七品的绿袍官服扔了,换成红色的官袍。
可他又纠结起来,嘟哝道:“要是请求外放,岂不是我这苦白吃了?”
这话李逵很不好接茬,哪有吃苦都吃出不舍出来的道理?
钱廖想到在礼部的悲催仕途,委婉拒绝了李逵:“人杰,为兄外放不会审案,不会施政,恐怕也难以以胜任。寻常州县自然一点问题都没有,可是青塘不一样。即便有人杰的帮忙,小弟也怕能力不足,耽误了国家大事。”
“季康兄多虑了,小弟不过是随口一说。”李逵笑呵呵,看似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问:“季康兄恐怕有了更好的打算吧?”
“这个……为兄准备考制科。”
在大宋,考完了进士还不算完,制科也是一流进士必考的考试。就像是其他朝代考翰林一样,考中了制科,在大宋等于是飞黄腾达,前途无量。
钱廖想的很简单,他再不济也是绍圣年殿试的前十,成绩虽比不上李逵、范冲等人,可他也不是混个同进士出身充数的人呐。考制科,是他这样的年轻官员最好的选择。当然,身为官场边缘人,他就是想要打听制科考试的消息,都是两眼一抹黑,根本就不知道找谁去打听。
尤其是制科考试还是很随意的考试,全凭皇帝的心思。
皇帝说要举办,礼部才会准备。
皇帝说不办了,就不会有制科考试。
可李逵不一样了,李逵之前在皇城做官的时候,当差在直秘阁,做事在垂拱殿,他可是经常能够见到皇帝的红人。想到此处,钱廖讨好的巴结道:“人杰,愚兄有个不情之请,还请人杰一定要帮忙。”
“但说无妨!”
钱廖不好意思的搓着双手,赫然道:“为兄就是想要打听一下,这朝廷已经好多年没开制科了,陛下是否有准备在最近开制科的想法?”
“这个嘛!”
李逵迟疑了,他问一下倒是不要紧,万一皇帝真的有想法要开制科考试,然后最后报名的时候,发现李逵不在里头。这不是让皇帝不痛快吗?
明明给你开了小灶,最后你不来吃,算怎么回事?
制科可以说大宋文官鲤鱼跃龙门的第二个机会,对于文官的仕途有着天大的好处。而制科是针对大宋所有文官开放。当然高官是不会参加的,低级文官,刚考取进士没几年的文官,都会想着在制科上赌一把。
既然制科的好处这么多,那么考试难度也会相应增加。如果说科举考试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那么制科考试就是地狱版的科举。
当年的王韶,状元之才,进士及第殿试前三的排名。他参加制科考试竟然落榜了。心情很不好的王韶离开了京城,去了西北。
李逵的水平,单独就考试来说,哪里是王韶这样的圣人门徒的对手。他参加制科,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吗?
李逵想到此处,用力摇头道:“我去问倒是没问题,可我不准备参加制科啊!”
“人杰,你是探花,要是参加制科,凭人杰的才能,应该很有希望通过的啊!要是过了考试,擢升一级,就是从四品的高官。你该知道,大宋的文官,四品和五品看似差不多,可是迈过去,才是锦绣前程。迈不过去,此生无望。”钱廖大为不解,李逵在殿试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真要在六百进士之中,排名前三,这水平绝对不会差。
放弃了制科,就等于是放弃了快速升迁的机会,由不得钱廖纳闷。
即便李逵已经是知州了,可通过了制科,立马升迁,难道李逵就不动心?
可李逵却装出很无奈的样子,既有遗憾,也有些许的无奈:“季康兄,小弟不是不想参加制科,而是小弟已经不太适合参加制科考试了。”
“这是为何?”钱廖大惊失色,断人上进门路,这是死仇啊!
难道陛下准备找驸马,找了李逵?驸马倒是不适合参加制科考试。可陛下的长公主才两岁好不好,根本就不可能。至于和太师府有婚约,这根本就不会影响制科考试。
李逵叹气道:“小弟一不小心,已经是天章阁侍制了,不适合参加制科。”
“我……”
要不是礼部规矩大,身为礼部官员的钱廖都想要骂娘了。天章阁侍制,就是从四品的官职,还只能授予文官。是馆阁之中,仅次于龙图阁的阁僚。
凭什么?
