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苏意卿才把自己拾掇好了,慢慢吞吞地挪出来。
她皱着鼻子“哼”了一声:“谢大人,您今天不忙哪,我终于见到您了,可真不容易呢。”
谢楚河的眼中浮现出歉意:“刚来滇南,太多事情要办,是我不好,这些日子疏忽你了,我向你陪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怪罪我才好。”
听他这么说着,苏意卿骄傲地翘起了下巴:“若你这么说呢,那我就暂时记在账上,且看你日后的表现再做定夺。”
“是,多谢夫人包涵。”谢楚河微微一笑,接下去又道,“今天是大年夜,正好,我们可以乔迁新居了,前阵子军务多,还忙着整修房舍,确实有点顾不过来了,幸好,终于赶在年前布置清楚了,今天上午,我已经让白茶把你的东西都收拾过去了,卿卿,来,我们走吧。”
苏意卿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一阵忙乱之后,苏意卿糊里糊涂地就被谢楚河带了过去。
看地方还是原来那个院落,苏意卿却差点认不出来了。
门外两颗苍劲的大树,这个时节,树叶才萌出了一点点新芽,但谢楚河告诉苏意卿,那是桂花树,待到明年夏天花开时,会洒落一地幽香。
及至进了院子,只见朱门白墙,青瓦照壁,处处崭新。精致的雕花窗格上罩着轻软的细纱,阶廊下挂着琉璃的灯盏,连院子的地面都重新铺了上好的青石方砖。
后院里搭了架子,上面爬满了一种蜿蜒的藤萝,谢楚河说那东西叫紫藤,到了春天会开出紫色的小花,他想着苏意卿定然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就移了一株栽在主房的门口,好叫她到时候睡醒来就能看见一帘花影。
可惜这院子的格局本就不大,谢楚河还颇为遗憾,也捣腾不出再多的花样来了。
苏意卿的心被一种满满的欢喜占据了。固然京都里苏府和谢府的院子都比这个好,但这里是谢楚河一手为她布置出来的,这种全心全意被看重的滋味十分奇妙,甜得发腻,又带了微酸。
她笑着,偷偷地看了谢楚河一眼,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如同星子。
谢楚河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他咳了一下:“卿卿,这间是起居的主室,你进去看看。”
苏意卿抬脚进去,不禁呆了一下。
房间里悬着绯色的茜纱帷帘,床上铺着赤朱锦罗被,连那低垂下来的床帐都是绮丽的嫣红。桌案上端端正正摆着两只龙凤高烛。
苏意卿被吓得说话都结巴了:“这、这、这些是什么?”
谢楚河从后面把苏意卿搂住,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她的头发又滑又软,如丝缎一般,他忍不住蹭了两下。
“卿卿,你我拜堂成亲的时候我不在,我总觉得亏欠了你。”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鬓,痒痒的,“现在我们把洞房花烛夜补上,好不好?”
谢楚河的声音很轻,带着男人低沉的磁性,让苏意卿的脚有点儿发软,她又想落荒而逃,但是谢楚河搂着她,一点儿都不能动弹。
苏意卿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了,她低着头,咬着嘴唇:“青天大白日的,你在胡说什么呢?太、太、太轻薄了。”
“青天白日不行吗?”谢楚河自言自语,放开了苏意卿。
苏意卿心里偷偷地松了一口气,但又点说不出的失落。
谢楚河过去把门窗都掩护上了,然后把帷帘放了下来。冬日的阳光是白色的,被绯红的茜纱遮住了,在屋子里落下一层柔和的影子,天光旖旎。
苏意卿紧张地后退了几步,尽量离谢楚河远一点:“你、你、你要做什么?”
谢楚河不答话,他点燃了那两只龙凤高烛,白昼烛光,温和而浅淡,却一样是炙热的。
桌案上还放着一壶二杯,谢楚河在杯中斟满了酒。
他抬眼,看着苏意卿,柔声道:“卿卿,过来。”
苏意卿捂着脸颊,羞涩地笑着摇头。
烛光在她的眼眸中摇曳。
谢楚河再也忍耐不住,自己饮尽了杯中的酒,而后大步地过来,一把将苏意卿抱了起来。
苏意卿发出小小的惊呼。
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被谢楚河放到了床上。
谢楚河俯身望着她。他英俊明朗的眉目近在眼前,那么鲜明、那么深刻,他的眼眸里映着她的模样。
苏意卿的心跳得很厉害,她连忙用手捂住了,就怕心蹦出胸口来。
她很紧张,紧张得鼻子尖都冒出了一点汗珠子。
谢楚河微微地笑了起来,忽然吻了她的鼻尖,香汗润泽,有点甜、又有点咸。
苏意卿觉得整个人都烧起来了,脑袋都在冒烟,完全作出不任何反应,有点儿呆呆地张着樱桃小嘴。
他的吻移了下来,轻轻啄了一下。
“可以吗?”他低低声地问。
苏意卿迷迷糊糊地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恍惚他轻轻地笑了一下,而后,他的气息将她包裹,汹涌的浪涛席卷而来,颠簸起伏。
如在云端。
……
日暮黄昏。那双龙凤烛已经燃尽了,只留下一汪烛泪凝固在案角边,犹有余温。
苏意卿伏在谢楚河的怀中,眼睛红红的,睫毛上啜着泪珠儿,发丝都被汗水和泪水沾染湿了,贴在脸颊边。
谢楚河看她蹙着眉头的模样可怜又可爱,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的眉心,轻声问她:“怎么这副表情,我做得不好吗?”
