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任教皇,都由三类人士共同选举而出:教廷内部的枢机主教们, 平民信徒代表们, 以及各大信教国皇室成员们。
在这群人中,主教们占据了绝大多数席位, 信徒代表席位最少。而各国皇室成员虽然人数少,但是他们中部分人的先祖曾因护教而得到过圣主赐光,所以一票可抵多个席位。
现成的例子,就是奥兰公爵手中那张选票。
科尔曼的先祖曾是圣主身边四大护卫之一,得到圣主眷顾, 赐下圣光。历代科尔曼帝王手中的教皇选举票,可抵十个席位,是各国皇室中,最有份量的一张票。
这张票本该只属于皇帝。然而当初菲利克斯四世越位继承皇位时, 为了安抚和弥补安东尼皇太子,国会和皇室宗长们一致决定,将教皇选票由安东尼皇太子继承。做叔叔的菲利克斯大度地表示了同意。
“他们拿走了本属于我的皇冠,塞给我这个玩意儿,打发叫花子似的把我送到了弗莱尔。”奥兰公爵注视着匣子里的金色卡片。
它只是一张白沙金材质的卡片, 工艺精美,并无任何防伪标志。但是它所代表的十个席位,在关键时刻,可以将一位处于劣势的候选人,送上教皇的宝座。
“大主教对大人您的支持表示最诚挚的感激。”卡罗尔亲手从奥兰公爵手中接过了匣子,诚惶诚恐, “不论结局如何,我们都将这份恩情铭记于心,并且会诚心回报。”
这位弗莱尔星的主教将带着这张选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西林教廷,奔赴教皇的选举。
“我们会赢吗?”莱昂同伊安并肩站着,目送卡罗尔主教的飞梭朝着航空港急驰而去。
“圣主对一切都有安排。”伊安说。
“你是把这些话说顺口了,还是真的相信?”莱昂忍不住问。
伊安不禁笑起来:“我是真的相信的,莱昂。尤其在经历了深海那次事件后,我觉得圣主无所不知。圣光所到之处,都在他的视野之中。”
“被人偷窥的感觉真不好。”莱昂嘀咕,“那他也看到了你和我们的交易了。这难道不违背了教义吗?”
“是的。”伊安嗓音低哑,“我做这些,出于权宜之计,但我并不骄傲。如果圣主因此惩罚我……”
“我会保护你的。”莱昂突然坚定道。
伊安朝少年望过去,微微惊讶。
“我会保护你的,伊安。”少年目光深邃且决然,双眼似两簇冰火,“不管是圣主,还是别的什么。只要他们要伤害你,我就会不惜一切保护你。我发誓!”
这一刻,伊安觉得心被浸泡在温泉之中,每根血管都灌注满了蜜。
他抬手搂住了少年的肩膀。
一位教皇的诞生从不一帆风顺。
第一轮唱票结束,三名候选人票数僵持不下。主战的朗宁大主教票数最高,但是也没有超过总票数的40%。
于是,教廷只有在一周后再进行第二轮投票。
教廷军只为荣休归主的老教皇停了二十四小时的炮火,随后又继续对亚特兰军的第三防线发起进攻。
这一次,教廷军遭到了亚特兰军极其顽强地反抗。
亚特兰军临时上线的作战系统“女武神”终于能对抗住教廷军“圣光”系统的侵袭。他们的阵脚终于不再凌乱,反击变得井然有序。战士们的信心重新回来了,民众对这一场战争的支持率重新回升。
第二轮投票的当天,亚特兰军第一次在战场上取得了胜利,大败了教廷军的第六部 队,将敌军逼退了数万空里。
这直接导致了第二轮投票结果,夏利大主教成为了票数最多的人。但他的票依旧没有超过40%。
“听说‘女武神’系统是亚特兰国防部从一艘星云废墟里打捞出来的移民舰里找出来的一个备用系统。”莱昂读着新闻,“他们发现这个系统的年龄和‘圣光’系统同龄,许多权限都是独立的,不接受‘圣光’的指令。”
“但是我听说,‘女武神’原本并不是作战系统。”桑夏说,“我听父亲和他的副官说,这系统上线太仓促,还是有很多漏洞,被‘圣光’攻破是早晚的事。”
“你觉得圣主到底是什么?”莱昂躺在教学楼外的草地里,望着平静的晴空。
这里远离战场和教廷,如果不看专版新闻,甚至完全感受不到外面世界的动荡。
“我觉得他就是一台顶级量子电脑。”桑夏挨着他躺下,“幕后正真的主使者,是教廷那帮人。谁做了教皇,谁就拿到了这台电脑的密匙,然后就可以假装神发号施令、为所欲为了。所以那几个大主教才为了做教皇抢破脑袋。”
“网络上很多人都这么猜测。”莱昂思索着,“可是,我觉得他是个人。”
“一个人类?有血肉的那种?”
