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拉开窗帘,晨雾像薄纱一样笼罩大地,把小草、大树变得很是神秘、婆娑;晨雾又好像魔术师,它轻盈地迈着步伐,只要它走过的地方,都会消失得无影无影……依灵站在窗前已经很久很久,或许她昨夜压根就没合眼,一直就这么站着,从黑暗看到了黎明。
王小珍终于回过神儿来了,她斜靠着坐起来,看到一动不动的依灵,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儿:“依灵,谢谢你。”依灵回头,给她一个惨淡的微笑。
正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了,假小子穆从云从外面走进来,她先是抬眼看看白雪的床铺,这才语气凝重地说道:“刚刚接到通知,新生放假一天。”
屋里没有动静,大家只是低下了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代珊珊叹口气,转头问穆从云:“那你回家吗?”
穆从云耸耸肩:“我家不在这儿,坐车回去也麻烦,所以就不回了。”
“可这宿舍里……”王小珍左右看看,目光里充满了恐惧。
的确,虽然白雪死在了厕所里,但她毕竟是404寝室的同学,一想起这个心里就发毛。王小珍的胆子小,又受了这么大惊吓,所以她异常害怕。
“你家也是外地的,还要坐火车吧,那你想怎么办?”穆从云来到了王小珍床前。
“我,我……”王小珍左右为难。
旁边,代珊珊筹措片刻:“包括依灵在内你们都是外地的,实在不行就到我家住一天吧。我家房子大,再去十个八个也没问题。”都知道代珊珊家里有钱,好像住在什么别墅,这会儿听她这么一说,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犹豫。
正说着,宿舍门突然被推开了,门口站着两个中年人,女人的眼睛哭得跟红桃子似的。男人的脸色凝重,头发也乱蓬蓬的,“雪儿,我的雪儿啊!”女人进门,哭天抢地喊起来。
看样子这应该是白雪的父母。穆从云向来比较主动,她率先走过去,扶住白雪的妈妈:“阿姨,您节哀,注意身体。”
“我的女儿,我的女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哇,留下我和你爸爸可怎么活啊!”白雪妈妈已经看到了女儿的床铺,她痛苦不已,万分伤心。从小到大,白雪一直是家里的小公主,小太阳,这孩子也争气,不但长得漂亮,学习也是顶呱呱,从小到大没让父母操过一点儿心。
不但如此,女儿还严于律己,高中三年有那么多孩子早恋,白雪却一直埋头学习,因为她说以后想当个白衣天使,所以这才报考了医学院。可这军训刚刚结束不久,大学生活才刚刚开始,女儿却这么走了……白雪妈妈越想越伤心,眼泪鼻涕一起流。
穆从云在旁边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好默默地帮着白雪爸爸收拾遗物。每拿一样东西,白雪爸爸的肩膀都要耸动几下,他强忍着眼圈内的泪水把遗物收拾好了,这才拍拍白雪妈妈的肩膀:“孩子妈,回吧。”
白雪妈妈突然像疯了般用头去撞床,额头顿时起了几个大包,但她不管不顾,双手拍打着床铺喊道:“我不走!我不走,我要等着女儿回来,我要等我的女儿回来啊!”见此,在场的人无不动容。代珊珊、王小珍以及穆从云的眼角都湿润了,大家都抹着眼泪。
穆从云和代珊珊在旁边轻声劝着、拉着,白雪妈妈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恰好老师和系主任也来了,他们的表情都很凝重,低着头,叹气声不绝于耳,唉,可惜了这么优秀的孩子。因为白雪真正的死因还没查出来,所以白雪爸爸也不好向学校理论,只是脸色阴沉得可怕。
僵持了一会儿,白雪父母拿着东西终于走出了寝室,他们被搀扶着暂时离开了。
“叮铃铃……”手机响了,是代珊珊的。她从床上拿起一看,原来是父亲。犹豫片刻,放在耳边,里面顿时传出一个焦急的声音:“珊珊,你没事吧,听说你同学出事了?”
