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出租车司机于成全被毒杀的案子,在排除耿忠华、宋锐等三名乘客作案的可能之后,警方又做了深入细致的调查,但案情没有半点进展。
“龙队,我总觉得,咱们好像忽略了一个人。”
这天傍晚,在食堂吃饭的时候,欧阳若端着饭盒坐在队长身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龙毅愣了一下,一边扒着饭盒里的饭一边问:“忽略了谁?”
“你想,能给于成全下毒的人,一定是有机会靠近他或接触他茶杯的人,对吧?”
“对啊,之前咱们之所以怀疑耿忠华和宋锐他们,就是这个原因。”
“可是我觉得,除了咱们已经调查过的这几个人,其实还有一个人,也曾经靠近过于成全和他的杯子,也有机会给他下毒。”
龙毅想了一下,忽然停住筷子说:“你说的那个人,就是那家包子店的老板吧?”
欧阳若点头说:“对,那家小蔡包子店的老板叫蔡强,左腿有点残疾,走路的时候,稍微有点跛。我调查过,他跟于成全关系不错,据当时同在包子店吃早餐的食客说,当天于成全在包子店吃早餐时,蔡强曾数次走到他桌子前跟他讲话。我觉得这个蔡强完全有可能在交谈过程中,趁于成全没有注意,而把毒鼠强投进他的茶杯。”
这时,方可奇也端着饭盒凑过来,说:“我觉得你这个推断不能够成立。因为于成全在吃早餐的时候,喝的就是自己杯子里的水,如果蔡强在他杯子里投毒,那于成全还没有走出包子店就已经死了。”
欧阳若说:“于成全在包子店吃早餐的时候,杯子里确实没有毒,如果有毒的话,他早就死在包子店了。但他吃完早餐之后呢?”
龙毅明白了她的意思,说道:“你是说,有可能是于成全吃完早餐,准备离开的时候,蔡强凑上来悄悄给他下了毒,对吧?”
“是的,这个时候,于成全已经吃完早餐,结账的时候蔡强趁机靠近投毒,于成全拿着毒水杯上车,短时间内没有再喝水,直到搭载着宋锐他们行驶到十字路口停车等候绿灯信号时,才喝上一口,然后就……”
龙毅想了一下说:“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反正咱们现在已经陷入僵局,那就查一查这个蔡强吧。”
第二天上午,欧阳若和方可奇再次走访了案发当日早上曾与于成全一起在小蔡包子店吃早餐的几名群众。
大家都说当时蔡强确实在于成全桌子前站了好久。
再问有没有看见蔡强接触过于成全的茶杯,有人说看见了,于成全吃完早餐结账走人的时候,把茶杯忘在桌上,是蔡强追上去把茶杯拿给他的。又问了其他几名食客,证实确有此事。
但问及有没有看见蔡强打开茶杯,往里面放东西,大家则都摇头说,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尽管如此,蔡强还是成了警方目前唯一能够确认的,在于成全离开家之后,接触过他茶杯的人。
方可奇问:“可是为什么后来在杯子上没有检测到他的指纹呢?”
欧阳若说:“有两个可能:第一,他的指纹后来被于成全的指纹掩盖了;第二,他的手太油腻了,没有留下清晰的指纹。”
“既然这样,那蔡强可就是咱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了。”
欧阳若打电话向龙毅汇报了这个最新线索,然后问要不要正面接触一下这个包子店的老板,或者干脆拘留他。
龙毅说:“既然已经锁定了他,倒也不用太着急,先做好外围调查吧。听说这个蔡强跟死者于成全是好朋友,他杀人总得有个动机吧?你们先去于成全家属那里问一下,看看这两人之间有没有什么纠葛。”
欧阳若和方可奇来到富临苑小区时,已是中午时分。
两人找到于成全的家,进门的时候,看见于成全的妻子周黎花正带着孩子在吃午饭。
桌子上有一碟炸鸡腿,周黎花正在教孩子怎样啃鸡腿。
看来她虽然是孩子的后妈,但对这孩子还是不错的。
看见警察上门,周黎花脸上神情淡然,显然她丈夫出事这几日,她没少和警察打交道,到现在,表情都变得有些麻木了。
她知道这两个警察肯定也是为丈夫的事来的,她似乎不想在孩子面前谈论这个话题,让孩子自己在饭厅吃饭,然后带着欧阳若二人走进了最里面的一个房间。
“是不是毒死我丈夫的凶手抓到了?”她关上门后问道。
欧阳若看看方可奇,两人脸上都现出为难的表情。
欧阳若摇头说:“暂时还没有找到凶手。”
周黎花忽然有些激动起来,提高声音说:“你们是怎么搞的?这都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怎么还没有抓到凶手?总不能让我丈夫就这么白白死了吧?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可怎么办?”