李逵升迁如此之快,侍制,已经是从四品的高官了,这绍圣科虽说是天子亲政之后的第一科,但也不能这么胡来吧?
钱廖脸色变换了一阵,露出难看的笑容,期期艾艾道:“人杰,如果说愚兄现在巴结你,还有机会吗?”
“有啊!”
李逵不解道:“季康难道不准备考制科了?”
“制科也要考的上才行啊!万一考不上呢?人杰,你如今是侍制的身份,在京城做官,至少是个大理寺卿的官职,愚兄不求别的,就请求人杰救愚兄于水火。能让愚兄脱离苦海,去了个厨头的累赘,愚兄就此感激不尽。”钱廖对他在礼部的官职,一点留恋都没有。
而且钱廖的水平也不算太差,只是入衙门而已。
李逵琢磨着一个好汉三个帮,他总不能在京城一直是个孤家寡人吧?
培养盟友不成,那么就培养狗腿子。
李逵痛快道:“等选官之后,钱兄要是看得上的话,即可调来协助我做事。”
“小弟在此多谢人杰仗义出手。”既然是投靠,气节什么的趁早丢掉。再说了,他这样在礼部管理国宴宴会,管理祭祀祭品的官员。在京城里,巴结谁也巴结不上。能够巴结上李逵,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钱廖想要参加制科,就是为了摆脱吏部膳食司这个破地方。既然巴结李逵就能做到,他还需要努力吗?
再说了,制科考试经常一次考试一个合格的都没有。难度太大,大到钱廖也不敢对自己抱有任何希望。
李逵回去的时候心头颇为感慨,人要是发达了,真的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
如果李逵是通判,即便这样的官职已经在绍圣元年科中已经是非常冒尖了,但真要是绍圣科进士一起举办聚会的时候,总有会有同科的同窗会看不顺眼他,甚至互相较劲。一科进士之中,最拔尖的在中进士两年之内,多半会混迹到六品,七品的官职。
当然也有运气不佳,没有人赏识的进士,还在太学里回炉。等待选官的时候,能够有个一官半职才好。就算是管理书院州内学子的九品教授,他们也会趋之如骛。可这些同科进士,注定会被遗忘。只有一科之中最为瞩目的几个人,才有资格互相攀比。
优秀的人是孤独的,同时也会被人嫉妒。
除非优秀到让人连嫉妒的心思都没有,只剩下了仰望。
之前李逵的身份,仅仅是让钱廖羡慕。毕竟李逵的功劳都是实打实的功劳。可要是李逵已经摸到了四品官的官印,这已经不是优秀能够解释的了。李逵已经不声不响之间,成了绍圣元年这一科的领军人物。
就连绍圣元年科的状元马昱,也无法与他相比。
绍圣三年,十二月八日。
吉月,吉日。
诸事皆宜。
这不是胡说八道,而是钦天监定下的好日子。
以后的每年这个日子,都是好日子。
反正任何一任钦天监正也不敢将这天说成坏日子。
毕竟是皇帝生辰的日子,要是皇帝生辰的日子都不是好日子,天下还有什么好日子?
