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场被载入史册的战役, 官方将它命名为“红珠星战役”。但是后人根据其壮烈程度, 给它起了个有点中二的名字:“碎星之战”。
在此之前, 莱昂纳多三世就已是各界公认的战神级人物,但是他在这一场战役中的表现再一次刷新了人们对他的看法。
都以为没有了光明向导辅助的黑暗哨兵能力会大打折扣,皇帝却是用实力和战果给了嘲笑和唱衰他的人正反两记响亮的耳光。
不论有没有光明向导,莱昂纳多三世依旧是全人类最强大的单兵战士。他也同时是一位相当杰出的战场指挥官!
温斯顿的军团是艾尔莎手下两大主力军团之一, 也是她最精锐的部队。军团所使用的武器, 很多都是通过特殊渠道从教廷购买而来, 是当下最先进的武器。
在开战前,温斯顿就曾放出话,要在这一场战役中给莱昂纳多三世一个铭记终身的教训。不料一语成箴,教训却是记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温斯顿的覆灭,让艾尔莎被莱昂直接斩断了一根手臂。
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也扭转了拜伦内战僵持的局势。莱昂纳多三世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占据了上风, 开始了全面的反攻。
这个胜利的消息极大地鼓舞了皇帝的支持者们。
巨鲸座的诸国维持这么一个僵化的封建统治已太久太久, 不是没有人们质疑,并且想要改变现状, 却都畏惧于统治阶级和教廷军队压倒性的军事力量。
但是他们从未放弃。他们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 默默地等待着。等着终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出现。
他会是一名伟大的领袖。
他无坚不摧,能破除那一层笼罩在人们头顶上万年的迷瘴,将真正的光明之火引到人间。
*
消息传到教廷,也在高层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大主教们依旧对自己的教廷军充满信心, 并不畏惧莱昂纳多三世的军团。但是金发皇帝重创了深受教廷支持的艾尔莎一方,同时教廷还第二次婉拒了为皇帝加冕的请求。现在感觉好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脆响可闻。
甚至有一些人开始质疑他们的决策:“如果皇帝愿意对教廷忠诚,我们何必继续支持女皇?”
“问题就是,谁都不请确定,皇帝是否会过河拆桥。”
“那到时候再用教廷军去收拾他。就像我们对付亚特兰联邦一样。”
“不,朋友们。”夏利冷声到,“现在还没有到他们分出最后胜负的时候。”
“可是,阁下。”伊安十分难得地在会议上出口插话,“如果等到皇帝凭借自己的实力取得了胜利,他大概会更加不屑教廷了吧?没有圣主支持的一方取得了胜利,这不也会动摇圣主在民众心中的影响力吗?如果我们要笼络他,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对我们依旧谦卑,而且又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不少大主教点头赞同。
夏利面色阴鸷,道:“莱昂纳多三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对教廷和圣主根本就没有尊敬之心……”
“可我们最终要的,是他名义上的归顺和供奉,不是吗?”伊安道,“审判他的灵魂,则是圣主的事。”
更多的大主教附和伊安。莱昂过去的慷慨,显然给这些老饕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都对自己的虔诚心知肚明,觉得没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对方。
“还不是现在。”夏利眯着眼,向伊安投去警告的一瞥,“我们还要再继续观察他的表现。让我们继续下一个议题……”
有大主教发出了不满:“这不应该是我们共同协商,制定政策的吗?怎么就成了由您一个人拿决定了,夏利。”
“因为我代行教皇之职。”夏利理直气壮。
“可就连阿方索陛下,也会虚心地听取我们的意见,最后做出合理的决策。而不是一意孤行!”
“我的决策就是最合理的。我不信任莱昂纳多三世!”夏利不耐烦起来,青灰色的眼袋如两个水袋子,垂在眼下,衬得一双眼睛如老鸹般阴鸷。
“你不能因你自己的主观感受而来做决策。”大主教们越发不满。
“是啊。米切尔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你是要把这间会议室变成你的一言堂吗?”
