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日。
盛娱和宋以深工作室的会面被安排在中心大会议室。
参会的除了各自负责影视项目的成员, 还包括盛娱法务组的几位代表。宋以深工作室也安排了相应的负责人,就合同内容进行程序审核。
主要因为这是临时搁浅的项目, 涉及陈述誉的戏份和重拍剧情所占的比重, 因此细节方面需要双方都确认好了才能正式对外公布消息。
宋以深看大潮一丝不苟地和周程和领来的法务代表低声商讨片酬和对外事宜, 莫名感觉这更像是一个离婚现场。
只不过重要的人还有一个没有到场。
就在宋以深以为夏时优会安排一个人代表他来的时候,夏时优左手插兜推门走了进来。
所有人暂时停下手上的动作, 除了大潮看向宋以深,其余的人都望着夏时优。
夏时优略微点了点头, 没什么表情,视线掠过在场所有人。
包括一直盯着他的宋以深。
两人的目光只有一秒的交接。
一秒的功夫, 根本没有多余时间去仔细探究对方眼神里的所有。
当然也没有时间去表露任何。
越是正式的场合, 那些不可言说、无法触碰的情绪,似乎才有了被克制的理由。
一开始是各自的介绍。
在场的没有谁不认识谁,周程和心知肚明, 各自的介绍也只是走个过场。
“这位是盛娱执行总裁, 夏时优。这位是影视项目——”
按照以往的经验, 周程和早就知道与宋以深打交道很具有考验度,但他没想到宋以深会很自然地起身越过桌面向夏时优伸出了手。
“你好, 宋以深。”
周程和和大潮的内心在这五个波澜不惊的字里犹如万马奔腾,霎时呼啸而过。
但现实是,周遭瞬间安静得好像每个人都没了呼吸。
进门后落座的夏时优一直靠在椅背上, 目光微微向下倾斜,恰到好处地落在那几页合同上,四四方方的页边距, 完美框住了他目光游移的范围。
夏时优感觉很安心。
但宋以深就是这样。
他似乎铁了心要与自己长久对视一次。
任何冠冕堂皇的问候都能被他堂而皇之地加以利用。
夏时优不禁想,这难道就是影帝的自我修养吗。
说实话,夏时优有点想笑。
于是在几秒之后,他真的笑着抬头看向宋以深,有些随意地向上斜伸出左手,握住宋以深,开口同样冠冕:
“你好,盛娱夏时优。”
之后的无数次,这一场景都被大潮叹为观止。
“你俩那一握手,我紧张得手心都冒汗!”
周程和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但他表达得比大潮更贴切:“我总觉得握完手,这次的会也可以结束了。”
就在夏时优抱着无所谓随遇而安的心态等待宋以深接下来的任何举动时,宋以深却真的只是握了一下他的手,目光在他的手上停留一会后就干脆利落地松开,眼睛也没有再看夏时优,而是重新坐回座位,拿起了剧本。
夏时优眼底有一闪而过的讶异。
于是在宋以深撤回目光后,夏时优反倒出神盯了他一会。
之后会议的全程,宋以深都没有再刻意把眼神放到过夏时优身上。
甚至未等会议结束,宋以深也以临时有事为由,提前离开了现场。
大潮问起的时候,宋以深好久才回道:“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不想让他有负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只是想确认他手上有没有戒指。”
可说完这句话,宋以深就被自己打脸了。
就在第二天电影《无人之地》的海报拍摄现场。
让宋以深没有想到的是,盛娱方面聘请的摄影师是纪浪。
纪浪这几年在圈内的发展已经到了一约难求的地步。就连一线明星也很难约上。除此之外的各类国际性时装周,纪浪都是被第一拨邀请的摄影师。
而纪浪这次居然纡尊降贵地来给一部耽误好几年不知结果如何的无名电影拍摄宣传海报,卖的是谁的面子,在场没有人一个不知道。
按理说在拍摄之前,摄影师和明星会彼此介绍下,待会拍摄的时候摄影师提要求就不会太生硬,彼此之间也少点尴尬。
宋以深看着纪浪递来的手,看着那款再熟悉不过的手表,忽然就笑了,在场的其余人都摸不着这位喜怒不定的宋影帝到底想什么。
站在纪浪身旁的夏时优却很了解他这个笑容。
宋以深很少这个样子笑。
说皮笑肉不笑有点夸张,不过宋以深眼神冰冷这一点却毫不夸张。
夏时优上一次见到这种笑容,还是宋以深面对魏实辉的时候。
那个时候,魏实辉刚给宋以深下了药,还在他房里安排了一个孟筱叶。
可宋以深现在这样笑,怎么看怎么都像有谁给他带了绿帽子。
等不到握手的纪浪也懒得和他做场面功夫,直接收回了手。
没人知道两人之间那点隐秘的过节。
就连夏时优也不知道。
围观人群都是圈里最会察言观色的,几秒过后立即打着哈哈略过这段尴尬。
夏时优皱眉瞧着宋以深,他到底想干嘛。
答应拍摄的是他,现在是要反悔再坑他?坑盛娱一把?
他和他没那么大仇吧。
纪浪却像没事人似的,配合周围的哈哈配合得如沐春风,见夏时优心不在焉,抬手搭上夏时优肩膀,“我给你带了点东西——”
“夏时优。”
宋以深第一次叫他全名。
隔着几步距离感应到火|药气味的大潮后知后觉地兴冲冲跑过来吃自家艺人的瓜,不过在看见纪浪手上那几款QBran的手表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觉得宋以深会炸了全场。
就是不知道现在疏散还来不来得及。
宋以深秉持了那天他说的话的中间小半句:“我不想让他有负担,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于是,宋以深转身走向他的休息室。
夏时优其实没想跟过去。
不过宋以深确实在生气。
好像还气得快吐血、即刻就要晕过去的那种。
周程和拉住他,“我去和他交涉”。
夏时优有点头疼,对纪浪笑了笑,表示没事,然后对周程和说:“你不知道他,他已经很给我面子了。”
“毕竟这件事,也算我求他。我们已经找不到人了。他也是最合适的。”
周程和注视着夏时优去和宋以深交涉,那表情活像把自己闺女卖了似的。
其实门刚在背后虚掩上,宋以深就有点后悔了。
再怎么样他都应该握上纪浪的手
——然后把人握到进医院。
让他以后再勾搭夏时优的肩?
