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单子从门诊室出来,翟静低头在手机上缴费,脚下走的缓慢,没注意撞上一个人。
孙晓星刹那惊出一身冷汗,立刻搂住翟静身体,恼怒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人,“没长眼吗,这么宽的路还能撞到人?”
翟静抬头,发现是李柏玏。
他笑一笑,对翟静说:“翟老师,好巧啊,又见面了。”
男人脾气这样好,叫孙晓星自觉反应有些过了。
“你们认识?”
“我是翟老师的邻居,不过……现在可能不是了。”李柏玏揶揄地对上翟静,“翟老师是搬家了吗,好久没看见您了。”
翟静含糊地“嗯”一声。
李柏玏低头看一眼她手上的就诊单,“翟老师怎么来医院了,哪儿不舒服吗?我在妇科有朋友,需不需要帮忙挂个专家诊?”
“不用了,小问题。”
翟静牵着孙晓星的手往前动一步,“我们走了,拜拜。”
李柏玏挥手,“翟老师再见。”
上了扶梯,孙晓星好奇问:“这个男人是谁,还挺帅的。”
翟静无奈看她,“梁嘉禾前女友的弟弟。”
“我他妈……”孙晓星惊诧瞪大眼,“不是吧……她弟这么帅呢?”
“……”
“那……那你们,还邻居?”孙晓星不可思议,见翟静未作否认,只觉得CPU要干烧了,“不是,真是邻居啊?”
“做了一阵,现在梁嘉禾搬家了。”
“搬家了也好,这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多尴尬,竟然住一块了,这也太巧了。”
“不是巧合,是他知道梁嘉禾住在那,故意搬过去的。”
“为什么?”
“因为他要告诉我他姐的事情,让我和梁嘉禾离婚,让梁嘉禾给她姐姐守身。”
孙晓星表情越来越诡异,只觉得自己好像看到了清朝的老鼠辫,在她眼前摇晃,摇晃……
“他有病吧。”
“不知道。”
“有这样一个搅屎棍,你和梁嘉禾离婚了,他还能再找到媳妇吗?”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这个……他才不愿意离婚?”翟静随口猜测。
孙晓星叹气,“可能吧。”
进了B超室,翟静听医生吩咐,将裤子褪下去,撩起上衣,露出干净雪白的肚皮。
医生抹上黏糊糊冰凉凉的“胶水”,放上仪器。
很快,医生指着屏幕上波动的黑紫色漩涡里完全看不清的地方,“这里就是孕囊。”
翟静仔细辨认才找到医生指的小黑点,心里感觉怪怪的,有点奇妙,好像比知道怀孕那晚更真实了一些。
拿上B超单出去,翟静站在墙根,默默看着上面墨印的子宫图片。
孙晓星指着上面的一个黑点,“是这里吗?”
“嗯。”
“真神奇。”
“是啊。”
“我都不忍心了。”
翟静微笑,“那你生一个吧。”
“和你生吗?”
“我还没这功能。”
孙晓星笑着拍她一下,“翟老师,你好不正经。”
翟静低头笑笑,捏着单子的手渐渐用力,抬头说:“你走吧。”
孙晓星担忧地看着她,“你自己可以吗?”
“没事的,只是一个小流'产手术,不会有什么事。”
“那你出来了先别走,就坐在门口等我过来接你。”
“嗯。”
两人在扶梯口分别,翟静凝望着她渐渐下行的背影,转身去找医生复诊。
她让医生开流产单。
医生问她:“你丈夫来了吗?”
“没有。”
“他知道他太太怀孕又要流'产这件事吗?”
翟静抿住唇瓣。
“还是告诉他吧,作为孩子父亲,他有知情权。”
翟静惨然一笑,“他知不知道又如何呢,我们要离婚了,医生,开单子吧。”
“可是没有孩子父亲来签手术知情同意书,你也做不了手术,医院有规定,我也没办法。”
翟静一愣,定了会儿神,“是只有人民医院有这种规定,还是所有的医院都有?”
“正规大医院都有,婚姻法规定,男女双方都有生育权,肯定需要你丈夫知情签字。”
“我自己签不行吗?”
“您已经结婚了。”
翟静默然片刻,捂着肚子说:“大夫,我丈夫想留下,但这不是他的孩子,我担心生下来会让他起疑。”
医生皱了下眉头,目光怪异起来,不过两秒,又保持惯有的镇静,只是奇怪,“你们不是要离婚了吗,他竟然还想留下?”
“……”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
男人走进来,嗓音沉静:“医生,我是她丈夫,我同意流'产,我来签字。”
翟静倏然转头。
看见是李柏玏,松了一口气。
医生问翟静:“他是你丈夫吗?”
“……嗯。”翟静犹豫之后,缓缓点头。
李柏玏站到翟静肩后,挑唇微笑,“医生要看我们的结婚证吗,我以前都带在身上,现在要离婚了就不想带了,你要是看的话,我回家拿也一样,就是路程有点远。”
医生对着电脑开单子,“手术室出楼道右转。”
“好的。”
拿着单子出去,翟静低头在手机上缴费,身前忽然覆下一层重重阴影。
她面色微变,尚未抬头,喉咙突然窒息疼痛,一股蛮力逼迫着她抬头。
李柏玏唇角微笑,一手撑在墙上遮挡她的身形,眸光压低盯着她,嗓音低魅:“我亲爱的老婆,你怎么敢出轨呢?你怀的谁的孩子,梁嘉禾的?”