“是。”莱昂说,“不知道怎么,我觉得他是真实存在的一个人。”
桑夏不以为然:“没人能活那么多年,莱昂。除非他不停地科隆自己。但是这就有个问题。肉体可以复制,可是思想和人格呢?而且,人类也不会那么强大。”
“是啊,”莱昂呢喃,“人类的血肉之躯,注定了能力是有限的……”
第三轮投票在战况僵持中举行。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这一轮依旧不会选出什么结果的情况下,新一任教皇诞生了。
阿方索·弗兰科大主教,以41%的选票胜出!
“奥兰公爵投给了弗兰科?”朗宁大主教在自己位于教廷大会议堂的的私人休息室里对着手下咆哮,“而你们之前都信誓旦旦地告诉我,他会投夏利?”
“事实上,”手下们艰难地说,“奥兰公爵为了感谢夏利大主教的弟子救了他的儿子,将他的选票送给夏利自己使用,而不是投给他。夏利大主教在第三轮投票中,把那十个席位送给了弗兰科……”
弗兰科大主教成为了阿方索二世教皇。在他站在广场上接受万民朝拜的时候,还特意同老朋友夏利亲切的握手和亲吻脸颊。
“我们有新教皇了!”伊安·米切尔神父穿着最隆重的白色法袍,带着法冠,和同样一身盛装的奥兰公爵父子观看着教皇封圣的实况转播。
“再次感谢您的支持,公爵大人。”伊安想奥兰公爵欠身行礼。
“我们的合作有一个很好的开始,神父。”奥兰公爵笑了笑,“为此,我接受香榭宫里那位的问话什么的,就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从现在起,一切都会飞速改变。”伊安说着,目光投向专注旁听着的莱昂,“为了给孩子创造更安定美好的未来,我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金发少年身影笔挺如剑,双目皑皑生辉,年轻俊朗的面孔如揉了宝石粉般,正散发着光。
新历14740年十一月,新教皇发出他第一道军事指令:命令前线停火,双方和谈。
同年十二月,教廷和亚特兰联邦和谈失败,双方开始了漫长的对峙,和零星交火。同时,已被教廷军占领的区域成为了教廷国新邦。
新年之初,阿方索二世为新邦指派了行政官和大主教。夏利大主教成为了新邦的宗座大主教。他虽然没能成为教皇,却在这块行政独立小邦国里的宗教领袖,并且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圣殿。
新历14741年五月,夏利大主教前往新邦上任。卡罗尔主教则提前结束了他在弗莱尔星的任期,成为了夏利的随行人员之一。
伊安并没有接替卡罗尔成为弗莱尔的新主教。他到底太年轻,资质太浅,哪怕曾有召唤圣光降临的事迹,也没法让教廷轻易越级提拔他。
教廷另派了一名年长的老主教接替了卡罗尔的工作。
“我每次看到约瑟夫主教睡着,就担心他不会再醒过来。”莱昂对伊安吐槽。
快一百八十岁的约瑟夫主教基本是过来养老的,没人指望这个动不动就打瞌睡的老头能做出什么壮举来。
于是,荣升为了主教枢机秘书的伊安神父,顺理成章地成为了幕后真正主事的人,成为了弗莱尔星宗教领域的无冕之王。
14741十一月,弗莱尔星的南半球,终于出现了第一起海偶伤人事件。
同年十二月,海偶伤人事件已多达六起,导致四人死亡,数十人受伤。
十二月底,弗莱尔缉私队截获了一艘正在逃离的走私船,从船上搜到了十二对被关在黑水箱里的海偶。它们都是成年海偶,已进入发情期,不少母海偶腹中都怀有受精卵了。
走私犯在严刑逼供下交代,各国都有人在私下出高价想收购海偶。在供出来的收货单里,有好个订单都来自拜伦国帝都。
