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花和林迪森被两队刑警分别带进公安局时,已经是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把公安局的大院照得一片血红。
周黎花和林迪森被人分别从两辆警车上推下来,一抬头,看见戴着手铐的对方,都愣了一下。
林迪森张张嘴,似乎想对周黎花说一句什么,方可奇在他肩上重重地推了一下:“别磨蹭,快走!”
欧阳若请示队长:“两名嫌犯已经被分别关押,龙队,你准备先审哪一个?”
龙毅悠悠地吐了一口烟圈,把手里的烟屁股用力摁在烟灰缸里,说:“把他们两个都带到审讯室吧,两个一起审,省时省力。”
欧阳若怔了一下,说:“这个不好吧,要是两人串供的话……”
龙毅说:“放心,我心里有数。”
审讯室里,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周黎花和林迪森分别坐在两头。
按照队长的授意,欧阳若没有让两人坐在审讯椅上,只是让他们戴着手铐,坐在普通椅子上接受审讯。
龙毅慢慢踱进审讯室,甩给林迪森一支烟,故作轻松地说:“有人说,抽烟可以有效缓解紧张情绪。”
林迪森低头看了一眼,摇头说:“谢谢,我不抽烟。”
龙毅“哦”了一声,说:“像你这样成功的生意人,很少有不抽烟的。”
林迪森淡淡地说道:“香烟我一般只抽九五至尊,低于200元一包的劣质烟,我一般不抽。”
龙毅捏着手里十几元一包的红双喜,不由得苦笑一声,把甩在桌子上的香烟又收了回去。
他问:“知道我为什么把你们请到公安局来吗?”说这句话时,他扭过头,忽然把目光转向了周黎花。
周黎花脸色苍白,下意识地点点头,但很快又醒悟过来,急忙摇头。
“既然这样,”龙毅见他俩都不开口说话,脸色就变得严肃起来,说道,“那咱们就从蔡强的死说起吧。”
“今年6月10日凌晨,有一个身高超过一米八、穿着皮鞋的男人,以买香烟为借口,敲开了小蔡包子店的门,并趁店主蔡强不备,强行闯入,用一把水果刀将其刺死。
“凶手杀死蔡强之后,用蔡强身上的钥匙锁上包子店的门,然后把自己手下一个名叫毛子的年轻员工叫到附近某个地点,让他帮自己去复制一把钥匙。
“毛子当然不知道这把钥匙的用途,以为是老板家里要用的,就马上敲开了附近胡记修锁店的门,请胡师傅复制了一把钥匙。
“凶手回到现场,打开包子店的门,把原来的钥匙放回到蔡强身上,并且用拖把把现场的痕迹拖得干干净净,出门的时候,用复制的钥匙把包子店布置成了一个密室,最后从容离开。第二天,凶手给了毛子一笔钱,让他回四川老家去了。”
龙毅说到这里,忽然目光一转,盯住林迪森问道:“林总,你知道这个杀害蔡强的凶手是谁吗?”
“笑话,我怎么会知道?”林迪森冷笑道。
“不,你知道,”龙毅蓦然站起身,两手撑在桌子上,就像一只即将扑向目标的豹子,“你比谁都知道,因为杀死蔡强的凶手就是你!”
“你胡说!”林迪森用戴着手铐的手拍着桌子,站起身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
“证据嘛,其实很简单,凶手以为他把案发现场打扫干净就不会留下线索了,但是他不知道,正是因为他的一个小小疏忽,留下了一个对于他来说足以致命的线索。”
“什么线索?”
“凶手当时并没有把蔡强的尸体抬起来,打扫他身体下面的地板,而就在那尸体下面的血迹上,警方提取了一个42码的老人头皮鞋印。经过我们比对,这个脚印的主人,就是你林迪森,而踏出这个脚印的那双老人头皮鞋,现在还摆在你家鞋柜里,我们的人现在正在你家里搜查,相信很快就会把这双鞋拿到你面前来。”
“你们凭什么搜查我的家?”林迪森好像终于找到了反击的理由,把桌子拍得啪啪直响,“我要去告你们,告你们知法犯法,强闯民宅,马虎办案,冤枉好人。”
龙毅忽然笑起来,说道:“第一,我们有搜查证,所以强闯民宅这一条不成立。第二,冤枉好人?这个更加不会。那个毛子,是四川遂宁人,我们已经和遂宁警方取得联系,他们已经拘留了毛子,经过初步审讯,毛子已经交代了6月10日凌晨你叫他去找人复制钥匙的事。这个案子,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只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你。”林迪森喘了口粗气,显然是在极力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你说我是杀人凶手,那我问你,我与那个蔡强素不相识,近日无冤,往日无仇,你说,我为什么要对他痛下杀手?我为什么要去杀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这个嘛,就涉及你的作案动机了。”欧阳若踱到他的面前,胸有成竹地说道,“你之所以要杀蔡强,是因为蔡强强奸了周黎花,而且他说以后还会去纠缠她。周黎花无奈之下,只好打电话向你求助。你为了帮她报受辱之仇,也为了帮她永绝后患,所以就对蔡强动了杀机。”
“你这个推理,至少有两个漏洞。”林迪森嘴角漾起嘲讽的笑意,“第一,我与周黎花是今年9月她到我店里打工之后才相识的。蔡强被杀,是在今年6月,那时我跟她根本还不认识,她有什么委屈,怎么会向我这个陌生人求助?第二,她若真的被人欺侮,大可以光明正大地报警求助,怎么会找不相干的人帮忙?”
龙毅说:“我对我这位女助手的话做两点补充。第一,蔡强命案发生之时,你与周黎花不但相识,而且关系密切,这一点,我会在后面的推理中加以论证;第二,你杀死蔡强,并不完全是因为他在纠缠周黎花,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手里握有周黎花的犯罪证据,而这个证据一旦泄露,将会使你们正在进行的某件重要事情功亏一篑。”
“笑话,他手里能有什么证据?”