“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的。”代珊珊的语气不冷不热。
女儿从小看到大,虽然她现在有些误会自己,但毕竟是自己的亲生女儿嘛,代胜财怎么会不关心?他没在乎代珊珊的冷淡,而是接着说道:“你王叔叔的孩子也在医学院上学,她说学校死了女学生所以新生放假一天,你怎么没有给我电话啊?我都快急死了。”王叔其实是父亲公司里的副总,他们平时关系很好,还经常带着女儿到家里来玩儿,代珊珊倒是不陌生。
“好了,我没事,正准备回家呢,你来接我吧。”代珊珊说完便挂了电话。
半小时后,宿舍下面响起了一阵喇叭声,代珊珊从窗户探头望去,下面停着一辆宝马,车窗里还伸出了半个脑袋正朝楼上瞅,这人正是自己的父亲。她先挥挥手,然后转头说道:“咱们走吧。”大家还是有些犹豫,不过当目光落在白雪那张光秃秃的床铺时,身体顿时有些战栗。现在谁也不想呆在这儿了,互相点点头,三人简单收拾下东西便跟着代珊珊下了楼。
看到女儿下来了,代胜财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见她身后跟着几名女学生,代胜财点点头算是招呼了,可没想到的是女儿竟然拉开车门让她们全都上车。代胜财一脸错愕:“珊珊,你同学这是?”
“去我们家玩儿,不欢迎啊?”人都上车了,代珊珊打开副驾驶的门也坐上去,声音里带着一丝挑衅。
代胜财尴尬地笑笑:“行,同学们去家里玩儿,我欢迎都来不及呢,走,我们现在就回家。”就在代胜财打火的工夫,代珊珊却突然大喝:“等等!”代胜财一惊,手慌忙松开了,却见女儿飞速打开车门跑了出去。
不远处站着个男同学,仅能看到侧面。代胜财点燃一支烟,摇下车窗,眼神里多了一丝疑惑,珊珊对那男孩好像很热情……
“岩石,你要去哪里?”代珊珊跑到近前,挡住了岩石的去路。
“我想出去走走。”岩石站定,声音很低。
代珊珊盯着岩石的眸子,突然发现他的嘴唇破了,顿时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岩石不想再和代珊珊纠缠,抬脚就走:“我自己咬的。”
“对了,我明天生日,本来想邀请同学去家里玩的,可因为白,白雪……所以,我也没说这事。我们宿舍的女生家都在外地,宿舍里又让人害怕,所以我邀请她们去我家住一天。你也来吧,其实本来……本来我也想邀请你去的。”岩石一怔,止住了脚步。
回头,黝黑的眸子盯着代珊珊:“你们宿舍的女生都过去?”
“嗯。”代珊珊点头。
岩石停顿片刻,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汽车,点点头:“我也去……”
代珊珊先是一愣,随后便欢呼雀跃起来:“天啊,你同意啦,走,我们马上就走!”岩石同意去家里玩儿,这让代珊珊兴奋异常。这会儿拉起他的手就朝前走,岩石有些筹措,“我的东西都没有带……”
“我们家什么都不缺,走吧。”拉着岩石到了宝马车前,代胜财也从车上下来了。眯着眼睛看过去,眼前的男孩有些羞涩,但却感觉不到任何浮躁之气,尤其是那双眼睛,深幽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
代胜财主动招呼:“珊珊,这位是?”
“爸爸,这也是我们同学,叫岩石。”代珊珊很久没有这么亲热的称呼爸爸了,这句话竟然让代胜财百感交集。或许是眼前的男孩让女儿心情大好吧,代胜财心里涌出一股醋意,但还是异常热情地让岩石上了车。
代珊珊让岩石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则跑到了后边。本来是三个人的座位现在坐了四个人,略显拥挤,大家的身体紧紧挨着,代珊珊正好挨着依灵。
大家都没有想到岩石会上车,也不知道刚刚他和代珊珊交流了什么。反正不管怎么说,对于岩石的到来大家还是非常喜欢的,毕竟他平时是难以接触到的帅哥。此时坐在同一辆车上,如果不是因为白雪的突然离去,车内肯定会笑声连连。但现在谁也不说话,任凭汽车疾驰而去。
汽车已经驶离了喧嚣的市区。真不愧是宝马车,车内异常舒适,软软的高档皮椅,车内温润的凉风,伴随着一掠而过的景色,似乎围绕在心头的愁云正慢慢散去。代珊珊坐在后边,抬头望去,正好能看到岩石的侧面,他的脸型真是完美无缺,没想到男人的美也可以这么令人怦然心动……
王小珍和穆从云一直向外眺望,当汽车缓缓驶入一栋栋山地别墅后,她们嘴里发出了“啧啧”的称赞声。山体之上,别墅依山而建,甚至在山脚下还有个非常大的景观湖,真是一山一水、一宅一景。
听到她们嘴里发出的惊叹声,代珊珊终于感觉到了满足。自从新生入学后她就一直被白雪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她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虽然这都是代胜财的劳动成果,但这毕竟代表着自己的家世,代珊珊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宝马在一栋别墅前缓缓停下。代珊珊先领着同学们下车,代胜财把汽车停在旁边的车库。
“哇塞,好漂亮哦!”穆从云本来性格就随意,这会儿竟毫不掩饰地大叫。
王小珍倒显得含蓄许多,她的眼睛随意看着:别墅共三层,房子、门窗、围栏都依仰天籁,浑然成景,令人感到和谐舒心。如果到了夜间,沿弯曲小路而立的磨砂玻璃灯柱,静静地放出柔光,透过树影的缝隙,洒下婆娑的倩影,真是极富诗意……
依灵穿着那件黑色裙子来了。知道代珊珊家庭富有,她担心自己的衣服会惹人笑,所以在临来的时候换上了代珊珊为她在夏奈尔买的那件衣服。到了陌生的地方,依灵有些局促,她左右看看,这里真是安静啊,好像除了她们几个人外,没有其他人。的确,这里是高档的别墅群,里面住的都是有钱人,怎么会让小老百姓随便入内呢?
