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大黑,从官道那边来了一队人马,是一个年轻的男子领着几十个卫兵,中间是三辆马车。
驿站的小吏迎了上去:“官爷,要住宿吗?”
那年轻的男子样貌英俊,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冰冷的肃杀之意,让小吏有些畏惧。
男子拿出一份文书给小吏看了一眼。
小吏点头哈腰:“原来是谢大人,大人请进,里面还有几间上好的房间,我马上叫人给您收拾一下。”
这里离京都不过五百里,小吏其实早已经见惯了来往的达官显贵,按说也是宠辱不惊的,但谢楚河的凶名在外,何况他本人立在面前,也不说话,那股凌厉的气势就迫人眉睫,小吏怎敢怠慢。
谢楚河从马车上抱下了一个女子,那大约是谢夫人吧。
她用帷帽遮住了脸,蜷缩在谢楚河的怀中,小吏其实连她的容貌和身段都看不清楚,但他见那娇柔的姿态,就是觉得那肯定是个绝色的美人,不由多看了两眼。
谢楚河微微顿住了脚步,侧首看了小吏一眼。
小吏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
谢楚河走了进去,小吏才发现自己满头大汗,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滚进去伺候着了。
驿站的仆从手脚麻利地房间腾了出来。
最好的那间房自然是留给谢楚河的,跟着来的白茶不放心,又自己进去拾掇了一番,谢楚河才抱着苏意卿进去。
苏意卿被放到床上,把帷帽摘下来,哀怨地看着谢楚河:“羞死个人了,我不能自己走路吗,那么多人都看着呢,你还抱我。”
“不能。”谢楚河不为所动,“这就是你自己任性的后果,这两个月,一步都不能走。”
谢楚河严肃的时候还是很有几分压迫感的,苏意卿哼了一声,不想理会他。
用过了餐食后,略微坐了片刻,驿站的仆从送来了热水。
苏意卿把谢楚河轰了出去,让白茶服侍着她洗漱了一番。今天赶路有些累了,她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钻进了被窝。
没想到谢楚河又推门进来了。
苏意卿把被子拉得高高的,警惕地望着他:“我要睡了,你做什么呢?”
谢楚河抱着一床铺盖进来,吩咐白茶为他铺在地下。
白茶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
“今晚我睡这里。”谢楚河简单地说了一句。
苏意卿的脸腾地就红了。
自谢楚河从刑部大狱出来,之前两日,她回娘家住着,今天就动身出发了。所以说,害羞的卿卿还没和她的阿蛮“同房”过。
她当下结结巴巴地道:“怪挤的,你去隔壁睡吧。”
白茶听了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谢楚河不动声色:“外头不比在家,不安全,你一个人我不放心,我要守在这里。”
白茶伶俐地道:“那如此,我家姑娘就交给姑爷照顾了,我先出去了。”
她不待苏意卿发话,飞快地溜走了,临走前还不忘把门搭上。
谢楚河看着苏意卿紧张的样子,有点想笑,又不敢再惹恼她了,就灭了灯,默默地脱衣躺下了。
今夜的月色很好,白色的清辉从窗口照了进来。
苏意卿偷偷地看着谢楚河,他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他的鼻子又高又挺,侧面的轮廓在月光下勾勒得鲜明,仿佛又有些柔和。
苏意卿有些发呆,看了半天,他还是不动。
她忽然就不高兴了。这个男人,怎么回事,她不够美吗?他不喜欢她吗?
“谢郎。”苏意卿软绵绵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谢楚河马上睁开了眼睛。
“我有点不舒服。”
谢楚河披衣而起,点亮了蜡烛,走到床边,担忧地道:“哪里不舒服?”
苏意卿把她的一只脚伸出被子:“喏,我这只脚疼。”
胡扯,她今天一步都没走呢,怎么可能会疼,谢楚河哭笑不得。
那只脚形态优美,柔嫩而纤细,那脚趾头都仿佛是用玉石雕刻成的,在烛火中有一种珍珠白的光泽。
谢楚河的喉结动了一下,他觉得喉咙很干,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苏意卿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她的眼眸是这一夜的月光,流淌入他的心。
“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扭到了?有没有肿了?”
