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安图慢慢地脱去了上衣,露出他精壮的身躯,肩背宽阔厚实,腹部的肌肉虬结隆起,古铜色的皮肤如同抹油一般富有光泽。
他远远地望着苏意卿,忽然对她笑了一下。他笑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爽朗又不羁,其实也是个很英俊的男人。
周围的百越族人欢呼了起来。
镇南王就是百越族长,这一代的镇南王多年前得了重病,早已不理政务,实际上蓝安图才是百越族的掌权者。百越族人生性争勇好斗、崇尚武力,如蓝安图这般强悍的领袖在族中一向深得人心。
百越的姑娘也是坦率,一个个红着脸尖叫着,年轻的男人们在一边为蓝安图呐喊助威,气氛一下沸腾起来。
苏意卿把脸转开了,那个男人真丑,伤眼睛。
谢楚河目无表情,岿然站立如山。
蓝安图扑了过来,挥手一拳,风声呼啸而至。
谢楚河不退不避,双脚微错,扬臂接下了这一拳。
“砰”的一声,尘土飞扬,两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倒退了两步。
蓝安图目中略有讶然之色,身形却毫无停滞,一个踏步旋身,双掌齐出,迅如闪电惊雷,夹带着凌厉的气势,掼向谢楚河的面门。
谢楚河腾身而起,看似无意,却在一个微妙的角度避过了迎面而来的攻击,挥掌如剑,杀气凛冽,切向蓝安图。
两个人很快缠斗在一起,动作如同风火腾燎,往来之间,身形几乎形成了模糊的残影,让人看不真切。
周围的百越人起先还呐喊助威着,到后面,越来越安静,所有人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场中的打斗,屏住了呼吸。
苏意卿的腿有点打颤,但她强迫自己站得稳稳的,腰肢挺得笔直,望着那边的情形。她紧紧地抿着嘴唇,那唇色都褪成了淡淡的藕粉。
旁边的一个侍卫看出了苏意卿的担忧,低声安慰她道:“夫人请放宽心,将军武功盖世、强悍无敌,这种小场面根本不在他眼中,不过是给那个镇南王世子留点面子罢了,总不好叫人家输得太难看,您且看着吧。”
苏意卿勉强笑了一下。
人群忽然又骚动了起来,围观的人纷纷退到了一边去。
两列百越族士兵过来,持着斧钺肃立那里,中间簇拥着一顶华丽堂皇的金顶大轿,一群侍女低眉敛目地跟在一边。
轿子停了下来,两个侍女上前毕恭毕敬地掀开轿帘,扶下一位妇人。
那妇人莫约四旬,容貌明艳,气度雍容,做着百越女子的装束,但所佩戴的却非银饰,而是各色宝石珍翠,璀璨流光,通身贵气逼人。
她下了轿子,看见场中的情形,满面焦急:“安图,你快住手,别打了。“
蓝安图恍若未闻,依旧凶狠地和谢楚河斗成一团。
那贵妇人上前走了两步,卫兵们赶紧拦在她面前:“王妃,您止步,那边危险。”
她原是蓝安图的母亲、镇南王妃,方才接到下人的传讯,急急忙忙地赶过来,这会儿又气又急,左右看了看,快步向苏意卿走来。
四个侍卫警觉地护在苏意卿的前方。
那些百越族的士兵喝道:“大胆,见了王妃,还不跪下。”
镇南王妃倒是和气,挥手让士兵退下,带着诚恳之色对苏意卿道:“这位是谢夫人吧,我是镇南王妃,我已经听说了,是我的儿子对你无礼,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陪个不是,请你见谅,可否先让谢大人停下手,我们有什么话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苏意卿向来是个心软的人,见镇南王妃言辞恳切,却不过这个情面,何况,她自己心里也担心着呢。
当下她对镇南王妃点了点头,朝着谢楚河叫道:“谢郎、谢郎,你先住手,我们不和他计较了,好吗?”
谢楚河虽和蓝安图争斗着,仍能分出心神观测四周的情形,闻听苏意卿这般对他说,他这边虚晃了一招,将蓝安图逼退一步,抽身跳了出来。
蓝安图气喘如牛,汗流如注,满面凶狠之色。
谢楚河的神情依旧淡漠,只额头微微有汗,他冷冷地扫了蓝安图一眼,转身离去。
蓝安图倏然疾走了几步,从一边的武士腰间抽出了刀,一个腾身,向谢楚河猛劈过去。
众人还没来得及惊呼,谢楚河以不可思议的迅猛速度拧腰旋身,飞起一脚,带着犀利的破空之声,狠狠地踢在蓝安图手上,将那刀踢飞了出去。之后攻势不停,横扫过蓝安图的手臂,踹在他的肩上。
“咔嗒”一下脆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蓝安图一声闷哼,弯下腰,踉跄了两步。
谢楚河不再容情,疾掠如风,攻了过去,不待蓝安图直起身子,一拳挥下,将他打翻在地上,脚踏了下去。
百越武士们大怒,哗啦围了过来,刀剑出鞘,指向谢楚河,“叽里呱啦”地怒叫不已。
蓝安图的脸红得发黑,挣了几下也爬不起来。
谢楚河冷冷地扫过四周,目光如剑,剑气迫人。
“住手!都住手。”镇南王妃奔了过来。
“谢郎!”苏意卿向前走了几步,望着他,仿佛又有点泪汪汪的模样。
她在担心他。谢楚河的心里软了一下,放开了脚,无视那些武士们几乎指到他面门的刀尖,若无其事地走开。
他的气势冷静,但却带着一股让人不敢逼视的威压,百越武士不敢阻拦,他所过之处,无声地分开了一条道路。
谢楚河走过来,握住了苏意卿的手。
她的小手冰冷,谢楚河心中有些愧疚,柔声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
那边蓝安图推开搀扶他的武士,自己挣扎着爬了起来,无视镇南王妃担忧的眼神,指着谢楚河,一声断喝:“把他们围起来,杀了他们!”