翟静喉咙越来越疼,大火灼烧,千针万刺,感觉到他的手劲越来越大,随时都能捏断。她想掰开他的手,但因为呼吸不上来,连抬胳膊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李柏玏欣赏着女人惊恐的目光,摸了摸她的脸颊,盖上她的眼睛,幽幽道:“害怕吗?是不是什么也看不见,怎么那么黑啊……你说,那晚我姐在水下是不是也这么害怕?”
“我姐死的时候梁嘉禾一滴眼泪都没掉,你要是死了,梁嘉禾会不会为你哭一滴泪?我猜可能会,因为你肚子里还怀着他的孩子。”
男人手劲陡然增大,翟静痛苦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住手!干什么的?!”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怒喝。
李柏玏回头,是刚才看诊的医生。
他掐着女人脖子的手顺势搂上她肩膀,托起她虚软的身体,笑着和医生说:“没事,我就是有点生气,谁叫她出轨了,这样的女人都该杀,您说对不对?”
“对什么对,这是医院!不是你草菅人命的地方,她出轨你们离婚就行了,要是闹出人命你也是要坐牢的。”
“是是是,医生教训的是,我和您开玩笑的,我们现在就去做手术。”
他说完推着翟静往前走,没推动。
女人虚软地倚着墙壁脱落蹲下,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满脸通红冒汗,脖子上的疼痛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在她脸上交织。
李柏玏单膝蹲在她面前。
“走啊老婆。”
翟静低头,抬眼看着他。
明白自己引狼入室了。
她望向不远处已经离开的医生背影,大厅人流如织,各色匆匆,并没有人将注意力施舍给她一分。
这里是最温情的场所,更多的是无边冷漠。
她喉咙肿痛,哑声说:“我自己去就行,你先走吧。”
“那可不行,我得看着你啊,不能叫这个杂种出生。”
“它不是杂种。”翟静盯着他。
李柏玏微微一笑,“我说是,它就是。”
……
翟静被李柏玏架着去了手术室外等候。
前面排了几个年轻女人,都小腹平平,尚未显怀,只有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孕妇,满脸泪水,丈夫陪着她安慰。
翟静看着孕妇的肚子,听明白这是个死胎,七个月了。
她前面只剩一个人的时候,一位医生出来说:“下班了,大家都别等了,下午再来。”
前面女人烦闷地看医生一眼,“下午几点上班?”
“两点。”
她生气走了。后面的队伍也散了。
很快,手术室门口空旷的只剩翟静和李柏玏,她坐在位上未动,抬头看着像贴身保镖一样始终守在她面前的李柏玏,“你不走吗?”
“我陪着你啊,老婆。”男人笑着说。
翟静现在听见这两个字胃里就不舒服,忽然干呕一声,捂着嘴弯腰。
李柏玏猛退一步,鼻子还没闻见味道,看见鞋面和裤腿的污秽物,面色刹那黑青。
他转身走进卫生间。
翟静面对这摊污秽,难受得直不起腰,闭上眼,屏住呼吸。
一会儿,感觉到身上落下的阴影,仿佛已经有了后遗症,打个冷战。
“阴影”什么也没说,抬腿大步离去。
直到听见脚步声在拐角散去,她才痛苦地睁开眼。
没多久,下班经过的护士注意到,跑过来蹲在她面前,“女士,女士?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翟静嗓子沙哑得厉害,每一次的呼吸都疼得仿若扎在细细密密的针尖上,“……脖子疼,胃里难受,麻烦您叫一下保洁,清理一下。”
“您是怀孕了吗?”
“嗯。”
“您脖子怎么回事?”护士看着她脖子上明显是指痕印记的青紫。
“被掐了。”
“谁掐的?”
沉默。
“我扶您去上点药,处理一下吧。”
翟静跟着她起来,先进卫生间清理嘴巴,护士趁机去叫保洁清扫。
挂了外科门诊,翟静挺着皙长的脖子,任医生像为雕塑上色一样抹药。
医生忍不住说:“掐这么严重,要是再多两分钟,少不得要一尸两命了,谁啊这么丧心病狂。”
护士小心问:“是您丈夫吗,您身上还有其他伤吗,要不一并检查一下吧?”
翟静摇头,“就这一处……”
唇瓣张开,未再出声,后面那句“不是我丈夫”如风散去。
脖子上缠了纱布,翟静被护士带着去医院食堂吃顿饭,随后去手术室门口守候。
她在那待了足足三个小时。
出来时,正是午后盛阳,灼热的阳光落在她冰凉的身体和脸上,微有暖意。
翟静缓缓牵起雪白的唇瓣。
门诊大楼门口病人医生匆忙穿梭,警笛声由远及近。
她看着于人潮涌动中站定的男人,渐渐抚平了脸上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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