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时暮远就像春蚕,乐于奉献。

不顾自身顽疾,仍然兢兢业业吐着丝,这是何等高尚的品质。

季阳歌决定有生之年写篇作文送给他,题目叫做《怨种老师折磨我的一万种方式》。

带就带,你能讲到算我输。

季阳歌从楼上书房下来,问时暮远:“试卷能放你背包里吗?”

她今天给自己搭配的造型,只适合背单肩小斜跨,放不了装试卷的文件袋。

时暮远应允。

出门时,雨水并没有渐弱的趋势。

张叔将时暮远扶进后座,季阳歌收起伞迅速钻进副驾。

鞋被打湿,湿漉漉的,很黏脚。

雪纺裙也有雨水浸染过的痕迹,坐下一压,皱皱巴巴。

Top Girl海选在电视台举行,下午一点开始签到。

季阳歌打开手机地图,附近有家商场。

把时暮远送去医院,找机会偷偷溜走,买套新衣服新鞋子应该来得及。

汽车在城市大道飞驰。

轮胎划过柏油路面,水花持续飞溅。

两侧车窗也因雨水的敲打模糊不清,像是蒙上一层薄雾。

仁安医院很快便到。

私立医院,环境不错。

重要的是,去电视台只需要十分钟。

想到这里,季阳歌忽然兴奋了。

张叔刚把车停稳,她抱着时暮远的黑色双肩包立刻下车,冲进大厅。

双肩包里有挂号需要的证件。

时暮远来的时候,季阳歌已经拿到急诊挂号单。

张叔家里有急事需要赶回去,季阳歌独自陪着时暮远。

第一次照顾人,她也没什么经验,但是觉得这件事特别厉害。

也不知道拍成vlog在海选现场播放,评委会不会因为她的乐于助人,给张直通总决赛的pass卡。

本来,挂水去输液室就行了。

季阳歌仔细想了想,输液室人太多嘈杂,时暮远恐怕没办法睡着。

他不睡着,她逃跑难度就会增加,于是非常豪迈地帮他搞了间单人病房。

“会不会太奢侈。”时暮远看着缴费单问。

“不奢侈,一点也不奢侈。”

缴费处走廊里,季阳歌仰头看他,很耐心地解释,“你是帮我补课生的病,理论上算工伤,可以找我哥报销,再说,病房安静——”

她不过是吞咽口水停顿了一秒,时暮远松了口:“好,不能影响你的学习效率。”

“……”

季阳歌喃喃自语:“甜蜜的,甜蜜的,甜蜜的,我很甜蜜,他很甜蜜,全世界都很甜蜜……”

一路念到病房,季阳歌扶时暮远在病床上躺下,给他盖上被子。

护士过来扎针,很快液体从玻璃瓶顺着导管流向小麦肤色的手背。

季阳歌决定先忍辱负重,装装样子。

打开时暮远的黑色双肩包,取出数学真题试卷。

人在病房,心已经在海选现场。

听着哗哗的雨声,季阳歌坐在病床边,一边握着黑色签字笔,一边用余光观察着时暮远的动向。

一瓶水已经挂完,护士又帮时暮远换了一瓶。

别人挂水想睡觉,到你这儿,怎么越挂越精神。

在第十次看到时暮远还睁着眼看她时,季阳歌实在忍不住了。

“哥哥,你闭上眼,好好休息吧,试卷我可以独立完成,我发誓。”

“好,我相信你。”

季阳歌长长舒了口气。

但是,她没有立即行动,专注凝神托腮,观察床上男人的动向。

时暮远双眼紧闭,睫毛浓密纤长,在她眼底轻轻颤动着。

这个男人,不管看多少次,都是季阳歌会觉得是神仙颜值的程度。

就是性格太固执,如果不一直盯着她学习,稍微放放水,就更完美了。

季阳歌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时暮远的脸。

找了个不错的角度,轻轻按下拍摄键。

十分钟后,确定时暮远睡着,她屏息凝神,轻手轻脚站起来。

季阳歌猫着腰,在病房里尽量不让自己发出特别大的动静。

成功走出门,她觉得世界都是彩色的,追随着内心的指引,把数学试卷撕碎,扔进垃圾桶。

“想困住我,下辈子吧!哈哈哈!”