岩石显得很平静,他从小跟着奶奶长大,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哪个?因为在印象中他从来没见过父亲,而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那个微胖的女人,她总是满脸凶恶,她的力气很大,会打自己,也会打奶奶……也正是因为如此,岩石从小便充满了恨,除了对奶奶的爱之外,他对周遭的任何一切事物都很淡然。一个心中没有爱只有仇恨的人,自然也会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岩石的成长经历,她们不知道岩石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童年的噩梦,少年时的沉默,这让岩石变得有些特别,有些与众不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竟然成为少女们竞相追逐的对象,不光是因为长得好看,还因为他的忧郁,这似乎很有个性,让少女们趋之若鹜。
阳光下,代珊珊笑盈盈地盯着岩石看,不过岩石的目光却放在了身着黑色连衣裙的依灵身上,这让代珊珊眼中的喜色消失殆尽。她撅起了嘴巴,扭身进了别墅。
“小姐,您回来了。”门口站着个老妇人,应该是这里的保姆,她对代珊珊的态度毕恭毕敬。
入屋,里边的豪华程度更是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宽大的真皮沙发,奢华的布置,巨大玻璃窗上的窗帘一倾而下,外边的阳光洒落在实木地板上,一切都显得既真实又虚幻。大家显得有些拘谨,代珊珊热情地招呼大家坐下,并吩咐旁边的老太太拿水果和饮料。
刚刚坐定,代胜财也进了别墅,先是满脸热情地招呼大家别拘谨,然后又转头对老太太说:“薛姨,珊珊妈呢?”
“哦,在楼上休息,刚刚睡下。”薛姨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道。
代胜财的眉头微皱,嘴里嘟囔着:“一天到晚就知道睡觉,这才几点……”代胜财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但客厅里又有珊珊的同学在,所以他干脆上了楼。
二楼,卧室的房门紧闭,代胜财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钥匙打开门。卧室里静悄悄的,代胜财来到床前猛地掀开被子,却发现里边没人!正想转头的时候,突然肩膀处搭了一只手,惨白惨白的,代胜财心里一颤,疑惑地转过头来,却看到一张污泥似的脸正对着自己,只有两只眼睛闪闪发着亮光。
“妈的,你想吓死老子!”代胜财松松领带,气急败坏地跌倒在床上。
亮亮的眸子闪了两下,声音幽幽的,透着怨气:“你不是总嫌弃我老吗,所以我现在天天做面膜,脸上的是海藻泥,据说除皱的。喏,手上是牛奶膜,我手变嫩了,你再也不用说摸着没感觉了……”这位就是代珊珊的妈妈,她不知道代胜财今天为什么要回来,难道是谈离婚的?所以她的语气很轻,唯恐招惹他不高兴。
“别瞎折腾了,那是老黄瓜涂漆……”代胜财闭了下眼睛,不耐烦地说道。
珊珊妈一听这话,眼泪“哗”就下来了:“你好狠的心啊,现在手里有钱了你就花心,竟然还要和我离婚,你可真是个陈世美!你代胜财没良心啊,你可不得好死哟,你个挨千刀的,当初我跟着你过苦日子的时候你都忘记了吗?珊珊才多大点的时候我就出去挣钱,这么多年下来了,你现在竟然不要我了,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代胜财火了,他看看楼下,恶声恶气地喊道:“珊珊的同学来家住,如果你想要女儿开心就给我闭嘴!如果不是因为女儿,我恨不得一辈子不踏进这个家门。”
珊珊妈愣住了,随即喜极而泣,天啊,我的女儿回来了!她高兴得差点跳了起来,嘴里嘟囔着:“我的宝贝女儿回家了,我还以为明天她回来呢,明天可是她的生日啊,我都把生日礼物选好咯。”
代胜财忍着怒气:“我也不想在女儿生日的时候谈离婚,等过去这档子事我们再说。”
珊珊妈恼羞成怒:“你还是要离婚?”
