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江警方的调查结果很快就反馈到龙毅这里。
正在火车上办案的龙毅气坏了,阴沉着脸,一言不发,闯进瘦猴那个包厢,一抬腿,一脚踹在瘦猴的屁股上。
瘦猴夸张地号叫起来:“哎哟,疼死我了,警官,你干吗打人啊?”
龙毅火道:“谁叫你他妈的耍我?曲江警方一大早去查了,那个湘菜馆老板昨晚一直待在家里,根本就没有出过门。你他妈的哪只眼睛看见他在火车上杀人抛尸了?还有,那个湘菜馆老板说,你几次到他店里偷东西,都被他抓住了。你这是在借咱们警察叔叔之手帮你报复他,是不是?”
“我冤枉啊!”瘦猴一脸比窦娥还冤的表情,“我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只是一门心思想帮你们早点儿抓住凶手。再说,我也只是说那个凶手也是一头红发,看上去有点像赵一毛,并没有说一定就是他啊。”
“臭小子,你要是敢再放假消息给我,误导警方办案,小心我阉了你。”
龙毅抬起脚尖,假装要踢瘦猴裆部。
瘦猴吓得赶紧夹紧两条腿,连声说:“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龙队,”这时,欧阳若从门口走进来报告说,“我请曲江火车站派出所查过了,案发车厢的四张软卧车票确实是从曲江火车站售出的,上车地点是曲江站,终点是南昌市。但四张票是不是被同一个人买了,车站售票员说已经记不清楚了,因为买票的人实在太多了,而且现在普通列车票并不像高铁票那样要凭身份证购票,所以一个人买几张票也是常有的事。”
龙毅一边走出包厢一边说:“火车站里面不是有监控探头吗?有没有拍到被害人进站,或者是红发凶手的镜头?”
欧阳若说:“我也请车站派出所的同行查看了火车站里所有的监控视频,因为当时天气比较寒冷,又下着雨,大多数乘客都穿着厚厚的外套,头脸都用围巾裹着,很多人都只把眼睛、鼻子露出来,所以视频看了也是白看,根本找不到死者苗秋岚或者红发凶手的踪迹。因为凶手很可能是在咱们南州火车站下的车,所以我也请家里的同事老毕到车站查了监控视频,情况也差不多,视频里全是连头带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乘客,大多数都没有办法进行脸部识别。”
龙毅恼火地说:“想不到这些监控摄像头,关键时刻竟然全都成了睁眼瞎。”
“对了,”欧阳若跟在后面说,“南昌警方帮咱们查到了受害人苗秋岚的身份信息。她是南昌市一家大型国有企业的干部,但是据南昌警方调查,她从来没有去公司上过班。”
龙毅停住脚步说:“吃空饷啊?这么牛!”
欧阳若说:“不是她牛,是她老公牛。她老公叫于川,是这家国企的副老总。”
龙毅恍然大悟似的说:“难怪她一副富婆打扮,原来是大型国企副老总的老婆。”
“她的家人正准备赶往南州市,处理她的后事。另据她家里的人说,苗秋岚是一个星期前,也就是这个月14日,独自一人带着一只行李箱,离开南昌家中,去曲江市旅游的。”
龙毅知道,与南州市相邻的曲江市,近年来大力发展旅游产业,已经成为长江中下游一个新兴的旅游城市。但因为没有机场,外省游客只能坐长途列车过来观光旅游,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曲江市旅游业的进一步发展。
“你确定苗秋岚是一个人去的曲江市吗?”他问。
欧阳若一边看着自己的调查笔记,一边点头说:“可以确定,她是独自一人,从南昌坐火车到曲江市的。去的时候,她就买了四张软卧车票,一个人占了一个包厢。”
“果然是有钱人啊。”龙毅在走廊里踱了两步,说,“我觉得她去的时候是一个人,但回来的时候,应该有一个同伴。”
“何以见得?”欧阳若说,“也许那个红发凶手与她并不相识,只是上车后因为某种原因临时起意,对她动了杀机,并不见得一定就是她相熟的同行者。”
“我推断红发凶手是苗秋岚相熟的同行者,主要有几个原因。第一,据瘦猴说,他进入软卧包厢的时候,看见包厢里有两个行李箱,一个放在卧铺边的34寸大行李箱,在凶手作案离开后就不见了。既然苗秋岚只带了一个行李箱,那么这个34寸行李箱显然就是凶手携带的。如果是陌生人临时起意,尾随苗秋岚进入其包厢杀人,我想凶手肯定不会拖着一个这么笨重的行李箱去跟踪杀人。”
欧阳若“嗯”了一声,说:“有道理。”
龙毅接着说:“第二,一般杀人案的动机,也就那么几种:谋财、情杀、仇杀。凶手杀人抛尸后,留下了死者的钱包,钱包里的美元加人民币,合起来有几万块,还有死者身上的名牌手表、钻石戒指、铂金项链等贵重物品也都没有被凶手顺手牵羊,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凶手杀人并不是为了钱。”
“是的。排除谋财之后,剩下情杀和仇杀两种。”
“仇杀,好像也不大可能。”欧阳若思索着说,“软卧包厢的门是可以从里面锁上的,如果被害人知道门口站着自己的仇人,肯定不会开门,就算对方敲开门强行闯入,被害人也会意识到危险临近,大声求救。难道这是一桩情杀案?”