季阳歌双手叉腰,发出反派的笑声。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嚣张。

站在垃圾桶旁,笑声刚落,身后有道声音飘过来。

“想去哪。”

季阳歌呼吸一窒,瞳孔放大,没敢回头。

转念一想,不能让时暮远觉得她做贼心虚。

转过身,迎上他的目光,弯起唇角:“上厕所。”

身后的垃圾桶有点满,季阳歌以身挡住。

时暮远没往那里看,她庆幸似的松了口气。

时暮远捡起地上的碎纸片,看了一眼。

目光缓缓转向季阳歌,无奈叹了口气。

双手背在身后交缠,季阳歌面上故作镇定:“不是我撕的,你别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我。”

时暮远又叹了口气,给季阳歌一种他被黛玉附体的错觉。

时暮远把长条形的纸片放在季阳歌眼前,“今天给你做的是我高考那年的题目,我记得很清楚,这道题答案选C。”

“……”

明明是随手撕的,谁知道会这么巧,题目完整,还能被他看出来。

季阳歌跪了,很快意识到,“你刚刚装睡的。”

时暮远没有否认。

既然逃跑计划被发现,季阳歌决定破罐子破摔。

“我有非走不可的理由,如果你想告诉我哥就去说,我不会拦你。”

转身,却被时暮远抬手拦住。

季阳歌想掰开他的手,听见他说:“不走是不是会很遗憾。”

医院里的消毒药水气味很难闻。

季阳歌捂住鼻子,瓮声瓮气回答:“是,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时暮远继续问:“为了它可以不顾你哥哥的责备?”

有些坏情绪,压抑在心里太久,急需找到发泄的出口。

季阳歌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哽咽:“就是因为他,我错过了很多机会,他没资格责备我。”

时暮远没吱声,缓缓将手臂放下。

季阳歌转过身,很认真地说:“我十八岁了,成年了,后果我可以自己承担,放心,不会牵连到你。”

半晌,时暮远缓缓开口:“雨这么大,你一个人不安全,我陪你吧。”

——

除了岳知瑶以外,季阳歌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自己的选秀梦。

当时暮远陪她走进电视台大门的时候,表面自信满满,内心深处其实是有点忐忑的。

一方面,怕他和裴寒予一样嘲笑她自不量力。

另一方面,如果她晋级成功,他将会面临失业的风险。

害她失业,负罪感是在太强了。

进入海选现场之前,季阳歌踮脚,拍拍时暮远的肩膀,郑重道:“我出道了,你就是我经纪人,只要我有钱赚,一定不会亏待你。”

“加油。”

时暮远含笑,“我等着这一天。”

海选现场只能选手本人进入,陪同者只能在外面特定的区域等候。

人山人海,都是和季阳歌一样怀揣着梦想的女孩子。

时暮远无聊,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英文版的金融学著作,翻看。

大约三个小时后,季阳歌苦着脸蹲在时暮远腿边,时暮远觉得很罪过,因为这让他想起了一只流浪猫。

周围没有椅子可以坐,时暮远起身,把自己的让给季阳歌,走向自动贩卖机,买了瓶矿泉水拧开,递过去给她。

季阳歌满头大汗,接过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时暮远把书收起来,倚着墙壁问她:“结果是现场出,还是要回去等消息。”

季阳歌歪着脑袋,没精打采叹了口气,不过三秒,又叹了一声。

“我好难过啊,十八年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么难过。”

“怎么了。”时暮远关切道。

“三个评委老师,没有一个举牌让我通过。”

这……

时暮远正想着要怎么安慰,季阳歌没绷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第一老师,说我跳舞像杂耍……第二个老师,说我唱歌像公鸡打鸣…..”

时暮远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不是还有一个吗,多少会给点鼓励吧。”

“第三个说我有机会C位出道。”

“这不是挺好的。”

“好什么好呀。”

季阳歌哭得更厉害了,“他让先去我重生……呜呜呜……”

“……”

时暮远看书的时候,听旁边的人说,三位评委老师都是乐坛重量级人物。

所以被淘汰,还是实力……

单手握拳放在唇边,时暮远一声轻咳。

等季阳歌情绪稍微缓和,旁边刚好空出张椅子。

他搬来,在季阳歌身边坐下,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其实,从早上去你家,我就看出来你心不在焉,你说这件事很重要,我觉得一定要让你试试才不会遗憾,毕竟,人生的选择不止一样。”

时暮远柔和的声音飘进季阳歌耳畔,她缓缓抬头看他。

心底如柔软的羽毛轻刷,似乎海选失利的结果对她而言也没这么难过了。

“一条路走不通,我们换另一条,你还很年轻,有很多时间可以去思考,适合自己的究竟是什么。”

季阳歌擦干眼泪,感激地注视时暮远。

他发着璀璨的光,驱散了笼罩在她头顶的阴霾。

“我哥哥从来不会对我说这些。”

季阳歌告诉时暮远,“他只会责备我,说我没用。”

“也许他只是不会表达。”

季阳歌摇摇头,“你不懂。”

沉思状,忧郁气质很明显。

时暮远起身背上双肩包,“走吧,我请你吃肯德基。”

“为什么不是麦当劳。”

“都行,只要你喜欢。”

时暮远笑着回答,“吃完以后,我们就回去安心做题吧。”

作者有话要说:季阳歌:我哭得更大声了!时暮远是魔鬼!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