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久别重逢,端的是令人意乱情迷。

苏意卿没打着谢楚河,自己反而被罚得几乎晕厥过去。

谢楚河喃喃地对她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差点吓死我了,幸好你平安无事,幸好……”

苏意卿在颠乱的缠绵中,总算想起了一件事情。

她嘤嘤地喘息着,抱住谢楚河的脖子:“你别去责罚舅父和赵将军,他们都是被我逼的,我答应他们要向你求情的,谢郎,好不好?”

“好、好。”

这个节骨眼上,男人没有什么是不答应的。反正赵长盛已经被打了,就是让舅父大人捡了个便宜。

“还有、还有。”苏意卿再接再厉,蹭着他撒娇,“你饶过傅家的小公子好吗,他还那么小,怪可怜的,我当着他的面杀了他姐姐,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你就当做替我赔罪,且放他一马吧。”

谢楚河稍微踌躇。

苏意卿又蹭了他一下。

谢楚河马上败退:“你说什么都好,都依你。”

然而,他又咬牙,“卿卿,是不是为夫太无用了,才让你这么不专心,这个时候,你脑袋瓜子里面想什么呢。”

他强悍而又温存地压过去,“其他的什么也不要想,卿卿,只许想着我、想我一个人。”

那霸道的雄性的气息包裹住了苏意卿,她的全身,从手指到发丝,都沾染着他的味道。

她忽然使劲捶他:“哎呀,你回来的时候沐浴过了吗?臭烘烘的都是味儿。”

“没有。”谢楚河低低地笑着,“反正要出一身大汗,等下,我来服侍夫人一同沐浴。”

苏意卿接下去就说不出话来了,有人嫌弃她太吵,把她的嘴唇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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缠绵过后,大将军言出必行,亲自服侍夫人沐浴。

苏意卿半截身子浸泡在热水中,受了伤的手搁在池子边。

她的眼神迷离,仿佛映着水光一般,懒洋洋地道:“你轻点儿,笨手笨脚的,还不如白茶得力呢。”

谢楚河用最柔软的丝缎沾了水,小心地为苏意卿拭擦,她的锁骨那里被割伤了,敷着药,一点儿水都不能碰到。

她的肩膀旧岁时在滇南被利箭贯穿过,如今还留着淡淡的疤痕,她每回提起这个就要泪汪汪,如今这样,不知道又该如何难过了。

谢楚河不敢再提这个,只是笑着哄她:“那是我平日里太少服侍夫人了,是我不该,你且让我多做几次,自然就熟稔了。”

苏意卿眼波流转,瞥他一眼:“又哄我,打量我好糊弄么,你哪有这闲情,你一年里面若有三个月在家,我就谢天谢地了,怎么敢叫你服侍我。”

这话说出口,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下。

谢楚河这几年东征西战,和苏意卿总是聚少离多,苏意卿一句话也不曾说过,每次他出征之时都是微笑送别,他知道她不舍,却只能硬着心肠离去。

是他亏欠了她的。

谢楚河慢慢地托起她受伤的那只手,低下头,用嘴唇碰触她的手指尖。

他喃喃地道:“对不起,卿卿,再给我一两年的时间,很快了,你等等我,我会把这世界上最好的都给你。”

苏意卿警惕了起来:“你是不是很快又要走了?”

谢楚河不说话,他抱住了苏意卿,温柔地吻她,试图蒙混过关。

苏意卿的眼眸中水光盈盈,似缠绵又似忧伤:“其实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要你留在我的身边,平平安安的。”

她摸着他的脸,低声倾诉,“不想让你再离开,一点儿都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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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苏意卿紧紧地抱着谢楚河,像八爪章鱼一样贴在他身上。

谢楚河颇有点受宠若惊。

但这一夜,苏意卿睡得很不安稳。

这次的怀鲁之困,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战争,当谢楚河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能够咬着牙坚强面对,而一旦可以依靠的人回到身边,她反而变得脆弱不堪。那些淋漓的鲜血和断裂的残肢不停地在她的眼前闪过,令她心神惊惧、战栗不安。