这一场会议最后被夏利气急败坏地提前结束。而伊安也不出意料地被他叫到了办公室,严厉斥责了一番。
“你应该跟随着我的策略走,而不是光想着给你那个姘头捞好处!”夏利怒喝,“我才会给你带来最好的生活!你只需要赶快怀孕,生下那个孩子!”
*
伊安无精打采地走进雪茄俱乐部的时候,立刻接到不少人的同情。
“夏利大主教最近确实变得越来越难沟通了。”一名大主教道,“你们知道,他最近发布的政令,都用的是教皇的御印了吗?”
“教皇的印章?”有人低呼,“他只是代理人,他只能使用自己的印章呀。”
“他是首席枢机秘书,教皇的章由他保管的,他可以随便取用。”大主教冷笑,“显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用教皇御印了。米切尔,这个事你也知道吧?”
伊安低垂着眼帘,以一脸为难的表情表示了默认。
他当然不会向对方解释,夏利会动用教皇的印章,是因为被自己算计了。
伊安曾向夏利汇报,有几份高级文件需要有教皇的印章,对方部门才能执行。
夏利过去也曾不止一次替教皇使用他的御印,于是这一次,他也想当然地取去了御印,给伊安的文件盖了章。
这件事后来在教廷里传得沸沸扬扬,可夏利身边的秘书和助理都是才换上来的新人,不熟悉他的性情,并不敢将此事告诉他。
卡罗尔曾就此事来问伊安:“御印的事,我们是否需要提醒大主教一下?”
“我还以为这就是他的本意呢。”伊安惊讶,“他不是在向那些不服他的人展示自己的权威吗?或者,你去打探一下大主教的意思?”
卡罗尔当然不想去做这种触霉头的事。于是此事不了了之,只让夏利狂妄的名声更上一层。
“你看起来没少忍受夏利的脾气,米切尔。”这名大主教对伊安倒是充满了同情,“你是将来的圣子,可你总这样对夏利伏低做小可不行。”
伊安苦笑:“他毕竟是我的抚养人呢,大人。我必须感激他的恩情。”
“阁下确实是一位心怀温情的人呀。”大主教意味深长一笑。
确实。在夏利越来越不得人心的时候,米切尔大主教却越发得到上下一致的好感。
中层的干部将伊安看做一个通情达理、非常好共事,但是又倒霉得不得不为夏利效劳的人。
高层的大主教们虽然觉得伊安有些懦弱无主见,可作为未来的圣子,他这个性格却又是让试图掌控他的人求之不得的。
*
时间进入了七月初,雨季也达到了最热烈喧嚣的时段。
暴雨在西林古城和周边地区引发了多出洪涝灾害。旧城区内涝,郊区山体滑坡……这些因为年年都会闹上一两次,已算不上什么新闻。
在今年,西林中心城南郊一处风景秀丽的森林湖区里,一处属于教廷的避暑山庄遭到了泥石流的冲击,受损严重。
这本是一桩小事。这座避暑山庄也只是教廷产业中的九牛一毛。伊安曾就此事向夏利汇报的时候,他甚至还因为被这种太无足轻重的事打搅,责备了伊安两句。
那时候的夏利依旧每日都在做各种噩梦,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泥石流冲垮的不仅仅只是一个小山庄,还是他用来遮掩自己贪污罪证的遮羞布。倒塌的也不仅仅只是一座山庄,而是构成夏利通往教皇之路的多米诺骨牌阵的第一块。
负责勘察山庄受损情况的修士们从事发地点回来后,连夜赶出了一份详尽的报告,递交了上去。
这份报告本该送达到管理行政的伊安的办公桌上,但是伊安刻意将它推拒了出去,让它落在了朗宁大主教的手中。
朗宁大主教是谁?
他就是十多年前,曾和夏利力争过教皇之位,耳后被夏利联合阿方索干掉的大主教。
阿方索二世心性宽厚,他登基后,并没有刻薄朗宁。但是夏利强势上位后,几乎把朗宁当成一瓣柠檬一样用力挤压,将他从教廷权利中心赶了出去。
满腹怨气的朗宁意外地拿到了这一份报告。当他读完报告上的内容,并且将调查员召来详细询问过后,感觉到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燃烧——报仇的机会终于来了!