代胜财没吱声,珊珊妈突然就想到了女儿,现在只有女儿能帮自己,只能靠女儿了。想到这里她顾自出了房间,却被代胜财一把给拉了回来,指指她的脸和手:“都给我整干净咯,别出去丢人现眼!”
姗姗妈低头一看,顿时会意,洗干净了脸和手,又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她和代胜财一起下了楼。台阶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位是代叔叔,另外一位应该就是代阿姨了,大家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慌忙问好。
代珊珊的妈妈叫王翠莲,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年轻的时候一直挣钱,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保养自己,现在年龄大了,脸上的皱纹一大把,皮肤也像极了枣树皮,不管上什么美容院都白搭了。虽然容貌无法改变,但却穿得极其贵气:上衣是件红色大开衫,羊绒料的,下身穿一件真丝的裤子,凉快又舒服。
“珊珊,你咋回来了,妈可想死你了。”王翠莲一看女儿回来了,腔调都变了,就差抹眼泪了。
代胜财眉头微微一皱,用胳膊肘捅了姗姗妈一下。她顿时会意,满脸笑容地看着大家:“你们是珊珊的同学啊,哎哟,欢迎啊,快坐快坐。”说话的同时,她突然看到旁边的岩石,王翠莲的眉头一皱,语气不善:“珊珊,这怎么还有位男同学?”
没想到妈妈说话阴阳怪调的,代珊珊有些不满,嗔怪道:“妈,你干吗呀?”
姗姗妈的脸色一沉,语气顿时古怪起来:“大学生就要好好学习,别整天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其实,王翠莲比任何人都害怕失去代珊珊,女儿在自己的心目中就像是大海上的灯塔,沙漠里的泉水……她就是自己的命根子,甚至比自己的命都要值钱,她要紧紧地将女儿搂在怀中,就像小时候那样,谁也抢不走,紧紧抱住。正是因为这样的心理在作祟,王翠莲看到岩石时就有些反感,似乎他就是会抢走女儿的人。
岩石不傻,能听出姗姗妈话语中的意思,他一句话也不说就转身而去。代珊珊急了,一把抓住了岩石的胳膊,冲着王翠莲大喊:“妈,你什么意思啊?好,我和他一起走!”拉起岩石的胳膊,代珊珊也出了房门。
没想到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王翠莲顿时着急了,她立时追了出去,眼泪就差点儿下来了:“珊珊,你别走,妈求你了。你父亲要走,你也要走,你是不是想让妈妈去死!”代珊珊心里突然一颤,她眼里含着泪水,手也松开了岩石的胳膊。
“哎哟,都回屋,回屋,瞧瞧这事情闹的。孩子啊,你可别见怪,姗姗妈不会讲话,她可没有撵你走的意思啊,来来,跟着叔叔进屋,明天是珊珊的生日,我们到时候给她好好庆祝庆祝。”说话的同时,代胜财狠狠地剜了姗姗妈两眼,满含怒气。
代珊珊本来也没想拉着岩石走,这会看到父亲打圆场,她就借坡下驴:“好吧,留下。”话音未落,又欢天喜地地拉着岩石回到屋内。
虽然岩石没走成,但屋内的气氛顿时冷淡许多。穆从云和王小珍不怎么说话了,依灵更是抿紧了嘴巴,岩石的眸子一直盯着桌面,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气氛一下尴尬起来。代胜财慌忙让薛姨去收拾饭菜,等差不多了,他又热情的招呼大家入座。
餐厅真豪华啊,大理石餐桌,椭圆形的白色座椅,桌面上还象征性地摆了蜡烛,欧式派十足。不一会儿,餐桌上便摆了满满一桌子饭菜,甚是丰盛。在代珊珊的带领下,大家举筷吃饭,但不知道怎么回事,空气中却流淌着一丝难以捉摸的诡异气氛。
岩石自打重新回到屋后便再也没讲过一句话。代珊珊看岩石不高兴,她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食物放在嘴里如同嚼蜡。大家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吃饭,似乎各怀心事,所以整个餐厅的气氛有些不对。一群人默默地低头吃饭,甚至看不到表情和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