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斐尔对公爵的信任和倚重每日剧增, 每次出行都把他列为随行人员带在身边, 凡事都会询问他的意见。
如果不是两人的信息素清清白白, 所有人都要怀疑奥兰公爵已经睡到了新皇帝的床上了。
奥兰公爵显然已不是人们印象中那个钱包大敞的乡巴佬。他睿智、果决, 又油滑多变,在复杂的人际关系中如鱼得水,人脉甚广。
半个帝都的权贵都是奥兰公爵的熟人好友,而剩下一半权贵也都在迫不及待地想结交他。
媒体突然间开始对奥兰公爵大放赞美之词。
原来公爵并非不学无术, 反而还是政治学、军事学双博士。他曾在空军服役过八年, 曾参加过十多次边境剿匪行动,还获得过一枚紫云勋章。
奥兰公爵治理下的弗莱尔优美富庶, 犹如乌托邦。连可怕的水偶问题都已得到了有效的解决。
奥兰公爵长久以来乐善好施, 热心慈善。一位曾经恶意攻击过他的政客失势破产后, 他还不计前嫌, 资助对方住院看病……
部分面对Omega用户的媒体更是津津乐道地谈论着公爵的风流韵事,从各个角度拍摄公爵英俊粗犷的面容, 健壮的身材, 镜头最爱对准他雄厚的胸肌和翘臀……
奥兰公爵夫人则连续三个月都当选最受帝国Omega嫉妒的女人。
奥兰公爵的人气骤然暴涨, 不是没有人悄悄提醒拉斐尔一世。不过拉斐尔对此不以为然。
皇帝的新公关主任对皇帝说:“民众需要一个地方转移注意力。他们对先帝的死没兴趣, 而您肯定也不想他们关注您过去的一些……负面往事,借此置疑您的统治能力。那么,让他们欣赏奥兰公爵的美色,像追星一样,这对您目前来说,是最需要的。”
拉斐尔深以为然。而且其实他本就不反感公众对奥兰公爵的迷恋。
他知道自己这个堂兄同妻子早就分居, 又并没有别的情人。自己是他生活中最亲近的Omega。
血缘是他们两人终究不肯捅破的一层窗户纸,可拉斐尔如今致力于做一个作风端正的新皇帝,在私生活上前所未有地低调保守,反倒开始享受起这种暧昧的感觉来。
他得不到安东尼,但是别人也同样得不到他。那些人只能远远地,渴望地仰视着这个男人。但安东尼却永远会追随在自己身后,是自己最忠诚的臣子。
于是,拉斐尔越来越喜欢带着奥兰公爵出席公开场合,就为了看台下一双双嫉妒他的眼睛。
而如果公爵和他的长子莱昂一同出镜,那场面简直就像偶像明星的粉丝见面会。
比起父亲,威尔曼伯爵的粉丝年龄群跨度更加大,从几岁的萝莉到百来岁的中年妇女,没有谁不爱这一头年轻精壮、如模特般俊美的雄狮的。
自打光纪日比赛后,莱昂就迅速拥有了网站,粉丝社团,各种专属于他的网络话题。拜那位传媒小王子的力捧,媒体对他强势而又不刻意的营销包装,让他从个纨绔子弟变成了集运动员+名流+网红于一体的新时代青年偶像。(莱昂:什么鬼!)
莱昂有一次只是无意识地转头朝高台下瞥了一眼,就引起了一阵尖叫,一度打断了拉斐尔的演讲。
从那以后,这个金发青年在任何皇家仪式上都板着一张俊脸,目不斜视,冷峻肃穆。
“这小子正经起来的样子,还是挺能唬住人的。”阿德维神父看完新闻后,对伊安说,“不后悔你的决定吗?不然,你今天也可以和他们这些光鲜的权贵一起,站在大露台上接受民众的欢呼。”
“我一直都是一个上不了台面,受不了抬举的人。”伊安正坐在办工作上忙碌地处理着公文,“不然,我最初也不会婉拒了去亚特兰的好差使,辞了弗莱尔的职务,来到这间修道院给您做牛做马了,不是吗?”
他们俩讨论的,正是伊安前阵子拒绝了教廷给他的提升,自愿继续留在圣米罗修道院的事。
“伯克利主教的枢机秘书是个非常抢手的职位呢。”阿德维啧啧,“伯克利明年就要调回西林,并且升大主教了。你不会是不想同你男朋友分开,才宁愿留在我这个破地方的?”
伊安突然抬起头,冷渗渗的双目盯着阿德维。
“神父,我最后再说一次,威尔曼伯爵不是我的男朋友!他过去不是,现在不是,将来也不会是!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的信仰,和戒律士的身份,不要再拿这个话题开玩笑了!”
