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虚构

崔遥一以为的早上见是九点,没想到是六点,睡眼迷蒙地看着前来找她的十分亢奋的宋望,这家伙穿着白色毛衣裙,整个人看上去暖乎乎的,让人想揉两把。

但是,现在。

“…你要赶集啊……”

宋望不明所以,“现在很早吗?”

“…………”

崔遥一疑惑,不早吗?

宋望看着明显不快的崔遥一,赶紧补救,“是打扰到你休息了吗?那我晚点来……”

“没事,你先进来吧,我爸妈出差了,家里没人,”崔遥一叫住准备离开的宋望,“主要就算你现在去了也没什么店开门,反正今天我们是把原本的庄恪冰激淋计划鸽掉,你爹那边有庄恪打掩护,不会有问题……你就休息会儿。”

说完她不由分说把人拉进来,“我家没你家大……厨房里有热水,厕所在这边,书柜在那边,你别嫌弃随意一点,我再睡会儿……”

说完,她就拖着步子倒回自己的床。

就,特别散漫,这很崔遥一。

宋望只觉得心里有些暖暖的,她随便挑了本书坐到沙发上,准备八点再去叫崔遥一起床。

不像自己的家,这里四处都是柔软的,充满了生活的痕迹,还有只特别亲人走近就会翻肚皮的猫。

只不过太过温馨舒服……宋望一不小心就睡着了……

还做了梦,久违的,梦里好像有妈妈的身影。

只是……明明妈妈就在前面,她却怎么都看不清。

「妈妈!」

她张开嘴想呼喊,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想迈开腿去追,却发现自己被钉在原地,只能看到妈妈渐行渐远的背影。

「妈妈……」

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在心里喃喃自语。

就在这时,一句微弱的低沉的细语徘徊进毫无防备的梦境。

“你不够好,妈妈才不要你的。”

「不可能」

宋望本能地反抗,她用力拍打着,就好像身前有厚而结实的墙壁。

可妈妈的身影依旧不停,就要消失在视线中。

她焦急,无助,恐慌,又无能为力。

「……」

「对不起……」

她向自己所不知道的过错道歉,无力地滑倒在地,眼眶泛着无比真实的酸楚,泪水糊满眼眶,视线里的画面也逐渐模糊。

这时,一个胆怯又有些雀跃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老师,今天的速写我画好了~”

画面里,一个小孩跑到妈妈身边,然后妈妈蹲下身,好像温柔地说了些什么。

然后继续走远了。

不要。

「妈妈,我在这里」

「妈妈,我现在很好很优秀,可不可以见见我」

「不要走!」

“宋望?宋望!?怎么还哭了呢……喂,快醒醒,九点了,出发了!给你的小男友买礼物了!!!”

宋望猛然惊醒,一睁眼就是崔遥一的大脸,继而脸颊一凉,是含在眼里的泪珠划过脸颊。

“…好。”

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宋望向后挪了一下,左顾右盼试图在找什么,然后旁边伸过来一只手,手上拿着纸巾。

崔遥一善解人意地背过脸,“内个,纸……刚刚准备给你擦擦脸的。”

宋望接过纸,“谢谢。”

可不知为何,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可她分明没有那样强烈的情绪。

崔遥一欲言又止。

越是看上去没有一丝纰漏的人,越可能压抑自己,再然后,成为疯子。

不知道宋望是否如此,但总归发泄一下情绪,也是好的,哪怕在无意识的梦境里。

但在临走时,崔遥一还是没忍住,她抓过宋望的肩膀,十分郑重其事。

“宋望,这样的你,”她斟酌着词句,“才更像个活生生的人,如果想大哭一场,就一定要大哭一场,知道吗?”

宋望看着和平日里不一样的、无比认真的崔遥一,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最后只能点了点头。

“好!”

干脆利落,言简意赅。

崔遥一开心得咧开嘴毫无表情管理地笑起来,拉着宋望,一脚跨出家门,“去逛街咯!”

三个小时后

“啊……让我数数,领带、领带夹…表、戒指…画具、甚至还有乱七八糟的什么时刻纪念、摆件装饰品也看过了,还是没有满意的吗?”

走了一路,崔遥一脚走疼了,拉着宋望找了家咖啡馆坐着,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冰美。

在帮忙找礼物方面,她已经黔驴技穷。

不过也能理解,毕竟是第一次郑重送礼,挑一点也很正常。

但是要再挑不出来,宋望可就只能买果篮去探望了。

崔遥一看着眼前的好友,忽然觉得心里一直潜藏着的怪异感渐渐浮出水面来,变成清晰的感受。

宋望虽然成绩优异,也很擅长演讲辩论,却不是那种锋芒毕露的长相,和刻板印象中要继承家业的继承人相反,宋望看上去毫无攻击性,她的脸也软软的,让人见了就觉得亲近,声音也很温柔好听,是放在哪里都会备受关照的存在,即便她本身取得的成绩已经足够耀眼。

换句话说,就是身上贴满了昂贵标签的小羊羔。

想到这里,崔遥一很怀疑宋望他爹把女儿养成这样的动机。

怎么看都不是培养继承人,继承人至少不能看起来这么软乎吧?

