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南王府内。
镇南王躺在床上,张开嘴“荷荷”了两声。他原本也是个精壮魁梧的汉子,如今削瘦得双脸都凹了下去。
镇南王妃焦急地问:“怎么样?王爷他有没有略好一些?”
巫沙翻开镇南王的眼皮子看了看,又摸了摸他的手腕,摇头:“和原来一样,并没有什么起色。”
镇南王妃的兄长巫沙是闽越族长、亦是族内首屈一指的大医,听他这么说,镇南王妃难掩满面失望之色。
镇南王正当壮年,本当是一展雄图的时候,不意三年前竟突然得了怪病,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终日与床榻为伍,镇南王妃伤心欲绝,可惜寻遍了族内的大小医师也找不出救治之方,只能眼看着镇南王这样一日一日地消磨下去。
巫沙安慰妹妹:“你别难过了,你还有安图,他已经是独当一面的大男人了,如果王爷过两年再好不了,我们不如就让安图正式接过族长的位置,也好安定族里的人心,相信安图不会比王爷逊色的。”
蓝安图在一旁沉声道:“阿舅不要说这种丧气的话,我已经叫人去京都寻访名医了,不日就会到滇南,我不相信没有人会医治得了父亲的病。”
巫沙皱起了眉头:“你要叫汉人来治你的父亲,你是不相信我们族里的医师吗?汉人狡猾奸诈,和我们百越人向来不合,他们的医师都是满口的鬼话,你也放心吗?”
蓝安图只是淡淡地道:“阿舅你多心了,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想着天下之大,总归是有人医术精妙,或许就能救得了父亲,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呢?”
镇南王妃也含泪点头。
巫沙见状,不再说什么,只叹息道:“好吧,我也希望如此,王爷要是能早日康复过来就好了。”
三个人边说着,一起出去了。
黎黎在外面等着,看见镇南王妃忧伤的样子,就跑过来牵着她的手:“姑姑,姑父肯定会好起来的,你别老一直闷闷不乐的,姑父看见了你的样子他也会心疼的。”
镇南王妃摸了摸黎黎的头,柔声道:“好孩子,我知道了。”
黎黎招了招手,仆妇端上了一盘糕点,气味香甜。
“姑姑,这是我刚刚学会做的,汉人家的糕饼,据说是京都人都爱吃这些,您尝尝看。”
镇南王妃拈起了一块,看了看,那块糕饼做成了莲花的形状,小小的一朵,粉红中透出一点绿,不说味道,看模样就就很可人。
她吃了一口,看了儿子一眼,然后道:“黎黎,这是你亲手做的吗?”
黎黎有点害臊,低声道:“算是吧,嬷嬷们有给我打下手。”
她一面说着,一面偷眼觑着蓝安图,“安图哥哥不是平时里都喜欢这些汉人的东西,前几天我去拜会谢夫人,见她家的糕饼做得好看又好吃,我就想学着做给安图哥哥吃。”她想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这饼模子还是谢夫人借我用的呢,真别说,她家的东西实在是精致,说是谢大人从京都带过来的,我们滇南就买不到这样的。”
蓝安图想起了苏意卿,又想起了当年他的阿阮姑娘,心中微微一动,也拿了一块糕点塞进口中。
“嗯,太甜了点。”
黎黎的眼睛里马上蓄积起了泪水:“对不起,怪我太笨了,没学好,安图哥哥你不喜欢吗?”
对于这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表妹,蓝安图一向疼爱有加,黎黎出生不久她母亲就过世了,她被镇南王妃抱来抚养,蓝安图把她当作自己妹妹一样看待,虽然双方父母按照百越的传统给他们定下了婚约,但蓝安图受汉人礼教影响颇深,始终认为那是不作数的。
他看黎黎那样的表情,赶紧又抓了几块:“我挺喜欢,甜的好吃。”
巫沙对黎黎道:“黎黎,你这几天晚上有些咳喘,还吃着药呢,别吃这些甜食。”
“知道了,阿爹。”黎黎乖巧地道。
她巴巴地把糕点碟子端到蓝安图面前:“安图哥哥你多吃点好吗?我专门做给你吃的。”
镇南王妃在一边笑道“哦,原来我是跟着安图沾光呀。”
黎黎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不是的,姑姑。”
巫沙在那里看着女儿娇羞的样子,又看了看她手中捧的糕点,嘴角露出了一丝危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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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紫藤花慢慢地结出了花苞,一串一串紫色的珠子似的,簇拥在一起,从枝头垂落下来,映在窗纱上,剪出了一幅婆娑的花枝照影。
这个时节,风吹过来,仿佛都带着花木清新的气息。
苏意卿坐在窗边,抚弄着那张“九霄环佩”古琴,琴声宛转,越过花枝去,散在春风里。
琴声后来渐渐地低了下去,微微地带了离人的思绪。
谢楚河才离开几天,苏意卿就开始想他了,想着他笑起来的样子、还有他拥抱时火热的温度,想着想着,也弹不下去了,推开了琴,叹了一口气。
“怪好听的,你怎么不继续弹呢?”