谢楚河一直搂着苏意卿,不停地抚摸她、安慰她。

直到了下半夜,苏意卿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但在梦中,她也无法安生。

前世谢楚河在她面前死去的情形重新浮现,广陵城外,在剑光血海中,他颓然倒下。她张开双臂,试图拥抱住他,然而,她的手总是穿过虚空,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眼前化为一片烟雾消失而去。

苏意卿惶恐至极,她赤着脚在旷野中奔跑,却怎么也找不到谢楚河。

她大声呼喊着,苍茫中,只有自己的回音,她终于精疲力竭,俯倒在地上,失声痛哭。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谢楚河的声音忽然穿破了黑暗的雾霾,落入她的耳中。

温柔而炙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那种温度慢慢地让她清醒了过来。

苏意卿睁开了眼睛,看见谢楚河焦急而担忧的面容。

“来人,掌灯。”

守夜的侍女赶紧进来把灯烛点上了,屋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谢楚河轻轻为苏意卿拭擦泪水,柔声问她:“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苏意卿把头埋进谢楚河的胸口,他的心脏在跳动着,沉稳而有力,那只是梦而已,幸好。她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谢楚河有些慌乱了:“哪里不舒服吗?”

他转头,吩咐道:“叫大夫过来,快点。”

不到片刻工夫,将军府上就灯火通明,下人们候在门外,屏息凝神。

两个大夫几乎是飞跑着过来,气喘吁吁的,在门外稍微定神了一下,赶紧进来。

隔着帘子,大夫替苏意卿诊了脉,凑在一起商议了一下,才恭敬地回禀谢楚河,道是夫人惊虑过度,劳伤心脾,导致心阴亏损,以致神不守舍,胆虚不眠。

谢楚河听得眉头紧锁,挥手让他们下去马上拟方开药。

苏意卿扯了扯谢楚河的衣袖,她的眼中还噙着泪花:“我没事,不想喝药,太苦了,我都喝得怕了。”

谢楚河心疼得不行:“我让他们给你拿新鲜的蜜饯果子来,喝了药再吃点果子,就不苦了。”

苏意卿气结:“胡扯,又苦又甜的,牙都倒了,我才不要。”

谢楚河想了想,道:“那你喝一半、我替你喝一半,替你分担着,成不?”

苏意卿含着泪捶他:“那你不如替我全喝了吧,有苦你来吃,单单给我那蜜饯果子就好了。”

谢楚河这边百般逗着苏意卿说笑,但他的心头有些发沉,他知道苏意卿所担忧的是什么,然则,以他眼下的形势,有些事情,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苏意卿眼巴巴地望着谢楚河,嗫嚅着道:“谢郎,你这回打算什么时候走呢?”

谢楚河沉吟了一下,不想瞒她:“如无意外,下个月我会再度率军出征株州。”

“这么快?”苏意卿满面失望之色。

“这次接到怀鲁的急报,株州的战局尚未展开我就匆匆回转了,如此,已经是失了先机,再耽搁下去,恐怕时局有变,我对株州势在必得,不可轻易变更。”

苏意卿抓着谢楚河的手,鼓足了勇气:“谢郎,带我一起去,好吗?”

谢楚河怔了一下,哑然失笑:“卿卿,别闹,沙场凶险,刀剑无眼,你怎么能跟着我去呢。”

苏意卿凝视着谢楚河:“你可还记得,你曾经说过,许我一世无忧,如今我日夜忧愁、不能安寝,是不是你的过错?”