不过转念又觉得自己太幼稚。
何必呢。说好了不给他负担的。
他现在也不容易,撑着那么大一公司......
宋以深愁得只想抽烟,奈何室内不允许抽烟,而又是他给自己关进室内的。
转身刚想出去抽烟的宋以深,迎面就和进门的夏时优撞上了。
这才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此前的所有交锋都像是酝酿,酝酿的不是久别重逢的热泪盈眶,而是好久不见之后的左右为难。
只不过,好久不见是属于夏时优的,左右为难则属于宋以深。
烟瘾上来了,喉咙口痒得很,宋以深摸出支烟递到鼻下轻轻闻着。像是在缓解,其实在加重。
夏时优靠上门板,摘下眼镜按了按眉心。他眼镜的度数不是很高,不戴的时候是会看不清,但是不影响分辨人。
“你如果不喜欢纪浪,我们可以换。但他是业内我能找到最优秀的摄影师了。这部剧对盛娱来说真的很重要。”
夏时优说这话的时候低头看着光线折射在镜片上,语气平静,看上去像是在照顾一个闹脾气的孩子。
宋以深没有说话。
等了会,夏时优继续说道:“当然,如果你不想参与这部剧,我们就不要互相浪费时间了。才一天,合同的事可以不作数。”
“你就这么随便?什么叫才一天就不作数?”宋以深抬眼看向夏时优,嘲讽:“所以我跟你结婚一天,在你看来也可以不作数?”
夏时优明白了。
宋以深从头至尾就不是来拍戏的。
“我没有时间和你在这里胡说八道。”
怒气不知什么时候生出来的,夏时优面无表情地望着宋以深,“我们解约吧”。
“夏时优,你是不是就是这样。”
“犯过的错就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握上门把的手被人攥在手心,疼得骨头都要断了。
夏时优能感觉得到宋以深的气息,还有那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刚刚只说了那一句,你下一秒就跟我解约?”
“两句。”
宋以深抬眉,没明白。
“你刚刚说了两句。”
“......”
宋以深把人转回自己身前,仔仔细细地盯着夏时优毫无表情的面部,似乎要找到一点让自己生气也好,心疼也好的松动。
但是从头至尾,夏时优都像他的那副眼镜,死水一潭,毫无波澜。
夏时优似乎是对他免疫了。
三年时间,足够一个人竖起坚固的心防。
“对不起。”
宋以深望进夏时优漆黑的眸子,那里以前全是属于他的星光。
无时无刻不在闪耀的星光,此刻都隐没了,找不到丝毫踪影。
宋以深语气诚恳的道歉起到了微末的作用。
夏时优眨了眨眼,不过依然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我希望你接下来也能像刚才那样记住我说的话。”
夏时优:“......”
宋以深笑了笑,试探着问:“你邀请纪浪来的?”
夏时优点头。
“我确实不是很喜欢他。”宋以深貌似坦诚,率先剖心示好:“我觉得他这人......不好。”
夏时优一脸冷漠。
“学长人很好。你没好好相处过就别在背后说人坏话。”
宋以深很听话,继续试探:“他对你很好?怎么好?”
夏时优皱眉。
“好好相处?你们怎么好好相处的?和我说说?”
宋以深笑容不变,松开一直握着夏时优的手,就在夏时优想要往旁边远离几步的时候,宋以深又追了上来。
“夏总,你不说清楚我没办法了解他啊。”
“......”
“还是你们当领导的就喜欢把主观意志强加给别人?”
宋以深狡猾如狐狸,千回百转,心思极其不纯。
“......”
“你就和我说一句。我也得了解下才决定和不和他好好做朋友不是?”
“做朋友”三个字从宋以深嘴里说出来,居然跟真的似的。
夏时优将信将疑,“你要说什么?”
“他有对你这样吗?”
“哪样”的第一个音还没有发出来,宋以深就像是忍到极致的瘾犯,一下吞没了他的所有声音。
所有的试探都是假的。
所有的装乖卖巧都是骗人的。
在宋以深这里,从来就没有什么退而求其次。
也没有什么迂回婉转,欲迎还拒。
宋以深用动作表达了他心底的一切。
夏时优连拒绝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唇齿间的掠夺陌生又熟悉,宋以深看似失去理智,但是一举一动都在照顾夏时优的情绪。
他总是摸得清楚夏时优的边界。
深而短暂的一个吻。
之后,宋以深亮出底牌:
“我不想知道他是怎么的好。也不想和他好好相处。”
“夏时优,下次别再让我看见他乱伸手。”
夏时优狠狠踹了他好几脚。红着眼睛,实在气不过,抬手就要打人脸。
宋以深轻飘飘拦下,“这张脸还留着给你赚钱呢,要不咱们换个地方?”
“滚!”
夏时优气得都出汗了,宋以深给人擦了擦额头。
夏时优不想再和他废话,转身就要开门出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夏时优的表情看上去已经是决定解约了。
“他有对你那样吗?”
夏时优没有回答。
宋以深极有耐心。
“没有。”
夏时优泄气,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宋以深了。
宋以深注视着夏时优,很久之后说道:“别气。”
“我只是有点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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