欧阳若说:“你别着急,我们虽然没有抓到凶手,但目前已经掌握了一些重要线索。我们这次来找你,就是想进一步了解情况,厘清案情,争取早日破案。”
周黎花看看她,又看看方可奇,问:“你们还想了解什么?我知道的都已经跟你们说了呀。”
欧阳若说:“我们想问一下,你的丈夫跟蔡强的关系怎么样?”
“蔡强?”周黎花愣了一下,说,“以前他们都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货车司机,现在好像也还是朋友。”
方可奇问:“他们之间闹过矛盾吗?”
“好像没有吧,”周黎花用手理了理垂落耳边的一缕头发,想一下,欲言又止,“不过……”
“不过什么?”
周黎花犹豫了一下说:“有一件事,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你们。”
“说吧,什么事?”
“蔡强这个人,十分好色。在我认识我丈夫之前,有一次到他店里吃早餐,他竟然对我动手动脚,被我泼了一杯热茶。后来我跟我丈夫结婚宴请那天,他还暗地里抠我的手心,挑逗我。并且他还把我丈夫灌醉,说我丈夫不讲义气,明明是他先认识我的,我丈夫却捷足先登,他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而且……”
“而且什么?”
“而且我丈夫出事后这几天晚上,他老是来敲我家的门,吓得我跟孩子连觉都睡不好。”
“哦,竟有这样的事?”
欧阳若和方可奇对望一眼,两人都有些意外,这可是以前调查时没有掌握的重要线索啊!
欧阳若想了一下,问:“你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因为你的原因,而使蔡强对你丈夫暗暗怀恨在心,甚至对他动了杀机?”
周黎花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下毒害死我丈夫的是蔡强?”
方可奇说:“我们正是这样怀疑的,当然,在没有破案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被警方怀疑。”
周黎花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当年蔡强因为开车不专心而出车祸,被物流公司开除时,曾拿着菜刀跑到公司扬言要砍人,不知道这算不算前科。”
欧阳若说:“这个虽然不算前科,但也是他的劣迹。目前他是我们知道的唯一碰过你丈夫茶杯的人,所以我们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下毒害死你丈夫的凶手。”
周黎花脸色一变,咬牙说道:“原来是他!”
她忽然冲上前,一把拉住欧阳若的手臂:“那你们还等什么?赶紧把他抓起来,枪毙他,让他给我丈夫偿命啊。”
欧阳若把手臂抽出来,安抚她说:“你先别激动。如果他真的是凶手,我们绝不会放过他。”
她转过身,走到窗户前,掏出手机给龙毅打电话,把这边的最新情况跟他说了。
龙毅说:“这么说来,蔡强是有杀害于成全的动机的,是吧?”
欧阳若回身看了周黎花一眼,点头说:“是的。”
龙毅说:“那就正式拘捕蔡强吧。”
欧阳若兴奋地说:“是。”
她和方可奇从富临苑小区出来,直接把警车开到小蔡包子店门口,利索地给蔡强上了手铐,把他推上车,押到了刑警大队。
“这都什么情况啊?”蔡强一见到龙毅就嚷开了,“人民警察了不起啊?人民警察就可以随便抓人民啊?”
龙毅拿了把椅子在他面前坐下,朝他一扬下巴:“你觉得我们是随便抓人吗?”
蔡强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之色,但很快又镇静下来,脖子一梗,大声说道:“你们凭什么抓我啊?”