她的眼眸宛如月光流水,就那样拂过谢楚河的心头,令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

他叹息:“是我的错,我说过的话,却至今没有做到,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卿卿,原谅我。”

苏意卿摇他的手:“你带我一起去,我就原谅你。”

谢楚河不说话,只是宠溺地笑着,抚摸她的头发。

“我一定要跟着你,我不怕苦,只要在你身边,我比什么都快活。”苏意卿蹭到他的怀中撒娇,“带我去、带我去。”

两个人相互偎依着,喁喁细语,灯光明亮而柔和,夜色隔在帘外。

过了许久,侍女将熬好的汤药捧了上来,谢楚河接过。

苏意卿哧溜一下,整个人都钻到被窝里面去了。

谢楚河力气大,一手端着碗,一手伸过去,生生地把苏意卿从被窝里面挖了出来。

苏意卿还想要抗议。

谢楚河喝了一大口汤药,含在口中,凑过来,吻住了她。

嘴唇和舌头都被撬开,汤药流了进来,苦涩的,却带着他的味道,令她迷乱。

苏意卿咿咿唔唔地捶他,捶着捶着,后面不知道怎么搞的,就抱住了他。

苦涩而甜蜜的吻,良久方才分开。

谢楚河低低地笑了起来:“喏,我来分担你的苦,这回是说话算数的。”

“忒不正经。”苏意卿这么娇嗔着,却舔了舔嘴唇,她的唇湿漉漉的。

“对着自家的夫人,我端什么正经呢,你是不是傻?”谢楚河又凑了过来,“卿卿,我在外头一向很正经的,怎么到了你面前就这样轻狂起来了,你说,是不是你不好?”

那药也不觉得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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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高气爽,阳光热烈而灿烂。

宽阔的校场之上,士兵挺立成列,密密麻麻的一眼望不到头。长戟如林,弓戈待发,猎猎风中带着腾腾的煞气。

谢楚河居于高台之上,俯视众军。

偌大天地间,肃然无声,只有长风呼啸而过。

左右将领一起跪下:“启禀大将军,各部人马皆已集结,不日即可开拔,请大将军示下。”

谢楚河沉声道:“李怀庆,领兵四十万,征伐平岭傅容予,夺回济州城。”

“末将遵命。”

“唐博远,三日后随我率领六十万人马前往株州。

“末将遵命。”

“赵长盛,领龙骑营和左右虎卫三十万,即日出发,绕道胶东,镇南王蓝安图将率滇南守军与你汇合,你二人从西侧包抄株州,为我大部接应。”

“末将遵命。”

谢楚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魏显为主、张代为副,领二十万人留守怀鲁,我看何方鼠辈胆敢再犯。”

谢楚河几乎一口气将江东领属的兵马全部调集了出去,这一招,大胆而犀利,以攻为守,成败大局只在此一战了。众将士都免不了热血沸腾,轰然应诺。

密集的鼓点敲响了起来,先是时低沉,后来渐至高昂,百面大鼓齐齐震动,声达天地。

场上众军呼喊了起来,如同白昼雷鸣。

谢楚河胸中涌起豪情万丈,战士不日就要出征,此去将踏平破旧山河,一酬壮志,然则,或许有人又将牵挂难眠。他想起了家中的妻子,心中不由又柔情万千。

忽然间,他跃下了高台,跨上战马,策马奔去。

他骑着马回了将军府,直接冲回了后院房中。

苏意卿正倚在茜纱窗边,怔怔地发呆.

秋日里的紫藤已经凋零了,繁花不再,只有一树枝叶婆娑,阳光透过叶子落下来,照在她的脸色,金色的光影细碎斑驳,她眼中有淡淡愁思。

冷不防谢楚河一下挑开帘子进来,那只鹦鹉都被他扇得飞了起来。

鹦鹉呱呱大叫。

苏意卿吓了一跳,站起来:“好端端地,又吓唬人了。”

谢楚河大步上前,握住苏意卿的手,他的眼睛明亮若烈日:“卿卿,你不愿离开我,我也不放心你独自留下,只有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来,随我出征,我将亲自护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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