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苏意卿吃了一惊,这里是内院,外面有士兵把守着,一般人是进不来的。她带着白茶走出去,两个人左右看了又看,没有人。
正奇怪着,那声音又响起来了:“你是不是在找我啊?我在这里。”
苏意卿循声望去,只见高高的墙头上趴着一个人,却是镇南王世子蓝安图。
隔壁的另一个人家的院落,谢楚河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也打探过,是个普通的乡绅,也不以为意。
如今苏意卿忽然在墙头看见了蓝安图,不禁吓了一跳:“你这个人,怎么偷鸡摸狗,都爬到人家墙头上去了,小心主人家把你腿打断。”
蓝安图笑了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洋洋:“我把这房子买下来了,如今我才是主人家,自己家的墙头随我怎么爬都成,谢夫人,往后我们是邻居了。”
苏意卿偷偷地给白茶打手势,白茶会意,悄悄地退出去了。
苏意卿抬头望着蓝安图,带了一点似笑非笑的表情:“世子爷,你叫我谢夫人,当知我的身份,等我家郎君回来,看你如此轻狂,别说腿了,连脖子都会把你打断,我劝你安份点,赶紧走开,我不和你计较。”
蓝安图嗤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怕那姓谢的吗?滇南是百越的地盘,这里我说了算,无论你们汉人朝廷派来多大的官员,都越不过我去,我若和他不对付,他在滇南将寸步难行,不信你等着瞧吧。”
“我真不知道世子你究竟在想什么。”苏意卿的语气说不出是嗔还是恼,“觊觎别人家的妻室,还能这么理直气壮,我且问你,你懂不懂什么叫做礼义廉耻?”
她在直白地骂他无耻呢,但是她说话的声音还是软软的,如同这春风一般。
蓝安图一点不在意:“很多年以前,我曾经喜欢上一个汉家的姑娘,可惜当时犹豫了一下,后来她就再也回不来了,所以我告诉自己,喜欢上谁就不要胆怯,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哪怕不成,将来也不会再后悔。”
苏意卿愣了愣,气得笑了:“你这人脸皮子倒是真厚实,像你这样的登徒子,太稀罕了,我生平还是第一次见,是你们百越的特产吗?”
蓝安图的关注点都歪了:“听你这么说,你遇到过很多登徒子吗?谢楚河怎么回事,既娶了你,还不好好看着你,怎么能让其他人打你主意呢?”
苏意卿慢吞吞地道:“蓝世子,你放心,我家郎君看我看得很紧,想打我主意的人一般都落不到好下场,比如说你。”
蓝安图还待出言调戏,忽然听见外面传来了打斗声。
原来是白茶出去叫了留守的士兵,就这么说话的功夫,已经把隔壁家的大门打破了,一部分和蓝安图的那些百越武士打成一团,另一部分直接冲过去掀翻了蓝安图攀爬的梯子。
蓝安图惨叫着,从墙头跌了下去。
他今天原是带了众多护卫过来的,但没想到谢楚河竟然留下了这么多人手,一时失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谢楚河留下的都是他精锐的近卫士兵,对他忠心耿耿,如今见居然有人敢爬墙来调戏夫人,简直是罪大恶极,当下不管是谁,围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苏意卿听着墙那边蓝安图气急败坏的叫喊声,“哼”了一声:“我看你还嚣张,登徒子,打死活该。”
说着,她又捂着脸,哀怨地自语:“谢郎,你什么时候回来呀?喏,你看看,再不回来,有人要把墙都拆倒了,你一点都不牵挂我,好没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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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谢楚河刚刚从外面回来,这一整天骑马沿着沱江沿岸走了一圈,大致摸清了这边的地形,心中逐渐勾勒了一张攻守布防图,吩咐旗下的士兵按着他的意思列好了阵型。
明日,按照约定,他将于当地赤苗部落的族长私下一晤,虽然中间有人牵线,但也不得不防,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到了营地里,刚下马,谢楚河的一个副将就匆匆地迎了上来。
“将军,赤苗族长方才叫人送了一封密信过来,要面呈给您,信使如今在营帐中等您。”
“带过来。”
一个百越人被领了过来,递给谢楚河一封火漆封口的信函。
谢楚河拆开一览,忽然变了脸色。
他立即腾身上马,厉声喝道:“传令,龙骑营五万人,即刻随我出发,回转贵州城,不得延误!”
骑兵们轰然应喏,无数火把如同长龙亮了起来,马蹄的声音纷纷叠叠,惊破黑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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