龙毅说:“这个只能作为咱们的一个侦查方向,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凶手能拖着一个笨重的大行李箱进入死者的包厢,而且他还知道苗秋岚一个人买了四张票,我想他一定是死者的熟人。甚至很有可能,他是跟死者一起上车,两人共住一个软卧包厢。”
“如果你这个推理能够成立,那么问题来了。”欧阳若对大队长的推理提出了疑义,“一个满头红发的怪老头儿,怎么会跟苗秋岚这么高大上的富婆扯上关系呢?而且还有可能是情杀,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哦,对了,南昌警方问过苗秋岚的家人,他们并不认识这样一个红发老头儿。”
“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被某种假象迷惑了?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红发老头儿。”
欧阳若一怔,说:“龙队,你是说我最初的推理是正确的,根本没有什么红发老头儿,凶手其实就是瘦猴?”
龙毅摇头说:“不,我说的假象不是这个意思。”
他看了欧阳若一眼,忽然问:“你有没有拿到苗秋岚家人的联系电话?”
欧阳若说:“南昌警方把苗秋岚女儿的手机号告诉了我。”
龙毅拿出手机,照着欧阳若笔记本上记录的号码拨打过去,因为走廊里有几个乘客在走动,他快步走到车厢尽头,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道明了自己的身份,问了对方几个问题后,挂了电话走回来。
“现在看来,瘦猴并没有说谎,当时包厢里确实有一个红发老头儿,但是他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的。一个老头儿,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发,这本身就十分醒目而怪异,我想但凡见过的人,都不容易忘记。如果我是凶手,我应该尽量打扮得普通一点,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这样才便于隐藏自己,就算我真有一个这样的发型,那也要想办法用帽子或围巾遮住,而不是故意露出来让人家看到。所以很显然,红发老头儿的这个举动,是很反常的,他是故意要让人看到那一头红发的。”
欧阳若“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着他往下说。
“所以我在想,凶手是不是化了装呢?他在用红发老头儿的怪异装扮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我刚刚给死者的女儿打电话,她说她妈妈有一顶红色的假发,是她妈妈花了两万多元定制的,全部是真人发丝。而现在,这顶假发并没有在家里,估计是被她妈妈带走了。”
欧阳若听到这里,蓦然明白过来:“也就是说,凶手的本来面目并不是一个红发老头儿。他在软卧包厢里杀了人之后,拿出苗秋岚的红色假发,剪短之后戴在自己头上,再用苗秋岚的化妆品在自己脸上‘造’出几个老人斑,这样他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怪异的红发老头儿。”
龙毅走到案发的5号软卧包厢,一面看着现场,一面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推理是比较靠谱的。”
欧阳若说:“可是凶手这个化装的动作,完全是多此一举啊。他本可以在杀人抛尸后悄然下车离去,却为什么要主动在瘦猴面前暴露自己?而且还当着瘦猴的面抛尸,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杀了人一样。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真如瘦猴所说,是醉酒后不小心露了马脚吗?他如果怕瘦猴暴露自己,为什么不索性杀了他,而只是把他打晕在包厢里?他应该能想到,瘦猴醒来之后,很可能会报警的。”
龙毅说:“我在想,凶手这种暴露,实际上是一种隐藏。也许凶手觉得,苗秋岚死后,警方一定会很容易就怀疑到他的身上,所以他才想出这个办法,扯上瘦猴这个目击证人,将凶手锁定在一个红发老人身上,这样一来,他自己就容易脱身了。”
“原来是这样。”
欧阳若总算明白凶手装扮成红发怪人,并且当着瘦猴的面抛尸的真正原因了。
龙毅说:“死者苗秋岚在曲江市旅游了一个星期,我在想,是不是在这一星期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使她认识了这个‘红发老人’,两人扯上了某种关系,然后一起坐上了回南昌的火车。然而在列车驶出曲江站不久,因为某种原因,‘红发老人’对苗秋岚动了杀机。正因为是临时起意,仓促杀人,留下了太多可能被警方抓住的线索,所以事后才不得不想办法掩盖事实。”
欧阳若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可是直到目前来看,咱们警方并没有抓住什么有用线索啊。”
“那是因为咱们的调查还不够深入。不管怎么样,苗秋岚这七天在曲江市的行踪,是咱们必须要调查清楚的。我有一种预感,苗秋岚的命案,很可能跟她的这次旅行有关。”龙毅回头问两名痕检员,“现场勘查完成了吗?”
两名痕检员说:“完成了。”
“很好,那咱们就不必老待在这火车上了。”他看看手表,已经是早上7点40分。
他说:“我问过列车长,火车到达下一站的时间是8点整,到时咱们带着侯小乙一起下车。”
早上8点,K7X8次列车在下一站停靠后,龙毅等人带着瘦猴下了车。
一行人乘飞机返回南州市,已经是下午1点多了。
一出机场,刑警老毕就已经带人在门口等着。
老毕全名叫毕成功,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他人瘦个高,生性幽默,爱开玩笑,所以平时大家都叫他“老毕”。
老毕看见戴着手铐的瘦猴,不由得咧嘴笑了,说:“哟,龙队,你怎么抓了只猴子回来啊?”
龙毅把案子跟他简单说了一下,就把瘦猴交给老毕带回局里先行拘留。而他自己则带着欧阳若直奔火车站,乘短途火车,赶往曲江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