虽然目前不会有人这样想,但这样也太不正常了点。

但是她想着,毕竟自己和宋望所处的世界差别大了一点,或许是她想多了?

不过令人安心的一点是,宋望这家伙一贯能演,本质其实是冷情冷性的一个人,毕竟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早睡早起全面发展各科第一的钢铁意志,就算是天才也得有这种钢铁意志。

但是怎么现在对那个怪人这么上心?

好奇死了,究竟什么样的人才能俘获她的芳心啊!

“呼……”

大概是休息得差不多了,宋望喝了口冰美,长长呼出一口气。

宋望其实一直不怎么喝得来冰美式,觉得苦。

但是没有找到心仪的礼物,心里更苦。

她垂头丧脑的,看着桌子发呆,“没有看到特别适合的。”

崔遥一看着这青涩又懵懂的模样,长叹一声,戏谑地看向宋望,“啧啧,太重视了,有那么喜欢?”

宋望黑着脸抬头,“是关心同学。”

“好好好,关心同学就关心同学,”崔遥一非常理解地收住口,继而正色,“马上就中午了,怎么办?实在不行就最简单的买个果篮,就当作是单纯的探望一下,虽然这样就少了些纪念意义,但也好过其他的。”

宋望左想右想,最终叹了口气,“先这样吧。”

然后她一脸平静但气压很低地去路边买了个果篮。

崔遥一见状,十分不放心,“真的……这样吗?”

宋望思考片刻,然后虚假地坚定,“嗯。”

“要不要再逛逛?你看那边还有一些首饰,皮箱…………”

崔遥一一时着急乱说一气,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想听。

就在崔遥一乱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时候,突然一个念头闪回出来,宋望眼睛一亮,“还有一家中古店!”

崔遥一也眼睛一亮,“哦?”

“快来快来!”也不知道宋望想到了什么,只见她立马就来劲了,虽然手里提着果篮但一下子走得飞快。

她开怀笑着转过头示意,步伐轻快地走在初冬的暖阳里,周围像是有一圈温柔的光。

崔遥一跟着笑了,连忙小跑跟上去,“那这个果篮呢?”

宋望这才想起还有个果篮。

“没事,给庄恪吧,”崔遥一很快就想出解决方案,从里面拿了个橘子,甜丝丝的,“毕竟他也是个功臣!”

“好!”

……

过了夏天,阳光就开始难得了,宋灺拉开窗帘,温白的光洒进病院的蓝,就突然想去住院部楼下的小院晒晒太阳。

他已经很久没出门了。

这么想着,就下了楼。

阳光暖洋洋的,四周都是人们亲善的交谈声,小孩的嬉闹声,匆忙来去的脚步声。

宋灺找了个长椅坐下,闭上眼,任凭阳光轻跃在皮肤上,带来轻微而舒适的灼热。

过了一会儿,有人走了过来。

“小伙子,刚来的吗?之前没怎么见过你啊。”

是一个面目和善的自来熟老爷爷,大概是见到没见过的生面孔,便过来搭话。

宋灺有些不太自在,坐正起来,“我……”

“没事没事,我也就是在这里呆的太久,话就多,见到你们年轻人就想多聊几句,就好像自己也年轻些。”

老爷子乐呵呵地,旁边的老婆婆敲打他,“你这样,也不怕遭嫌弃……小伙子别介意啊,我家老头子就这样,别搭理他。”

如果是平时的宋灺,大概就转过身去不理人了。

觉得没有必要,过路的人而已,何必耗费精力去说些什么?

但仿佛是太阳的功劳,宋灺心底漫过暖流。

“没事,”他笑着回复,大概是因为许久没笑过,自己都觉得有些僵硬,“我只是很少下楼……”

老爷爷听到宋灺的回应,笑眯眯地,“老婆子啊,我就说今天太阳好极了,不来感受一下肯定会留遗憾。”

老婆婆无奈地笑笑,“行行行,你浑身上下都是道理。”

“小伙子,谈恋爱了吗?”

浑身都是道理的老爷爷虽然但是不是很有边界感,一上来就问这样令人尴尬的问题。

宋灺错愕,“什么?”

老婆婆直接下手打了老伴光溜溜的脑袋,“说什么呢,人家小伙子说不定没到谈恋爱的年纪呢。”说完还给宋灺赔礼道,“别理他,他一天天的就爱老管闲事。”

但宋灺却不小心红了脸,“现在还没……”

恋爱……

怎么可能。

他想到宋望拉着他跑过的夜晚,又想到那夜被折磨到极端的、要把他抛下独自求死的躯体。

他被死死握住命门,而灵魂又拼命挣扎三分。

哪怕所想之人是不可求之人。

“宋灺!”

从不远处,突然传来清脆的呼唤。

所想之人的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