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离开上海有多少年了?”宋颖仪说。
“整整十年。”陆平说。
他们现在秘密相会,依偎在上海某饭店单人客房的双人床上。房间是宋颖仪订的,约会也是宋颖仪要求的。自陆平结婚以来这还是宋颖仪陆平第一次同床共枕——两人的身体从1948年底一直分开到1949年春,从山西东进上海,才彼此交给了对方。他们的情欲因为美丽浪漫的上海而如痴如醉、高潮迭起。
“现在你终于回上海了。”宋颖仪说。
“是。”
“我可是第一次到上海。上海真美。昨天我和会棉去逛了一天,在商店买了很多东西。会棉给你买了一条围巾,给你了吗?”
“给了。”
“我让她买的。我看中给你的那条围巾,就对会棉说表哥戴这条围巾一定很好看,会棉就买下了。”
“会棉不信我是你表哥,以后在她面前别叫我表哥。”
“她知道什么啦?”
“没有。但她就是不信,她说从你看我的眼神就觉得不像。”
“叶江川就看不出来。”
“他可能在装傻。”
“无所谓,我不怕他,现在。我想和你在一起就在一起。”
“我们有多久不在一起了?”
“从你和会棉成婚以后。”
“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爱你,为了你,我什么都肯去做。”
“我也爱你,可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你能给我快乐,快乐就是幸福,这就够了。”
“……”
“哎,你回原来住过的地方去看了没有?什么时候也带我去?”
“我去过了,可理发店已经没有了。”
“那你师傅呢?”
“死了。我杀了日本人后,师傅就让你爸带我逃走,他和你爸是好友,你爸正好来上海做买卖。日本人找不到我,就把我师傅抓起来,给……”
“你是怎么把日本人给杀的?”
“日本人奸污我师傅的女儿,被我遇上。我拉开那个日本人,他和我打了起来,我身上正好带把剃刀,不知怎么,就把他喉咙给割了。”
“你师傅的女儿呢?”
“当然也被日本人杀了,我想。”
“你一定和日本人不共戴天。”
“是的。”
“后来你给日本人做事,说你是汉奸,我就不信。”
“我那是为了你爸,为了我身边的人不再因为我而死。”
“我理解你陆平。”
“后来还是你救了你爸和我。”
“我说过,为了我爱的人我什么都肯做。只有我爱的人活着,我活着才有意思。”
“我想活着,可我现在是军人,而且在一个腐败的军队里,我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不管发生什么,你一定得活着。你明白吗?”
宋颖仪翻身趴到陆平的身上,黑亮的长发浓密下垂,像帘子一样遮蔽自己的脸和陆平的脸。陆平伸手把发帘撩开。他看见情人的眼睛红润和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