帝都震惊,消息甚至传到了西林教廷。教皇立刻向弗朗西斯四世发出督促,希望他能尽量与弗莱尔政府自主权,让他们全力清扫这种亵神的生物,以将生物灾害控制在弗莱尔一地之内。
14742年元月,奥兰公爵作为弗莱尔星的总督,终于得到了皇帝亲批的许可令,同帝国边防驻军联手创建了一支海陆轻甲警卫队。他终于拥有了一支自己可以指挥的武装力量。
这一支战队专门负责搜寻和清扫全球各地的海偶,同时负责救援受袭的船只和民众。
同海偶作战的难度和危险系数归为Ⅳ级,所以战队成员多为军校预备役生和志愿者。奥兰公爵年仅十四岁的Alpha长子莱昂纳多少爷,作为最年轻的志愿者加入了战队。
14743年,教廷军同亚特兰军在前线再度爆发剧烈冲突,战火重新升级。
同年七月,“圣光”系统攻破了“女武神”,亚特兰军第三阵线溃败。
14744年二月,亚特兰联邦政府向教廷投降,宣布重新皈依圣光。无数人在这一天欢呼,也有无数人在这一天痛哭。
“我们再度被那道光奴役。”有人悲愤地写下,“谁说只有光明才是救赎,而黑暗又未尝不是庇护所?”
到了14745年,在教廷军的强势“劝导”下,那些远离、甚至脱离教廷的数个国家逐一重新皈依,并且接受西林教廷派遣的大主教作为本国教宗。
轰轰烈烈的圣战基本告一段落。圣灵塔再度亮起,圣主赐降世人以新的福祉。
那是一项可以预防一种十分棘手的遗传病的技术。疫苗的研发工作在瓶颈口已徘徊了三十多年,直到圣灵塔给出了解答。
“数千万新生儿因此获得了新生!数千万个家庭因此重获光明!”
媒体全天候轰炸,每一所教堂人满为患,圣光架卖得脱销。
“父亲,”莱昂问公爵,“您觉得,圣主是自己也才破解了这个医学难题,还是他只是选择在这个时间节点上公布这项技术,以再次证实自己的强大?”
奥兰公爵将一柄新打造的战刀丢给了儿子,自己亦挽了一个流畅的刀花。
“重要吗?”
“重要。”莱昂双手紧握战刀,目光坚毅,“这关系到,他是在救赎,还是在统治。”
“你既然能问出这句话,你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公爵挥出的刀光如流星扑来,少年大吼着正面迎上。
战刀相击,炸出一串金色的火花。
新历14746,六月,弗莱尔星赤道,白旗湾。
秋暴风中的海域暗如子夜,一艘失去动力而迫降在海面的渔船,正被沸腾的海浪抓在掌中抛来掷去。
幸存的船员们挤在船长室里,满脸绝望与恐惧。
冲刷渔船的海浪褪去,密密麻麻的黑色水怪曝露在闪电的白光中。
它们前赴后继地爬上渔船,拖着长尾四处爬行,流下滑腻腻的粘液。它们钻进鱼仓里大嚼大吃,利爪抓挠着船舱的门和玻璃,对躲在里面的人类发出尖锐的嘶鸣。
警报灯闪烁,系统不断催促:“船体倾斜度已达到警戒线,请做好弃船逃生的准备!”
可这片被风暴吞噬的海域遍布着成群的食人的海怪,弃了船,外面也并没有一条生路可走。
“……求您赐予我们光明,求您保佑我们度过厄难……”船长的Omega小儿子正跪在地板上祈祷着。他非要跟着父亲一道出海,却没想到船会被风暴困在海偶出没的海域中。他才十六岁,他还不想死……
一道光芒透过爬满海偶的窗户,照在他脸上。
男孩猛地抬起头。
一架昆式战机破开雨云疾驰而来,聚光灯穿透暴雨,锁定了已快倾覆的渔船。
畏光的海偶们顿时四散开,躲进了灯光照不到的阴暗角落里。
战机尾部舱门打开,一道银蓝色朝着渔船笔直投射而去。纵使在剧烈颠簸之中,船长室里的人也能感受到船身一阵剧震。
爬满海偶的甲板上,一名身穿轻型作战机甲的战士稳稳地伫立在暴雨之中。