除非皇帝运气很不好,出生在清明节。
当然,有皇子出生在清明节,除非皇帝就这么一个儿子,没办法,除非便宜兄弟家的傻儿子,没有其他路可走。不想做傻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凡皇帝多一个儿子,这位皇子基本上和太子没有关系了。
这天一大早,保康门外人山人海。
在京城的京官,外放赴京的官员,都在一大早等候在了保康门外,等待开宫门,好进入皇城参加国宴。
还有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各国使臣,也混迹在宫门前。
李逵也混迹在人群之中,提溜着在街头随便买的糕点礼盒,算是给皇帝的送礼了。毕竟,朝廷的官员这天来皇城是参加皇帝的生日宴会,随便怎么样都得意思一下。价格不贵,随便什么礼物都是可以的。但李逵不想太麻烦,干脆找了家糕饼店,随便要了点点心做礼物。
反正皇帝也不会吃,多半是宫里头的宦官和宫女享用。
至于说金银珠宝,珍珠黄金,这样的礼物大宋的文官是不大会送的。
而且大宋皇帝大部分注重节俭,至少明面上的功夫是如此,也不会追求奢华。街头随便买点东西,就能糊弄过去。
“人杰,你回京了,也不告诉我,好让我给你接风洗尘。”
范冲在人群之中看到比旁人名相高了一大截的李逵,就奋力的挤了过来。他如今就在皇城做官,日子清闲且无欲无求。
反倒是见到了李逵,愉悦的心情有感而发,是最真挚的情谊。
“元长,我这是刚回来,让小二去你原先住的宅子,发现已经搬家了。”
李逵在京城没有几个朋友,而范冲无疑是交情最深的一个。毕竟,他们曾经还在黄庭坚门下参加过科举补习班,有着很深厚的同窗情谊。
范冲呵呵傻起来,笑道:“愚兄成婚了,你嫂子的嫁妆里加了内城的一座三进宅子,如今我也住上了比你保康门不差的房子。”
说完,范冲好像觉察到了什么。
他外祖父是吕公著,宰相。叔祖是三品大员,他爹是范祖禹。是华阳,乃至整个四川的豪门望族。能够和范家联姻的家族,自然也不是普通家族的嫡女。
可问题是李逵联姻的对象是太师府……
好吧,范冲觉得他得意错了对象。
李逵倒是不在意,他从来不用钱财衡量朋友。反正他的朋友,没有一个比他有钱。他和范冲对味,就是喜欢范冲啥也不争的性格。不过想到自己也该结婚了,也多说了两句:“过年之后,小弟也要成婚了。倒时候,你得送上大礼。”
“放心,到时候我送你几个舞姬,这是你嫂子陪嫁过来的舞姬,要不是哥哥我身子骨弱,真舍不得送。”范冲挤眉弄眼的对李逵笑道。
李逵没好气道:“你还是留着吧,太师府也不缺舞姬,少不得也有。”
“算了,哥哥我如今不管家,兜里也没钱。真想要送重礼,除非把我给卖了,你看值多少吧?”范冲无赖道,他能够用在手头上的钱真没有几个。范家的公产规模很大,但是各房的私产就相对来说拮据了一些。
要不是范冲的亲妈是宰相家的女儿,范祖禹当年也不会考中了进士之后,就是不作官,跑去洛阳跟着司马光浪,一浪浪了十五年。
范冲说笑了两句,视线落在了李逵的礼物上。
德胜宫门已经打开。
宦官开始唱礼物名单。
“齐王礼单,珍珠一百零八颗,玉壁一对……”
“鲁国公礼单,屏风一座,珊瑚一株,各色锦缎……”
……
这过程有点慢,范冲这才东张西望,看到了李逵手里的礼物,再看看自己的。低声对李逵道:“马窖桥红三娘糕铺的八锦盒?”
李逵低头一瞧范冲的礼物,那盒子似曾相识。低头一看,这不是和他同一家铺子的礼物吗?
李逵含笑点头道:“没错。八色糕点。他家最好吃的是桂花糕,我娘就喜欢这一口。”
“今年涨价了,桂花糕也不比以前甜了。”
范冲有意无意地感慨着。
李逵却觉得有点不对劲,范冲不喜欢吃糕点啊!随即惊诧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我是不喜欢,但是小时候吃过啊!不是那个味道了,变了,人心不古。少了蜂蜜,口感略涩,价还比以前贵了。我每样都尝了尝,差远了。”范冲絮叨道:“反正我们这等小官送的糕点,宫里头的宦官也不吃,最后还是糟蹋了。”
李逵小心地挪动了脚跟,他只想和范冲这厮保持些距离。范冲也太不把皇帝当回事了,跟着他站近了,容易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