*
夏日最后的一场风暴酝酿了足足四天,终于释放出了它足以摧毁天地的力量。
在每周一次的行政大会上,朗宁骤然发难,向在场全体高层公布了夏利贪污公款的罪证,推倒了第二块多米诺骨牌。
在教廷里,几乎没有一位高层的手脚是干净。买卖圣职,贪污受贿,几乎成了常态。但是这些高级教士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你不能触动集体的利益。
而在朗宁放出来的证据里,夏利长期挪用教廷内部的养老和医疗储备金,用作私人投资,户头上出现巨大的亏空!
“那座倒塌的山庄本来应该是教廷高层的一处集体疗养所。但是它的建筑经费被夏利挪走,导致它建造得相当粗劣……而同年,夏利购买了一艘三级太空舰,用作他的私生女的嫁妆!”
“他奉命制造的这几批治疗舱,都存在严重的质量问题。委托制造商承认他们给了夏利巨额的回扣……”
“等等!”一名大主教叫起来,“就是分配给我们的那些治疗舱?”
“是的,大人们。”朗宁高呼,“这些治疗舱甚至还不如民间诊所里的普通治疗舱好用!你们最好立刻去重新做一下体检……”
会议室变成了一个连环爆炸的现场。
随着朗宁将夏利的财务违规问题一条条抛出来,与会的高层全部愤怒了。虽然他们全都私产富足,但依旧不容自己的利益收到丝毫损害。
想到他们不仅忍受了夏利数月来的狂妄,还准备将他送上教皇宝座,高层们怒火冲天。
夏利几乎无力申辩。他并没有坚持太久,就被卡罗尔带着人护送着离开了会议室。
“米切尔,你知道这个事吗?”愤怒的大主教们又将炮灰转向还来不及走的伊安。
“我一点都不知情,各位大人。”伊安惶恐,“我毕竟才回西林还不到半年,一直为教皇陛下工作……”
“问他没用的。”朗宁也说,“这些都是旧账了。我们还需要彻查。夏利绝对不仅仅只有这一点问题……”
伊安的手环疯狂振动着,是卡罗尔在呼唤他,显然是想叫他去商量对策。
伊安面无表情地挂断了手环,继续无声地游走在人群里,释放着自己的精神力。
他需要这些人再愤怒一点,还要更愤怒一点。长久积压的对夏利的不满,就在这个时候可以尽情释放出来。
窗外暴雨滂沱,天地昏暗。但奇妙的是,就在遥远的天边,阴云破开了一条狭长的缝隙,阳光给云缝镀着金红色的边。
就像有一团火,跃跃欲试,正准备自天上落入人间。
*
这一日,夏利的府邸中的灯火亮了通宵。府中的奴仆听着从书房里传出来的咆哮和摔砸声,心惊胆战。
会计失踪,留下一笔烂账不说,还转移走了自己大笔金钱!
明明已经填补上了的窟窿,此刻才发现居然长久以来一直是空的。
被夏利辞退的下属也毫不犹豫就背叛了他,此刻估计正在朗宁面前大吐夏利的老底……
书房里满地狼藉。夏利坐在沙发里气喘如牛,面孔狰狞,眼袋急促抖动着,双目渗着血丝。
卡罗尔和伊安垂首站立在一旁,都没说话。
“我被算计了……”老人嗓音如被粗糙的砂纸磨过,“朗宁……他不知道准备了多久。必须把会计找到……”
卡罗尔不禁露出为难之色。
谁都知道,这个会计恐怕是再也找不到的了。
“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放弃!”夏利阴恻恻地注视着两个最可靠的徒弟,“我们还差最后几步,就能走到那个位子上了!阿方索已经没有几天了……”
好像为了响应夏利的话,伊安和卡罗尔的手环同时振动了起来。
“阿方索陛下病危,他的秘书通知所有人立刻去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