阿德维戏谑扬起的唇角僵在半空中,挑不上去也缩不回来,脸颊抽搐,活似被冷不丁甩了一巴掌。
“对不起。”他立刻道歉,“我以后会注意的,米切尔。”
伊安长长吁了一口气,也道:“很抱歉,院长。也许是天气的原因,我最近睡的不大好,有些……烦躁。我以后也会注意的。”
“我能理解。”阿德维的目光掠过伊安的手。伊安正在无意识地转动着戒律戒。
“这样的春夏交接的日子,确实容易让人躁动。”阿德维道,“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可以使用隔壁的那间办公室。”
“什么?”伊安有片刻的茫然,随即明白了过来,白净的脸上霎时腾起两团红晕。
他窘迫难当,仓促起身:“真的很抱歉,院长。我困扰到你了……我这就过去……”
“米切尔!”阿德维唤住了伊安,神色十分难得地严肃,“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责怪你。这不过是我们的天性,我也会有这样不方便的时刻。不过我真的建议你去好好读一下《AO性生理学》的第五章 。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和威尔曼伯爵将关系进一步发展下去,那么你就需要采取一点措施了。”
最后,离开了办公室的,是阿德维。
伊安疲惫叹息,冷汗潺潺,将又用空了的戒律戒丢在了桌子上。
他身体的躁动并不是因阿德维而起的。虽然对方也是一个Alpha,但是阿德维的气息并没有对伊安产生什么影响。伊安这些日子来感受到的躁动,全都是因莱昂而起的。
最初,伊安只是注意到自己开始作一些迷乱而又记不住的梦,他全然记不住梦中的内容,但是醒来后,那一股火辣辣的潮汐还会在身体里持续好一阵,冲刷着经脉,让每一个神经都在酥麻颤抖。
伊安加大了抑制剂的使用,但是收效甚微,反而接到了戒律戒的健康监测警报。他甚至以为是自己对这一种抑制剂已产生了抗药性,于是又换了一款药。但是收效甚微。
而随着时间推移,伊安的躁动越来越频繁,从梦延续到了日常生活里。
伊安很快就绝望地总结出了规律:只要他一接触到和莱昂有关的事,哪怕只是讨论到他,会令自己立刻想起莱昂的音容笑貌,然后他的身体就会立刻起反应。
那一股热潮如温泉从深处汩汩涌出,蔓延过他每一块肌肉,渗透进每一根骨缝里。不过片刻,浑身就如浸在油中一般酥软。似乎维持端正的坐姿都难,人只想软软地倚靠在什么东西上。
伊安觉得不可思议。他只不过是念头一动,身体上怎么就会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那要是见到本人会多可怕?
万幸自拉斐尔登基后,莱昂不仅要念书,还要跟着父亲开始学习处理政务,相当忙碌,很少有空同伊安碰面。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伊安已决定找个时间去和医生谈谈,没想到阿德维先给他解了惑。
《AO性生理学》第五章 ,专门讲的是AO的互相标记。里面有一段话另伊安对自己的现状茅塞顿开:
“标记的第二种形式,为情感型。指AO双方尚未进行身体标记,但是因为感情极度契合,深深相爱,而自动产生标记效应。这种标记不会显示在信息素上,但同样会引起双方强烈的生理反应,让他们迫切地想结合,交换信息素,以完成身体上的标记,彻底属于彼此……”
伊安一脸心如死灰,险些砸了光子板。
书上还写:“AO标记后的结合是一种非常强烈的生理本能。只要没有完成,双方的冲动就不会减退。这种冲动会持续地对当事人的日常生活带来一些不便。”
仅仅是“一些不便”吗?
伊安忍不住翻白眼。
好在后面还有一段话说:“情感型标记比身体型要容易退散许多。当双方在一段时间内保持距离,不见面后,标记会自动消退。”
但这段话并没有让伊安的焦虑减轻多少。
距离保持多远?多久不见面?标记消退后,还会重新产生吗?