“他已经知道了毒杀于成全的凶手是谁,而且还抢在警方之前破译了凶手的作案手法。”
在查看周黎花被强奸那晚,蔡强进入富临苑小区的监控视频时,龙毅注意到了蔡强手里拿着的那个麦当劳的可乐杯,当后来听欧阳若说那杯子里加了冰块时,他脑中灵光一闪,困扰警方已久的于成全命案的秘密,终于被他完全破解。
这其中的玄机,其实很简单,因为天气炎热,为了解暑,于成全夏天出车时,有在茶水中加入冰块的习惯。而他被害的那天,凶手在他所用的冰块中加入了几粒毒鼠强。
因为他使用的是保温杯,可以使杯子里的水温很久保持不变,所以杯子里的冰块直到他离开家门将近一个小时后,才彻底融化。当冰块融化之后,杯子里的茶水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一杯毒水。
而唯一有可能在冰块里动手脚而又不让于成全发现的人,只有他的妻子周黎花。
蔡强曾被当作毒杀于成全的嫌犯而遭到刑拘,洗脱嫌疑回家之后,他回忆起于成全死的那天早上在他店里吃早餐时的情形。当于成全起身离去时,曾把杯子落在包子店的小桌上,蔡强拿起杯子追上去还给于成全时,杯子轻轻晃动,他好像感觉到杯子里似乎有冰块之类的东西碰触杯壁。
正是因为想到了“冰块”,所以他很快就知道于成全是怎么被人毒杀的了,而且他也知道了周黎花就是毒杀于成全的凶手。但他并没有立即向警方报告,而是想以此为把柄,去要挟周黎花,以满足自己的兽欲。
他之所以要在那天晚上拿着麦当劳的可乐杯去见周黎花,是因为他并不敢百分之百相信自己的判断,所以想用“冰块”先试探一下周黎花的反应。
那天晚上,当蔡强提着裤子,心满意足地离去之后,周黎花打电话把蔡强已经知道她是杀死于成全凶手的事告诉了林迪森。
林迪森为了不让蔡强破坏自己和周黎花的计划,只好铤而走险,亲自动手,将蔡强灭口。
周黎花听龙毅说到“灭口”这两个字,忽然身子一晃,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欧阳若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龙毅盯着周黎花说道:“至于你为什么要对自己的丈夫下毒手,这事说起来就有点复杂了。”
三四年前,周黎花成了林迪森的情人,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这事被林迪森的老婆知道后,林迪森迫于压力,与周黎花分手。
周黎花伤心欲绝,决定去医院打掉肚子里的孩子,但就在她即将走进医院人流室时,人贩子马琪琪——当时她用的是化名张芳,说动了周黎花,以10万元的价格,让周黎花将孩子生下来卖给她。
周黎花完成“任务”后,身心俱疲,离开了这座让她伤心的城市,回到老家休养身体。
而在这之后不久,林迪森的家庭也出现了变故,一场车祸,夺去了他最心爱的儿子的生命,然后其妻不堪打击,跟他离婚。
这一场车祸,不但让林迪森失去儿子,更让他因为受伤而失去再生育的能力,他永远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绝望之余,林迪森打听到当初周黎花怀上他的孩子后,并没有打掉,而是生了下来,卖给了别人。
于是他赶到周黎花老家去找她,告诉她,只要她能帮他找回这个孩子,他愿意马上跟她结婚,而且只要能让孩子回到他的身边,他出多少钱都愿意。
周黎花于是给人贩子张芳——马琪琪打电话,表示愿意出高价买回孩子。
但马琪琪告诉她,买主不愿意出让孩子。
周黎花只好出了一笔“消息费”,从马琪琪那里打听到了买主的信息。买走那个孩子的人,就是住在富临苑小区的出租车司机于成全。
为了夺回孩子,周黎花跟林迪森一起制订了一个周密的计划。
首先,周黎花跟中年丧妻的于成全结婚,成了孩子的继母,然后再想办法除掉于成全,这样她就成了孩子唯一的合法监护人。然后她再带着孩子嫁给林迪森。如此一来,她和林迪森及孩子,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一家人了。
当然,为了不让人起疑心,林迪森一直假装不认识周黎花,直到周黎花到他的店里打工,两人才因机缘巧合而“相识相恋”。
他们的计划本来实施得很顺利,周黎花在冰块中下毒毒杀于成全后,包括警方在内,谁也没有怀疑到她的头上。
但是这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情况,那就是小蔡包子店的老板蔡强无意中破解了她的杀人玄机,也知道了她就是杀死于成全的凶手。为了不让“夺子计划”功亏一篑,林迪森不得不铤而走险,出手铲除蔡强。
龙毅说到这里,看了周黎花和林迪森一眼,问:“请问两位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林迪森的头终于缓缓低垂下去,半晌,才叹了一口气说道:“既然你什么都已经知道了,那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认罪,我承认所有计划都是我想出来的,我是主谋,你们要枪毙就枪毙我吧,求你们放过黎花,她还要照顾孩子……”
周黎花的情绪忽然激动起来,边哭边从椅子上跳起来,叫道:“孩子,我只是想要回我的孩子,小全是我的孩子……”
……
一个星期后,于小全与林迪森的DNA比对结果出来了,事实是,两人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
有人说,于成全当年花钱买了周黎花的孩子后不久,他老婆竟然奇迹般地怀孕了。于是他又将买来的孩子转手卖给了别人,留在他身边的,是他亲生儿子。
也有人说,当年包养周黎花的,不止林迪森一个人。
真相到底如何,尚在调查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