龙毅冷声说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知道。我们审出来,跟你自己主动说出来,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我……我做什么了?我又没干过犯法的事……”说到最后,蔡强的声音忽然弱下来,有点底气不足的样子。
龙毅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口茶,半晌不出声,眼睛望着别处,故意不再理会他。
审讯室里忽然安静下来。
蔡强左顾右盼,浑身不自在,过了一会儿,他额头上忽然冒出一排冷汗,低头缩肩,说:“警官,我说我说……”
欧阳若悄悄用胳膊肘撞了一下方可奇,两人对望一眼,脸露喜色,都没有想到这家伙外强中干,竟然这么快就招了。
蔡强说:“警官,我……我前几天晚上,去了一趟北盛街……我是个单身汉,身边没有女人,实在憋不住啊……”
龙毅有些意外。
北盛街在南州市是出了名的发廊一条街,其中隐藏着许多暗娼,在南州市,说去北盛街,其实就是说去嫖娼的意思。
他没有想到蔡强吭哧半天,竟然招供出这么一项罪状。
龙毅心里有些气急,但脸上不能显露出来,敲敲桌子说:“你交代的这个,咱们警方早已经掌握了。我们要问你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蔡强抬头看着他,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什……什么事?”
龙毅凑近他说:“那好吧,既然你跟我们装傻,那我就提醒提醒你,这个事吧,跟于成全的死有关。”
“跟于成全的死有关?”
蔡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我们听说于成全被人毒死的那天早上,在你的包子店里吃早餐,结账离开时,他的茶杯曾落在桌子上,是吧?”
“是是是,”蔡强忙不迭地点头,“当时还是我把茶杯拿给他的。”
“那我现在告诉你,据我们调查,于成全离开家之后,你是唯一接触过他茶杯的人。”
“唯一接触他茶杯的人?”蔡强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怀疑是我给于成全下的毒?”
他伸长脖子,看看龙毅,又看看欧阳若和方可奇。三个警察都沉着脸看着他,虽然没有说话,但那一脸严肃的表情,却已经告诉他答案了。
蔡强这才真的急了,用手拍着大腿说:“警官,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跟于成全的死,怎么可能扯上关系呢?再说他还是我的好朋友呢!不信你们去打听打听,我怎么会害他呢?”
“你真的跟他是好朋友?”
“当然是真的。”
“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人家结婚宴请的时候,你要去挠新娘子的手心挑逗她?”
“那……那不是酒喝多了,跟她开个玩笑吗?”
“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他死后没几天,尸骨未寒,你就三更半夜跑去敲他老婆的门?”
“我那是怕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在家不安全,所以充当义务保安员,去她家门口巡逻嘛。”
“到了现在,你还想狡辩?”龙毅已经对他失去耐心,蓦然站起身,瞪着他说道,“你是唯一接触过于成全茶杯的人,我们现在有理由怀疑,就是你把茶杯从后面递给于成全时,趁其不注意,把毒鼠强投进了茶水中,毒死了于成全。至于杀人动机嘛,就是为了于成全的老婆周黎花。你对周黎花垂涎已久了吧?”
“我……我确实对那个女人有点想法,那个女人还是我先认识的呢……可是我跟于成全是铁哥们儿,再怎么着,也绝不会因为一个女人而对他下毒手啊……警官,我……我真的是冤枉的啊……”
蔡强哭丧着脸大声喊冤。
“你他妈的是唯一碰过杯子的人,毒不是你下的,还会是谁下的?”
方可奇见他一味耍刁放赖,不禁心头火起,举拳冲上去,就要打人。
龙毅叫住他说:“小方,别冲动。”
他朝站在门口的两名刑警招一下手,两名刑警走过来,把蔡强带走了。
欧阳若看着蔡强被押走的背影,说:“龙队,看来这家伙还真是块难啃的硬骨头啊。”
龙毅说:“我看他眼神闪烁不定,要么是心中有鬼但表面装疯卖傻,要么是被咱们这审讯场面吓到了。”
欧阳若问:“那要不要换一种方法,再审一审他?”