苏意卿“嘤”地一声,几乎又要哭。
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见过他在战场上的凶猛英姿,但她没想到他在床第之间亦不遑多让,折腾得她一路哭叫,嗓子都哑了。这会儿她浑身上下都在酸痛,腰都快断了。
苏意卿又羞又气,用手拧他的胸膛:“不许说话,什么都不许说。”
她那一点点力气,仿佛在他的心口挠痒痒。
谢楚河又笑了,吻了过去,不许说话,那么,以吻封缄。
苏意卿被吻得差点晕厥过去,软绵绵地瘫在谢楚河的胸膛上,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任由他胡天胡地。
缠绵了许久,谢楚河方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苏意卿。
“饿不饿?”他一本正经地道,“我怕你撑不住,先吃点东西,今晚继续。”
苏意卿气得要命,拿眼睛瞪他。然而她的眼睛里盛满了春水,仿佛要流淌出来,说不出的缠绵。
谢楚河勉强把持住了。
他起身,自己随便披了衣裳,然后拿了一床大大的狐毛毯子,将苏意卿整个人裹住,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苏意卿软软地问。
谢楚河笑而不语,他抱着苏意卿出了房间。
檐下朱廊,中间放着一张贵妃软塌,榻边一个小案。两个紫铜炉子里面烧着银丝香木炭,暖气醺醺,廊上垂挂着云锦纱罗,把冬日的寒冷都拦在了廊阶外头。
谢楚河将苏意卿放到了软塌上,含笑道:“你且在这里看着,我给你做年夜饭。”
苏意卿刚刚承受过欢好的身体此刻敏感极了,被那柔软的狐狸皮毛蹭着,几乎要哆嗦,她哀怨地望着谢楚河,他却已经转过身去。
谢楚河出去了一会儿,提着一堆事物又进来,在堂前的露天下支起了烧烤架子,点燃了木料。
那是果树的枝子,燃烧起来,烟火气中带着淡淡的清香。
谢楚河将一只收拾好的小羔羊放在架子上烤,时不时翻转一下,羊油滴在火中,噼啪作响,肉香慢慢地散发开,鲜美而香浓。
谢楚河或许是被火烤得有些热了,挽起了袖子,露出他的胳膊,那肌肉的线条流畅坚韧,随着他的动作微微隆动起伏。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火光映着谢楚河的面容,那轮廓是如此英俊刚硬。
苏意卿看得有些呆呆的。那铜炉里的木炭烧得太旺了,熏得她也有些燥热。
谢楚河烤好了小羔羊,拿过来,置于小案的银盘上,切开。
羔羊的肚子里还塞着菌菇,是滇南这边特产的松茸与鸡枞,裹在羊肉中烤熟了,这下打开来,香气扑鼻。
苏意卿的肚子不争气地发出一声小小的“咕嘟”,她厚着脸皮,“啊”地张开嘴。
一小块羊肉被塞到了她口中。
肥美滑口,三个月大的小羔羊,肉质极嫩,带着果木和菌菇清新的气息,只略微撒了点盐,吃起来简直是人间至味。
苏意卿惬意地眯起了眼睛,毫不吝啬她的夸奖:“阿蛮,你的手艺真好,我以后可有口福了。”
她蜷缩在那里,满足的样子就像一只小猫咪。
“能得夫人的夸奖,为夫甚感荣幸,夫人不嫌弃我就好。”
谢楚河干脆将苏意卿抱在怀中,一口一口地喂她吃。
案上还放了各色精致的糕点、瓜果和酒水,谢楚河给苏意卿拿了一瓶玫瑰汁,苏意卿自己捧着小口小口地饮着,想吃什么东西,只要眼睛瞟过去,自然有人喂到她的口中,别提有多舒坦了。
那玫瑰汁水又香又甜,清润如蜜,苏意卿非常喜欢,忍不住就多喝了一点。
谢楚河按住了瓶子:“这是用葡萄果子和玫瑰花酿的汁子,有点酒意,你少喝一点,免得醉了。”
苏意卿乖乖地点头。
夜空忽然亮了起来,“嘭”的一声,一大簇烟花升了起来,五色斑斓,流光溢彩。就在前院,下人依着谢楚河的吩咐,放起了烟花。
苏意卿坐在廊下,正好看得清楚。
一簇又一簇的烟花腾上半空,火树银花不夜天,比银河更绚烂、比星光更闪耀,绽放在天幕下,绽放在苏意卿的眼眸中。
“喜不喜欢?”谢楚河咬着苏意卿的耳朵,“这是我们两个人第一次守岁,你跟着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让你多开心一点。卿卿,我只愿你喜乐开怀、安宁无忧,往后年年岁岁,你我都能如此相拥而度。”
苏意卿吸了吸鼻子:“喜欢,我喜欢极了。”
这个男人好讨厌,说得她又想哭了。她斜斜地瞥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说不出娇嗔撩人。
谢楚河有点按捺不住了,他的眼神变得危险了起来。
苏意卿吓了一跳,赶紧低下头,假装喝那玫瑰汁水,避开谢楚河的灼灼目光。
谢楚河伸过手,把那瓶子拿走了:“不能再喝了,我觉得你好像有些醉了。”
苏意卿的脸红红的,在火光中、在烟花下,嫣然如四月人间桃花。
“我没有醉,今晚要守夜呢,不能睡过去,我知道的,放心,我清醒得很呢。”
谢楚河低低地笑了起来:“那极好,不能睡,那我们可以做点让人睡不着的事情……”
他掀起那床狐毛毯子,把自己也包了进去。
苏意卿惊叫着,抓住了他的后背,不知道是该推开他、还是想要抱紧他。
他的胸膛,宽阔而火热,恰恰容纳她的娇怯。把脸埋进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的心跳声,任由他带着她沉沦。
烟花在黑夜中盛开,绚烂多情。这一夜,注定无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