普通的百越族众都跑光了,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大队士兵,有上千人众,持着刀剑斧钺,从四面围了过来。
谢楚河无动于衷。
他身边的一个侍卫从怀中掏出一物,抛了出去。
那事物发出尖利刺耳的呼哨声,拖着长长的黑色的烟雾蹿向高空。
不到片刻,马蹄之声纷踏而来,林成备领着几千人马冲进了寨子,呼啦啦地反将百越人包围起来。
双方剑拔弩张。
蓝安图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林成备翻身下马,也未和谢楚河招呼,径直过去和蓝安图道:“蓝世子,您这是怎么了,今天不是你们族的节庆日子吗,应该高高兴兴的才是,怎么和人起了争执,这多不好,不若让我来做个和事佬,您大人大量,退过一步算了,您看如何?”
蓝安图这时候反而冷静了下来,接过镇南王妃递给他的衣裳,慢吞吞地穿上去,看了林成备一眼:“林将军,你来得还真是时候,刚才莫不是一直躲在一边看我的笑话。”
林成备打了个哈哈:“世子说哪里话,我看你们年轻人打打闹闹的精神十足,我一把年纪的都不好意思过来参合,如此大好春光,正适宜及时行乐,千万不要喊打喊杀,辜负盛景。”
蓝安图平日和林成备也打过交道,心中暗骂这只老狐狸。
他本以为林成备和谢楚河不睦,原打算趁机把谢楚河收拾了,但没想到这个节骨眼上林成备会跳出来搅局,眼下看着是讨不了好去,他恼怒不已,面上却不显。
他冷冷地道:“按林将军的说法,我这顿打是白挨了不成?”
说话间,他又觉得肩胛剧痛,忍不住“嘶”了一声。
那边,苏意卿躲在谢楚河的身后,这会儿偷偷地探出脑袋来,用娇柔的声音道:“你活该,谁叫你对我无礼,在我们汉人的地方,像你这样的轻狂之徒,是要被抓到官府打板子的。”
她的话语着实可气,但她的意态婉约、声音悦耳,被她的眼波瞥过,又轻又软。蓝安图明明很生气,一肚子火却发不出来,牙根痒痒的。
谢楚河的目光暗沉了下来,拥着苏意卿的肩膀:“走了,我们回去了。”
他抱着苏意卿上了那匹黑色战马,拨马离去,临走前,看了蓝安图一眼。两个男人的目光对视之间,火光四溅。
林成备向蓝安图抱了抱拳,率着士兵跟上了谢楚河。
谢楚河的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他平时也是冷着一张脸,但今天似乎分外严厉,林成备识趣地保持沉默。
但过了一会儿,谢楚河突兀地问道:“镇南王世子成家了吗?”
“啊?”林成备被谢楚河的关注点惊住了,他楞了一下才道,“好像未曾。”
苏意卿“咦”了一声,奇道:“那人看过去老大不小了,居然还没成家,莫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是。”谢楚河斩钉截铁地道,“定然是身有隐疾,才会如此不可理喻、暴躁行事,之前听说他是个了得人物,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成不了气候。”
不知道为何,说了这些话之后,谢楚河周身的气势又放松了下来。林成备心里嗤笑了一声。
谢楚河的眼睛转了过来,目中别有深意:“今天多谢林将军援手,你来得倒算是及时。”
林成备一惊,其实他之前也曾犹豫,未尝没有动过心思要借百越人的手除去谢楚河,但他毕竟在官场上打滚了多年,武艺虽然不强,识人的本事却是一等一,思前想后,还是根据直觉,听从了谢楚河的吩咐行事。
现在听谢楚河这么说,他故做直爽地道:“谢老弟客气了,你我既为同僚,同声连气,本该彼此照应才是。当地百越人气焰嚣张,特别是镇南王府,手握重兵,完全不把朝廷放在眼里,我早已经看不惯他们,今后,还需仰仗你的能耐好好弹压他们。”
谢楚河脸色淡淡的。
过了片刻,迎面有队骑士策马过来,看装备是谢楚河麾下的铁甲骑兵,另外还有两人居然是林成备手下的副将。
林成备心里咯噔了一下,脸色难看起来。
那两个副将过来,在马上对着谢楚河躬身为礼:“谢将军,东北两个大营的人马已经布置妥当,只是方才林将军已经按您的安排行事了,我们没有再举动。”
他们是故意说给林成备听的。林成备又惊又怒,几乎要当场发作,他运了几口气,强行忍了下来,但还是恶狠狠地瞪着那两人。
“林将军。”谢楚河看着林成备,难得温和客气,“我在滇南人地生疏,根基浅薄,正需要有人多多帮我,我先前还以为林将军仍对我心怀芥蒂,动了旁的心思,如今想来,是我多虑了,告罪。”
林成备回过神来,忽然意识到,今天自己逃过了一劫,谢楚河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手上掌握的滇南守军,若他不在了,谢楚河早已经寻到了人选替代。他遽然而惊,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干笑道:“谢老弟客气了,今后有什么需要,但和我说,我看老弟非寻常人物,将来定要闻达显贵,我还指望你能提携我呢。”
谢楚河嘴角勾起了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他喜欢聪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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