她的脚趾头动了动,俏皮地,带着无声的诱惑。
不能在这里。这么简陋的地方,怎么能让她将就?这是第一次,他的卿卿,理应值得最好的。谢楚河的理智这么告诉自己,但是心中汹涌的情愫却澎湃而出,一发不可收拾,他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苏意卿忽然把脚缩了回去,然后一把扯过被子把自己连头捂了起来,她躲在被窝里细声细气地道:“我又不疼了,好了,我要去睡了,别吵我。”
谢楚河沉默了片刻,一言不发,返身走了出去。
咦?苏意卿把头探出来,有些不安,他生气了吗?
不一会儿,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了哗啦的水声。
苏意卿实在好奇,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反正谢楚河没看见,也管不到她偷偷地走两步。
她趴到窗户边,透过窗缝看出去。
这是驿站最好的房间,带着一个单独的小院。
谢楚河在院子里,上身脱得精.赤,提了一桶水,当头浇了下来。
这么冷的天气,大晚上的,他在冲凉水,作孽哦,苏意卿不由打了个寒战,心虚地缩了缩脑袋。
但她却舍不得将目光收回来。
谢楚河背对着她,露出了他宽阔的肩膀和结实的背部,那线条孔武强劲,每一寸都充满了力量的美感,水珠子顺着肌肉的纹理流淌下来,起伏着一路向下、再向下……
“砰”的一声,苏意卿的头磕到了窗格上,忍不住“哎呀”叫了一下。
谢楚河马上回过头来,沉声道:“卿卿,你是不是又下地走路了?”
“没有!”苏意卿手忙脚乱地爬回床,迅速地躲进被窝里去。
不一会儿,谢楚河就推门进来。
苏意卿不待他说话,就抢先一步,语气微弱地道:“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再说我了。”
谢楚河的脚步声走到床边了,苏意卿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但他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她。
“别淘气了,快睡吧。”
但是,这一夜,两个人都没睡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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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苏意卿特别安份,坐在车里面,只敢偶尔偷偷地掀起车帘子看一下。
谢楚河骑着马走在旁边,神情平静冷峻,看不出什么端倪。
苏意卿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庆幸,在心里啐了自己一下。
到了晌午的时候,车队进入了一片林子,前面是一座大山,翻过去就出了京都府的地界了。
秋日的阳光绚烂,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马蹄踏过去就碾碎了。
忽然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唿哨声。
“终于来了吗?”谢楚河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笑容。
车队停下了。
谢楚河一马跃前,打了一个手势,卫兵们迅速地围到苏意卿的马车周围,结成了一个防护的阵势。
“怎么了?”苏意卿心中一沉,揭开了帘子。
谢楚河立在马车前面,一人一马,逆着光,日光宛如给他高大的身形镀上了一层金边,灼灼耀眼。
“没事,卿卿,有一些山上的老鼠窜出来,我很快就收拾好,你乖乖地坐在车里面等我。别看,免得污了你的眼。”
他在前,沉稳如山岳。
苏意卿安心之余,又有点小小的骄傲,她依言放下帘子,坐了回去。
大队人马从林中冲了出来,乌压压地有上千之众。
他们身形膘壮,手持刀剑,一个个头罩黑巾,把面目遮得严严实实,也不说话,直接杀气腾腾地扑了过来。
卫兵们恍若无觉,只是将马车远远地牵到了道路的外侧去,然后守在马车周围,一动不动。
只有谢楚河如同一道闪电般冲入了敌阵。
他的手中是一杆□□,寒光闪闪,划过空气时带起了尖锐的鸣啸声,所过之出,血光迸裂,冲在队伍前面的几个贼首竟被挑上了半空,然后重重地跌落下来,肚肠落了一地。
太恐怖了。贼众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
但是,马上有人扯着嗓子怒吼:“不要怕他,他们区区才几十个人,我们兄弟一起上,快杀了他!”
这些贼人本也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被这一喊,定下了心神,又发起了攻势。
谢楚河面无表情,□□抡动,势如风雷。
一些贼人脱离了大部,冲向马车这边而来。
马车边的卫兵刀剑出鞘,但仍然固守不动。
一阵沉闷的马蹄声从后面传过来,渐渐越来越大,顷刻间如同雷鸣。
数百彪悍的骑兵结成冲锋的阵列,如风一般奔驰而来。他们身披战甲,手持金戈,连座下的战马的头部都覆盖着黑甲,那种凶悍勇猛的气势让这山间的草木都为之倒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