书上再度给出了解释:“完成了身心双重标记的AO,其信息素将不会再对其他异性产生强烈影响。”
也就是说,还可以等莱昂喜欢上了别的Omega,并且与之结合后,才能改变他现在和伊安的这种尴尬状况。
伊安丢开了光子板,返回宿舍,在无人的浴室里冲了个澡。
他将水温调得略低,以带走身体上多余的热度,以及难以启齿的酸麻和热胀。
等到身体平静下来后,伊安将额头抵在冰凉的墙壁上,长长吁了一口气。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后悔没有接受教廷对他的提拔了。
*
七月,位于河谷洼地中的帝都已热如一口大蒸锅。而拉斐尔一世的加冕仪式选在这么一个热得人发晕的天气里举行。
拉斐尔虽然有着天使一般的名字和容貌,却是一个一直被命运嫌弃的人。
不仅父亲不疼爱他,就连上天也并不厚待他。
就在加冕仪式举行的前两日,失踪多日的路易斯终于有了消息。
平心而论,路易斯最近这大半个月的表现,真值得被人称赞一声“真汉子”,并且非常适合被拍成一步惊心动魄的公路电影。
堂堂尊贵的皇子,连亲生父亲的葬礼都缺席,抛妻弃子逃离帝都,就为了在兄长的追捕下活下来。说起来也是一把辛酸泪。
路易斯假扮过Beta平民,搭乘过走私船,差点掺和进黑帮火拼,还险些被当作劳工贩卖。但最后,他总能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奇迹脱险,辗转多处,竟终于抵达了自己的封地。
路易斯的封地名克鲁维亚,由一颗住人主星和三颗卫星组成。路易斯在当地认真经营了数十年,封地里的官员和驻军都对他忠心耿耿。拉斐尔纵使现在是一国皇帝,触须也一时插不进克鲁维亚里。
“陛下必须采取行动了!”奥兰公爵严肃道,“我们都不清楚路易斯手中有什么王牌,就更需要先下手为强。我知道您答应了太后陛下不伤害路易斯,但是不表示您不能制裁他。公布他的罪行,让他失去和您争夺皇位的资格! ”
只要教皇还未亲手把皇冠戴在自己的头上,拉斐尔还不是得到教廷承认的皇帝。奥兰公爵的话正中下怀。
于是,拉斐尔一世在当天晚间紧急举行了一次电视讲话,向民众宣布了弟弟路易斯皇子的数条罪状,其中包括最为严重的叛国罪。
这一条罪专门针对两年前的太子领地卡桑诺瓦大暴动中的爆炸事件。路易斯皇子被指控涉险煽动游行,并且制造爆炸,造成万人丧命的大惨剧。
新帝命路易斯皇子自觉回帝都接受调查,否则,就会派执法人员将他抓捕归案。
这一条御令,正式拉开了一场政治清洗运动的帷幕。
拉斐尔一世的加冕仪式就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气氛之中到来。
按照传统,仪式在白塔中的圣灵堂内举行。教皇从西林来到拜伦,亲自为拉斐尔加冕。
拉斐尔目前单身,膝下有三个婚生子女。但是爹如此风流,子女自然不甘落后,全都还未结婚。
菲利克斯的两个女儿,三公主索菲娅和四公主艾尔莎,和他们的母亲,真·艾瑞斯太后是现场身份最尊贵的三名女眷。
真·艾瑞斯太后显然还沉浸在丈夫英年早逝和次子逃亡的悲痛之中,一脸无精打采,两只红肿的眼泡里饱含着随时能喷溅出来的热泪。众人都对这一副杀伤性武器退避三舍,不敢上前同她寒暄。
索菲娅公主没有继承到母亲的容貌,却完美复制了母亲的柔弱和敏感纤细。守寡已经快二十年的她,依旧穿着一身丧服,哪怕在兄长的加冕仪式上也不例外。单看她这个旧寡妇和太后这个新寡妇,还会以为这是一场葬礼。
而小公主艾尔莎一直是皇室里的隐形人,今天是她极难得的露面。
AO生下Beta的机率极其低,但也不是没有。据说在艾尔莎公主出生后,菲利克斯甚至曾让人去检查过她的DNA,怀疑她不是自己的种。可想而知,这位小公主其实才是家中最受歧视和忽略的孩子。
艾尔莎公主今年也有四十好几了,一直醉心学术,成就斐然,不仅未婚,连男友都没有。但她容貌清丽,气质非常端庄高雅。在母亲和姐姐完全不顶事,拉斐尔的小女儿又太年轻的的情况下,艾尔莎俨然成为了皇室中的主事之人。
伊安作为受到过教廷嘉奖的神职人员,有幸受邀观礼。他的座位在圣灵堂三楼最角落的看台上,但视野极好,可以俯瞰全场。
在唱诗班洪亮悠扬的歌声中,众人见证了教皇将那一顶宝冠戴在拉斐尔头上的一刻。
嘉宾高呼皇帝万岁,以雷鸣般的掌声,欢送拉斐尔一世走向面见民众的阳台时。伊安的目光却始终跟随着皇帝身后一个金发身影。
作为八名护驾骑士之一,莱昂今日几乎是满场除了皇帝之外最耀眼夺目的人。
那一身骑士服极为华丽昂贵,墨绿色天鹅绒和丝绸上用金线细密地绣着精美的花纹,缀满闪闪珠宝。传统紧身裤和军靴将他一双笔直的长腿包裹的纤毫毕现,整个人宛如一匹身披华裘的骏马。
一直冷峻严肃、目不斜视的青年在拐角处转弯的时候,忽而抬起头,朝侧方楼上望去。
伊安将莱昂的目光于半空中稳稳接住,回以微微一笑。莱昂的神情霎时变得十分柔和。
这一幕,这一个对视,伊安一直铭记在心中。
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他参加过的第一场皇帝的加冕仪式,更是因为,在相视而笑的那一刻,他再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同莱昂心有灵犀的悸动。
他们之间生出了一根无形的弦,不论相隔多远,它都将两人联系在一起。一人在这一段轻轻一扣,遥远彼端的人就能立刻感受到那阵轻颤,听的懂对方想要说的话。
这一缕悸动,让许多困扰、折磨伊安已久的事,逐渐清晰明朗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