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不会是那种说大段感性话的男人呢!!
“所以, 米切尔主教不能来参加受降仪式了?”
书房里, 全息通讯仪中投映出奥兰公爵的半身影像。因为隔着太过遥远的距离,信号不是很好,图像略微有些模糊。
帝都正是深夜,公爵穿着宽松的墨蓝色丝绸睡衣, 金发垂在额前。这位备受公众媒体赞美的帝国美男子,在镜头前永远英挺轩昂,精神奕奕的权臣,此刻闲适懒散,像一头疲倦的雄狮。
“是的,父亲。”莱昂却是穿着整齐的军装。即便已是一名身经百战的优秀将领,可面对着父亲, 他依旧神情紧绷。
“在这个时候啊。”公爵若有所思。
“您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莱昂立刻问, “教廷会另外指派一名主教来参加仪式。”
“倒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公爵随即释然,“教廷特使在受降仪式里不过是个见证人的身份, 没有什么权威性。我想就算拉斐尔出尔反尔,教廷所能做的也不过虚张声势地发个指责声明罢了。只不过,在这个时候,你们俩分开……”
“我们俩不是才刚刚相恋的小情侣了,父亲。”莱昂笑了一下,“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聚少离多的生活。”
“我才不操心你们怎么维持感情呢。”公爵嗤之以鼻,“罢了。我现在关心的,是我们尊贵的客人路易斯,他适应得怎么样?”
“非常紧张, 但是信心还算坚定。”莱昂说,“还有五十个小时我的战舰就能抵达格洛瑞了。我想这段时间里,他怕很难合眼睡上一觉。”
“还有五十个小时……”公爵咽下了口中的酒,缓缓道,“时间过得真快呀,就像一只射出枪膛的子弹。距离我们离开弗莱尔,转眼也已经七年了。”
可在这短短七年时间里,这两个本位于帝国权力边缘地带的父子,赤手空拳地在帝都里开辟出了一大片天地。
他们从备受讥笑和排斥的皇室亲戚,成了如今军政大权都握在掌心的权臣重将。这其中的血汗和泪水,全都浓缩在一声感叹,一口烈酒之中。
五十个小时后,如果一切顺利,他们还有可能再往前迈一步。推翻那个阻挡了奥兰公爵九十多年的障碍,登上本属于他的宝座。
这种对胜利的期盼是心照不宣的。
父子两人此刻正相隔半个拜伦帝国,只能在通讯里无声地分享这一份喜悦和紧张。
“您觉得时间过得快,可我却觉得过得太慢了。”莱昂说,“我觉得离开弗莱尔好像就是几天前的事。”
“那是因为,你是一个迫切希望能快速成长的年轻人,时间永远不够你用。”奥兰公爵望着全息投影里,儿子不甚清晰的影像,目光一时变得非常悠远。
影像里的年轻军官有着和奥兰公爵如出一辙的金发碧眼,但随着年龄增长,面部轮廓的差距却越来越大。
即便已在外带兵打仗数年,经历了足够多的风霜雪雨,可莱昂的面孔比起父亲的粗犷硬朗,依旧要显得精致而俊雅许多。他眉弓略低,鼻翼更窄,脸型也更修长。可见就算等他到了中年,也会是一名俊美高贵的翩翩美男子。
莱昂一直觉得自己应该长得更像生父一点。但是无人知道格尔西亚的真实长相。恐怕就连奥兰公爵本人,都不知道枕边人最原始的脸是什么样的。
“越是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刻,越不能掉以轻心,我想这个道理,不用我对你多说了。”公爵道,“战胜了路易斯,仅仅只是我们的征途中的一步而已。”
“我明白的,父亲。”莱昂正色道,“伴随着每一个阶段性的胜利,都有更加严峻的挑战到来。”
公爵缓缓点头,斟酌着,似乎是很不情愿地,终于开口道:“你做得很好,儿子。”
莱昂面色十分平静,但如果伊安此刻在他身边,便能感受到他内心骤然掀起的一阵波涛。
在漫长的并肩奋斗途中,父子俩早已和解。但是奥兰公爵是一名喜怒不形于色的男子,他一生的柔情大概只对格尔西亚流露过。即便对着最为器重的长子,雄性的刚强也让他极少表达内心的温情。
这样的一句肯定,对于莱昂来说,已是他能从父亲那里得到的最隆重的赞扬,和最直白的父爱了。
“我很感激,父亲。”莱昂毕恭毕敬,“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你的目标应该比这个更高。”公爵说,“从今往后,你要做到的,不仅仅是满足我对你的期望。记住了,莱昂,你要做一名最强大的勇士!”
“是,父亲!”
*
伊安忽而转过头,望向窗外。
“怎么了?”在他身旁,秘书正提着法袍,帮他穿戴。
他们的太空舰在和帝国军分道扬镳后,急速朝西林行驶,将原本需要二十六个小时的航行,缩短成了二十个小时。现在,他们即将抵达西林了。
“没什么。”伊安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感受到了一点感动。但是又觉得不可能。毕竟……”
毕竟伊安此刻距离莱昂何止十万八千里,再深刻的共感,隔着这么遥远的距离,都不会产生反应。
“卡罗尔主教那边有新的消息了吗?”伊安问,“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夏利大主教的病情就没有什么新进展?”
“一切还是老样子。”秘书耸肩,“卡罗尔主教的秘书总是那一套说词:大主教正在接受治疗,主教在医院里陪同。我问他大主教究竟是什么病,可他一问三不知。”
伊安眉头紧锁,心不在焉,以至于把圣光架的链子和法袍的扣子缠在了一起。
“请不要太过担心,主教。”秘书帮伊安重新整理衣袍,“西林得圣主赐福,拥有全人类最先进的医学技术。我相信大主教的病不论再棘手,都会被治愈的。”
“我当然不怀疑圣主的力量。”伊安勉强一笑。
但是他内心之中生出一种异样的焦虑,像是心底突然塌陷了一个洞。随着离西林越来越近,这个洞也越来越大。
他往黑漆漆的洞底望去,虽然暂时什么也看不清,却下意识知道,他绝对不会喜欢里面的东西。
光纪的声音在识海之中响起:“您是觉得夏利大主教的病有些蹊跷,是吗?”
伊安瞥了一眼无知无觉,正在整理行李的秘书。
“是的。”伊安承认,“但是我毫无根据,而且又觉得这个想法有些不敬。”
“我还以为你对夏利大主教的尊敬,已被他对你的那些卑劣的打算而消磨殆尽了。”光纪说。
“但是他的想法目前并没有对我造成实际的伤害。”伊安说,“而他对我的抚育之恩,却是不可磨灭的。我得将这两样区分开来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