“咱们手里现在并没有什么实证,再审也是白搭。这家伙现在一口咬定这个案子不关他的事,咱们再问也问不出什么了。”
“那怎么办?”方可奇喘着粗气说,“我觉得这小子就是凶手,肯定错不了。”
龙毅说:“先把他押下去关两天,磨一磨他的气焰再说。另外,咱们趁这两天时间,再好好调查一下。这家伙外表看起来老实,但心里鬼主意不少,如果咱们不把确凿证据摆在他面前,估计他不会老实招供。”
正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一接听,是一名侦查员打电话向他汇报情况。
这名侦查员把于成全命案发生当日早上死者行经的路线都走了一遍。
他在人民大道花鸟市场走访调查时,遇到一个卖鸟笼的小贩。
这个小贩告诉他,案发当日早上,他在花鸟市场门口碰见过于成全。当时正有一个老年乘客从于成全的出租车上下来,这个小贩跟于成全是熟人,于是就站在出租车旁边跟于成全打了个招呼。那时于成全正在趁停车下客的当儿,拿着杯子喝水。
于成全还顺口问了这小贩一句,今天生意怎么样呀?小贩则回答说还行吧。后来于成全就转动方向盘,把车开上机动车道,走了。
龙毅一听这个情况,立即就皱起了眉头。
这个小贩看到的从于成全出租车里下来的那位老年乘客,自然就是耿忠华。
既然于成全这个时候喝了自己杯子里的水,并且没有立即出现中毒症状,那只能说明,当时茶杯里的水仍然是干净的,并没有被人投毒。
根据出租车公司GPS定位仪记录的时间显示,耿忠华在花鸟市场门口下车是早上6点51分,而于成全停车在蔡强的包子店吃早餐的时间是6点35分左右。
如果蔡强真的在于成全吃早餐时,往他的茶杯里下毒,那么于成全在花鸟市场门口喝水的时候,肯定会中毒。
既然他喝水后没有中毒,既然那时杯子里的水是干净的,那蔡强给于成全下毒的推理自然就不能够成立。
龙毅把这个情况跟欧阳若和方可奇说了。
二人一听,不由得面面相觑,半晌才说道:“这么说来,咱们还真抓错人了。”
龙毅挥了一下手,说:“小方,你赶紧去把蔡强放了。”
方可奇说:“是,我这就去。”他转身出门,大步而去。
欧阳若想了一下说:“龙队,既然耿忠华下车时茶杯里还没有毒,那么下毒的只能是后来上车的那两个高中生了。咱们要不要再调查一下他们?”
龙毅摇头说:“没有必要,我们已经对那两个孩子做过详细调查,一开始就已经解除了他们身上的嫌疑。”
欧阳若有点着急,说:“龙队,照您这么说,第一个乘客耿忠华下车时,杯子里的水还是干净的,第二批乘客,也就是宋锐他们下车时,于成全已经因为喝了自己杯子里有毒的茶水而中毒死亡,但投毒凶手并不是宋锐他们,那你说,这毒难道是神仙放进去的不成?”
龙毅说:“你不要忘了,从于成全搭载完第一个乘客耿忠华,到宋锐他们上车之前,他曾有几分钟空车行驶的记录。我在想,是不是就是在这短短几分钟空载期间他被人下毒了?”
“这就更没有可能了。根据出租车公司GPS定位仪监控记录,于成全在花鸟市场门口停车下客是6点51分,在文华宾馆门口搭载宋锐是6点57分,这中间有6分钟空载时间。在这6分钟时间里,于成全的出租车一直处于行驶状态,并没有停下来过,而且因为早上人车稀少,他的车速还很快。这时候,车上是没有乘客的,只有司机一人。就算凶手再神通广大,也不可能在一辆飞驰的出租车外面往于成全的杯子里下毒,对吧?”
“你这个推断,听起来似乎也有些道理。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凶手下毒的时间,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短短的6分钟之内。”
“但是GPS定位仪监控到,这段时间内,于成全的车并没有停下来过,凶手怎么能给他下毒?”
龙毅揉揉额头说:“也许咱们把这个问题解决了,这个案子也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